《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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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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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的握住了他的手,眼睛发着光,一腔热情的说:“乔风,我知道你!我喜欢你的东西,有风格,有份量!另外,我已知道你和心虹的故事,这几天,她跟我从头到尾的谈你,我几乎连你一分钟呼吸多少下都知道了!所以,请接受我的祝福。并且,我必须告诉你,我站在你们这一边,有差遣时,别忘了我!”
  这个年轻人!这番友情如此热烘烘的对他扑来,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能紧握着那只手,重重的摇撼着。
  然后,他把手按在尧康的肩上,他说:“我们去书房里,可以煮一壶好咖啡,作一番竟夜之谈。”
  “我一夜不回去,爸会杀了我,”心虹说,笑望着尧康:“那你也该糟了,爸一定强迫把我嫁给你!”
  “那我也该糟了!”狄君璞说。
  大家都笑了。狄君璞又说:“无论如何,总要进来坐坐。”
  他们向屋里走去,心虹说:“我们刚刚来,想给你一个意外,到了这儿,大门开着,书房和客厅里都没人,我知道你不会这么早睡,绕到外面,果然看到你在枫林里,我们偷偷溜过去,有没有吓你一跳?”
  “我以为是什么妖魔幻化成你的模样来蛊惑我。”
  “你焉知道我现在就不是妖魔呢?”
  狄君璞审视着她。
  “真的,有点儿妖气呢!”他说。
  大家又笑了。
  走进了书房,烧了一壶咖啡。咖啡香萦绕在室内,灯光柔和的照射着。窗外是迷迷蒙蒙的夜雾,窗内是热热烘烘的友情。好一个美丽的夜!
  这天,狄君璞第一次带心虹去看卢老太太,同行的还有尧康。
  尧康对于这整个的故事,始终带着股强烈的好奇。他获得这个故事,一半是从狄君璞那儿,一半是从心虹那儿。这故事使他发生了那么大的兴趣,他竟渴望于参与这故事后半段的发展了。
  这是星期天,他们料想云扬也会在家,说不定心霞也在,因为心虹说,心霞一大早就出去了。走近了那简陋的农舍,心虹忽然有些瑟缩,那晚在雾谷中捉住她又撕又咬的疯妇,又出现在她眼前,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滞重了,而且微微的打了个寒颤,这一切没有逃过狄君璞的注意,他站住了,说:“怎么了?”
  “你真认为我可以去见卢老太太吗?”心虹不安而忧愁的问:“会不会反而刺激她,等会儿她又捉住我,说我是凶手。会吗?”
  “以我的观察,是不会的。”狄君璞说:“她自从上次在雾谷发过一次疯之后,一直都没有再发作过,云扬告诉我,医生说她在逐渐平静下去。我几次来,和她谈话,她给我的印象,都是个又慈祥又可怜的老太太。在她的潜意识中,始终拒绝承认云飞已经死了。所以,我们见到她,千万顺着她去讲,就不会有问题了。但是,”他怜惜而深情的看着心虹。
  “假若你真怕去见她,我们就不要去吧!怎样?”
