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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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手-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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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件,他负责的那一部分。我们在合伙做OLTO,准备参加十八号的计算机交易会,时间很紧了,还没有联通。”
  “噢。”晓雪点点头,进屋,回身关好门,“我来给你送几件干净衣服,还有点吃的。”
  “丁丁呢?”
  “睡了,托东屋奶奶帮忙听着。”把衣服、吃食找地儿放好,又收拾钟锐散放各处的脏衣服,钟锐站在原地,随着她的方向不断转动身体。
  晓雪看他一眼,“你忙你的。”
  “噢。”钟锐坐下。
  晓雪收好衣服,又把几只没洗的碗盘收到一个盆里,端着向外走。钟锐叫着“我来我来!”起身去夺盆,不当心,碰掉地上,碗摔了。两人吓了一跳,又同时抬头看对方,四目相对,钟锐马上移开了自己的眼睛。晓雪看了他的侧脸几秒,转身去屋角拿来了扫帚簸箕,把碗碴扫起。
  “谭马几点来?”
  “该来了啊。”
  他回头看计算机上的表,又向窗外张望,晓雪看着他,不做声,心在冷笑,不会有什么谭马来的,或者说,要来的人不会是谭马。那么是谁?从来不敢想的问题此刻逼到了面前,心剧烈哆嗦了一下,接着就开始往下沉。她把扫帚等放回门后的角落,面壁停了几秒,才得以回头镇定地面对钟锐。
  “我来的时候,学校大门关了。”
  “老吕一放学就关门。噢,给你开门的那个人姓吕,老吕,人挺好。”
  “再好也不能总麻烦人家。估计他现在休息了,我明天早晨走。”
  “晓雪!……这,不行。”
  “怎么不行?我已跟看门的那人说了,咱俩是夫妻。”
  “不是这个意思。我跟你说过,今晚有人来……”
  他神情语气里的焦急令晓雪心痛。
  “谁要来?”她问。为了声音的稳定,语气有些呆板。
  “谭马啊!”
  事到临头了他还死咬着不放!晓雪笑了,神情悲凉。钟锐紧张地看她,分析着这里面的含义。有脚步声自远而近传来,两个人同时听到了,钟锐欲去开门,晓雪一把拉住他,抢去开门。
  外面,月亮升上中天,瘦瘦小小的谭马沐浴着月光,沿露天长廊走来。
  很重很重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轻得如一片羽毛,欲随风飘去。泪水涌满了双眼,真正是喜极而泣,晓雪转身回屋。
  “谭马来了。我回去了。”她低头拿起包。
  钟锐点头,没说话。无话。
  晓雪向外走,到门口,站住,说——头仍低着——说:“你安心工作,不用三天两头往家里跑,家里有我。……对了,别忘了十八号丁丁的生日,你一定争取回去一下。”
  “好的。”
  晓雪拉开门,向外走,与正站在门口的谭马撞个正着。两人同时“哎呀”一声。
  “你这个家伙,站门口干吗?”钟锐声音很大地说。
  “给你们留时间啊,话别。”谭马说。
  晓雪笑着指了谭马一下,踏着轻松的脚步融进了屋外长廊的月光。
  王纯怀孕了。
  她是在出差去河北时,发现自己怀孕了的。开始以为是胃不好,恶心,什么都吃不下,在街上药店买了瓶胃药,吃了似乎好些。后来,当该来例假却没有来时,她才突然警醒:可能出问题了。马上从河北打道回京,出了北京站直接打车去了妇产医院。挂号,就诊,查尿,结果出来了,拿着那张画着加号、表明妊娠阳性的化验单,她一阵绝望。得赶快把它“做”了,一分钟都不想耽误。她拿着化验单去了诊室,给了那个给她开单子的医生。
  这是个很年轻的男医生,接过单子看了看,头都没抬,问:
  “是头胎吗?”