  “哦,不不!我要去!”心虹振作了一下,对狄君璞勇敢的笑了笑。“我应该去,不是吗?如果不是为了我,她不会失去她的儿子,也不会发疯。虽然那是个意外,我却也有相当的责任。我应该去看她,只要不刺激她,我愿意天天来陪伴她,照顾她。”
  “真希望,你这一片好心,会获得一个好的结果。”狄君璞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
  尧康看了看心虹,深思的迈着步子,他知道狄君璞这句话,并不是指卢老太太的友谊而言,而是指云飞的死亡之谜而言。他再看看心虹,他在那张温柔而细致的脸庞上,找不着丝毫“凶手”的痕迹,她自己似乎一分一毫也没有想到,她有谋害云飞的嫌疑。
  他们来到了那农舍前的晒谷场上。心虹望着四周,身子微微发颤,她的脸色苍白而紧张。
  “我还记得这儿,”她低声说:“以前的一切,像一个梦一样。”
  “你要进去吗?”狄君璞再一次问。“如果不要,我们还来得及离开。”
  “我要进去!”她说,有一股勇敢的、坚定的倔强,这使狄君璞为之心折。在他想像中,遭遇过雾谷事件之后,她一定没有勇气再见卢老太太的。
  伸手打了门。心虹紧偎着狄君璞,他可以感到她身子的微颤。门开了,出乎意料之外的,开门的既不是云扬,也不是心霞,而是抱着孩子的萧雅棠。
  “怎么,你在这儿?”狄君璞愕然的问。
  萧雅棠望着他们,同样的惊奇。看到尧康,她怔了怔,这个和她共舞多次的瘦长青年,怎会料到她是个年轻的母亲,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呢?她的脸红了红,顿时有点儿尴尬和不安。她不知道,尧康早就对她的故事了如指掌,对她和她的孩子,他十分好奇,却决无轻视之心。她回过神来,把门开大了,她匆促的说:“云扬和心霞约好去台北,早上云扬来找我,因为卢伯母又有点不安静,他怕万一有什么事,阿英对付不了,要我来帮一下忙。”
  “怎么!”狄君璞有点儿吃惊。“卢老太太发病了吗?”他们怎么选的日子如此不巧!
  “不不,不是的。”萧雅棠急忙说:“只是有点不安静,到东到西的要找云飞,一直闹着要出去。你们进来吧,或者,给你们一打岔,她就忘了也说不定。”
  “你认为,心虹进去没关系吗?”狄君璞问,他是怎样也不愿冒心虹受刺激或伤害的危险。
  “我认为一点关系也没有。”
  狄君璞看看她怀里的孩子。低低的问:“你告诉那老太太,这是她的孙儿了?”
  “不,我没有。”萧雅棠的脸又红了一阵。“她以为我跟别人结婚了,这是别人的孩子,她说这样也好,说云飞见一个爱一个,嫁给他也不会幸福。”
  “那么,她的神志还很清楚嘛!”狄君璞说。
  萧雅棠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有时她说的话好像很有理性,有时又糊涂得厉害。她一直望着这孩子发呆,那眼光好奇怪。她又常常会忘记,总是问我这孩子是从哪儿来的?你们来得正好,跟她谈谈,看看她会不会好一点。”
  他们走了进去,心虹仍然紧偎着狄君璞,又瑟缩,又紧张。萧雅棠转过身子,想到里面去找卢老太太,可是,就在这时,卢老太太走出来了。她穿着一身蓝布的衫裤,外面套着件黑毛衣,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着髻。她的面色十分枯黄,眼睛也显得呆滞,但是,幸好却很整洁,也无敌意。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人,她似乎非常吃惊,她回过头去望着雅棠,呐呐的、畏怯的说:“雅棠,他们……他们要做什么?”
  “伯母,那是心虹呀!”雅棠说:“你忘了吗?”
  心虹立即走上前去,一眼看到卢老太太,她就忘了自己对她的恐惧,只觉得满怀的歉意与内疚了。这老太太那样枯瘦,那样柔弱,又那样孤独无依,带着那样怯生生的表情望着他们,谁能畏惧这样一个可怜的老妇人呢?她跨上前去,一把握住卢老太太的手,热烈的望着她,竟不能遏止自己的眼泪,她的眼眶潮湿了。
  “伯母,”她哽塞的喊:“我是心虹呀。”
  卢老太太瞪视着她,一时间,似乎非常昏乱。可是,立即,她就高兴了起来,咧开嘴,她露出一排已不整齐的牙齿,像个孩子般的笑了。
  “心虹,好孩子,”她说,摇撼着她的手。“你和云飞一起回来的吗?云飞呢?”她满屋子找寻,笑容消失了,她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在屋子里兜着圈子。“云飞呢?云飞呢?”她再望着心虹,疑惑的。“你没有和云飞一起回来吗?云飞呢?”
  心虹痛苦的望着她,十分瑟缩,也十分惶恐,她不知该怎么办了。雅棠跨上了一步,很快的说:“伯母,你怎么了?心虹早就没有和云飞在一起了,她也不知道云飞在什么地方。”
  雅棠这一步棋是非常有效的。在老太太的心目中,云飞没有死是真的,云飞不正经也是真的。她马上放弃了找寻,呆呆的看着心虹。
  “呵呵,你也没见着云飞吗?”她口齿不清的说:“他又不知道跑到什么鬼地方去了!呵呵,这个傻孩子,这个让人操心的孩子呵!”她忽然振作了一下,竟对心虹微笑起来,用一种歉意的、讨好似的声调说:“别生气呵,心虹。你知道男人都是不正经的,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的骂他呵!”
  心虹那纤弱的神经,再也受不了卢老太太这份歉意与温存,眼泪夺眶而出,她转开了头,悄悄的拭泪。
  “噢噢,心虹,别哭呵!”老太太曲解了这眼泪的意义,她是更加温柔更加抱歉了。“别哭呵!乖儿!”她拥着心虹,用手拍抚着她的背脊,不住口的安慰着。“你不跟他计较呵!我会好好骂他呵!乖儿,别伤心呵!别哭呵!我一定骂他呵!”
  狄君璞望着这一切,这是奇异的,令人感伤而痛苦的。他真不敢相信,这个老妇就是那晚在雾谷如凶神恶煞般的疯子,现在,她是多么慈祥与亲切!人的精神领域,是多么复杂而难解呵!
  尧康走到狄君璞身边,低声的说:“你认为带心虹来是对的吗?”
  “是的。怎样?”
  “你不觉得这会使心虹太难受了?”
  “或者。但是,如果心虹能为她做点什么,会使心虹卸下很多心理上的负荷。而且,我希望她们之间能重建友谊,那么,对心虹来说,会减少一个危险,否则,那老太太一发病,随时会威胁到心虹。”
  “我看,”尧康深思的看着那老太太。“我们能为那老太太做的事都太少了,除非让云飞复活,而这是不可能的事。现在,从她的眼神看,她根本就是疯狂的,我只怕,她的友谊并不可靠。”
  狄君璞愣住了,尧康的分析,的确也有道理。他望着那拥抱着的一对,本能的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想把心虹从卢老太太的掌握中夺下来。就在这时,雅棠怀抱中的孩子忽然哭了起来,这立即就吸引了卢老太太的注意,她放开了心虹,迅速的回头,望着雅棠说:“谁在哭?谁在哭?”
  “是宝宝,”雅棠说:“他尿湿了。”抽掉了湿的尿布,她说:“我去拿条干净的来。”望着里面的屋子,她一时决定不下来把孩子交给谁。尧康伸出手去说:“我抱抱,怎样?”
  雅棠的脸又一红,不知怎么,她今天特别喜欢红脸,默默的看了尧康一眼,她就把孩子交给了他。尧康抱着孩子,望着雅棠的背影,心里却陡然的浮起了一种又苍凉又酸楚的情绪。这些人,老的、小的、年轻的,他们在制造些什么故事呵!
  雅棠拿着尿布回来了,她身后跟着一个壮健的女仆,捧着茶盘和茶,想必这就是阿英。狄君璞料想,这阿英与其说是女仆,不如说是老太太的监视者更恰当。放下了茶,阿英进去了。雅棠接过孩子,把他平放在桌上,系好尿布。孩子大睁着一对骨溜溜的大圆眼睛,舞着拳头,嘴里咿咿唔唔的说个不停,老太太走了过来,用一种奇异的眼光望着那孩子,愣愣的说:“这……这……这是谁家的孩子?”
  “我的。伯母,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你的?”她的眼神更奇怪了,好像根本不了解似的。然后,她怯怯的对那婴儿伸出手去,祈求的、恳切的说:“我能抱他吗?”是祖孙间那种本能的感情吗?是属于血缘的相互吸引吗?孩子也对老太太伸出手去,嘻笑着、兴奋着。雅棠是感动了,她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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