  “嗯。”
  医生起身:“上那边去,做一下检查。”
  “那边”是一个被屏风遮着的床,医生边戴指诊用的指套,边让王纯“把裤子脱了”。
  “……怎么脱?”王纯问。
  “什么怎么脱?”他问。
  王纯愣了几秒,突然离去。
  医生见怪不怪,对门口的护士道:“下一个。”
  ……
  医院门口有一处公用电话,一个女孩儿正在打电话,操着一口抑扬有致滑滑溜溜带着卷舌音的京腔。王纯站在她身后等。她要叫钟锐来,她一个人无法单独面对。
  “怎么不说话了?……我都说这半天了,该你说了。……你想说什么我怎么知道?……就是不知道!……以后不给你打电话了!……”
  王纯看着女孩儿乌黑的后脑,心急如焚,下决心打断她,提醒她自己在等电话,刚要开口,一阵恶心再次由胃里翻涌上来,她闭紧嘴快步跑到一个背人的地方一阵干呕,完毕后四处张望,眼睛里满是焦虑恐惧。
  街上阳光灿烂,到处是匆忙或悠闲的人们,迎面走来两个显然是刚刚来京的农村少女,深棕脸,玉米穗样的头发,透明的尼龙红上衣里套着汗衫,黑裤子下露着明黄的尼龙丝袜子,在时髦的都市人群里,她们的装束是那样刺目得突出。王纯却羡慕她们,此时此刻,她羡慕着一切没有怀孕的姑娘。
  她返回公用电话处,没有人了,赶快拨电话。先打到了小学校,请老吕找,万不得已再呼他,她不想等回电。老吕说他一大早就出去了。现在已是下午三点,“一大早就出去了”,去哪了?回家了?
  有好几次,她去找他,他不在,都是回家了。他跟她说:“住平房,家里有很多女人干不了的力气活儿。”她知道。但心里很不好过。“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当时的确是她的心里话,但当时的她已不是现在的她了。
  没有哪个女人不想和她相爱的人结婚,哪怕她是个大明星,大名人。不管爱的时候怎么想,爱上之后,婚姻永远是女人的首选,不是贪得无厌,是天性使然。没有婚姻的爱好比没穿衣服的人,不能出门,不得见人,得不到基础需要之外的任何滋养,最初的新鲜过去之后,终会葬送在苍白单调脆弱的重复之中。
  她呼了他。
  七分钟过去了,电话静静的趴着不响。
  一个小伙子来打电话。
  王纯差点哭了出来。
  她决定去小学校等他。
  钟锐正在计算机展销会上忙得一塌糊涂,谭马躲起来了,因为看到了方向平。谭马是应钟锐邀请而入伙的,业余时间干,白天仍在方向平那里,脚踩两只船,必要时三只四只船他都踩。尽管毫不怀疑钟锐的能力、为人,但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者,面包没到手之前,他绝不会扔掉手中的糠窝窝。
  钟锐的展台成了热点,他在机上演示,人们在他身后围成扇面,十来只眼睛盯住了闪烁的荧屏。所带的资料和名片全发完,还不断有人闻讯赶来索要。一家报社的张姓先生为了保险,直接拍出了现金定金。
  这期间钟锐的呼机响了两次。第一次是晓雪呼的,“今天是丁丁生日”。他并没有忘。不会耽误。第二次显示是“王小姐,请回电话”,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王纯去河北还有一周才能回来,是谁?
  谭马回来时钟锐请他帮着回个电话。
  谭马回电话,对方电话占线。五分钟后再拨,通了,一个老太太接的,告诉他这里是公用电话。
  当日交易结束的电铃拉响了,谭马回来,把呼机还给钟锐,“呼错了。”钟锐接过塞兜里,把张姓先生给的定金拍到谭马面前,“定金!”
  二人相视而笑。
  从展销会出来已近傍晚,钟锐直接去了商场,给丁丁买生日礼物。
  丁丁生日晚会在姥姥家举行。姥姥亲自下厨,妈妈进进出出端菜,小姨点生日蜡烛,生日蛋糕上有五个奶油浇出来的大字:“丁丁五岁快乐!”旁边一个八音娃也在摇头晃脑地唱着“祝你生日快乐”。丁丁却一点都不快乐。爸爸说好要来的,到现在没来,看来是不来了。
  生日蜡烛点起来了,像五朵金灿灿的花,丁丁双手托腮看着,不说话。三个大人互相看了一眼,极力制造欢乐气氛。
  “丁丁,吹蜡烛!”
  “一定要一口气吹灭啊,看我们丁丁行不行!”
  “快啊,丁丁,再不吹蜡油要滴到蛋糕上了!”
  丁丁使劲忍着泪,大声地、一字一字地说:“爸、爸、讨、厌!”
  “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钟锐到家。
  丁丁眼泪汪汪:“你说好五点回来!”
  “我是要五点回来,就为办一件大事给耽误了,早知你这样,这事不办就好了。”提起手中的玩具盒子,“为买这个我不知跑了多少商场。”
  丁丁愣了一下,扑过去,动作急切解盒上的绳,解成了死疙瘩,晓雪拿剪子剪开,丁丁打开盒子,呆住,片刻,欣喜若狂地大叫:“姥姥,你快来看我爸爸给我买的什么呀!”
  那是一辆惟妙惟肖、做工精致的仿真汽车,标价八百。
  晓冰叫了起来:“嗬,八百块钱买个玩具!姐夫,我们中国儿童就是让你们这样的父母给惯坏了的!”
  屋里气氛顿时热烈,晓雪眼睛闪闪发光。
  天黑透了,钟锐仍没回来,王纯心里越来越慌。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件事上,她能够理直气壮求助的,只有这个人了,这人却不在,呼也没回,他去哪了?
  只能是在家里,只有在家里才不好给她回电话。他不愿意家里人知道她,她没有足够的力量把他和他的家分开。自尊心使她不愿意有哪怕是一点要挟的嫌疑。于是决定自己想办法。马上就想起了那个年轻的男医生和他职业化了的神情和口气。能有个人陪着会好得多。她给小老乡燕子打电话。燕子传来了好消息。燕子为郁然化妆品公司推销香水时结识了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的妈妈是妇产医院的主任。燕子先天子宫后倾,每来例假都痛得要死,那女孩儿带她去妇产医院找过她的妈妈。燕子让她放下电话,她马上跟那女孩儿联系。六分钟后,王纯的呼机响了,通知她现在赶到学校门口,那女孩儿也将赶到那里。离开前,王纯写了张条儿请传达老吕转交:“我已回来。务必尽快跟我联系。有要事。王纯。”
  夜幕笼罩,王纯和燕子站在学校门口。一个人匆匆向这边走来,飘逸的直发,颀长的腿,一直走到王纯、燕子的面前。
  燕子为双方做介绍:“夏晓冰。王纯。”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你去找我妈妈。”
  “明天,可以吗?我想尽快。因为,”停了停,“他是别人的丈夫。”
  “我懂。”
  王纯的泪水夺眶而出。
  老乔等一批人失业了。方向平并不想这样做,没办法,他还没有能力开养老院福利院。单拿老乔说,五十多了,就是早年间的国有企业,也得裁他。事先方向平没找任何人谈,深知人在个人的问题上,当事人的想法难与旁观者一致。于是在公司发聘书的头一天他出差去了外地。等回来时,最初的冲动、偏激将会被时间销蚀,或顶多剩下一个有气无力的尾声。他不怕谁,怕麻烦。
  这天老乔像以往一样来公司上班,进大门,上电梯,边走边对遇到的所有人微笑点头打招呼。走进办公室,放了包,拿出杯子,给自己泡上茶,盖上盖捂着,然后拿抹布,去水房仔细地洗了,回来擦桌子。他是擦桌子时在对桌人的桌子上看到的聘书,当然不是他的,心脏“咚”的一声,这才想到已到了公司一年一度发聘书的日子。他镇定地走到自己桌前——人们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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