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你对师兄不敬?”他哼声道。
“对不起。”她揉着脑袋,闷闷道歉。
不是就不是嘛,干嘛给她脑袋瓜吃爆栗子啊?
见她哀怨揉头的模样,他立时又后悔了。
“真的很痛吗?”他将她拉到跟前,温暖的掌心覆上她的头顶,轻轻揉将起来。“是这边吗?”
“嗯,很痛喔。”诸小蓝满足地将头靠在他胸口,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他搓揉的动作微微一顿,低头看着靠在怀里的丫头,突然觉得心窝莫名热热地、微微发烫。
他纳罕地四下张望,怎么觉得浑身越发燥热了起来?
“夏天来了吗?”
桃花初绽,春风习习,月上柳梢头。
“嗷呜……”
诸小蓝惊跳了下,放下手上的笑话大全,四下张望。
“那、那是什么声音?”野狼?妖怪?还是鬼?
“什么声音?”李灵丰跷着二郎腿,啃了一口西域进贡大苹果。
“是狗螺?!”她神情惊惶,紧紧巴住他手臂不放。“大师兄,外头有狗在吹狗螺,一定是鬼来了!”
“胡说,龙虎山上怎么会有鬼?”他心知肚明外头凄厉的狗吠声,是梅公公要他回寝宫休息所打的暗号。
“嗷呜!呜呜呜——”外头“狗螺”吹得更剧烈大声了。
看着她脸色越发惨白,他叹了一口气,“等我一下。”
李灵丰转身走向门口,然后卷起袖子,振臂将手中吃了几口的大苹果丢进黑夜里。
“哎哟喂呀!”一声模糊惨叫响起。
“咦?”她一呆。
李灵丰低咒一声,重重地清了清喉咙。“嗯哼!”
“……嗷!”外头赶紧更换“背景音”。
“大师兄,你武功真厉害。”诸小蓝松了一口气,崇拜地看着他。“可是那只狗有点可怜耶,见鬼也不是它愿意的。”
“没有鬼好吗?那是龙虎山上最白目的一条狗,没事吃饱就爱乱吠。”他随意地挥了挥手,笑吟吟地走回她身边。“乖,我们继续。”
“那个……大师兄,你既然是天师首席俗家大弟子,那么你的法术一定很高强吧?”
被刚刚的狗吠声一闹,诸小蓝书也看不下去了,偷偷揪着他宽大的袖子,恐惧地四下瞄着宽敞的房间。
怎么白天看起来这么典雅闲静的地方。一到晚上却是鬼影幢幢、灵气飘荡的恐怖模样?
“那是当然。”他低头看着她,“为什么这么问?”
“呃,我是想说……既然你法术这么厉害,那……你可不可以画一道灵符给我傍身?”她尴尬陪笑道。
“你怕吗?”
“呃……”她再环顾四周烛光照映不到的幽暗处,仿佛有什么鬼物正伺机要扑出来吞噬掉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有一点。”
在住了十一年、熟悉的凤扬城绣楼里,她尚且如此提心吊胆畏畏缩缩了,更何况这里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虽然知道道术通天、妖魔不侵的龙虎山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妖异,但是她怎么能确定?
说不定她天生带“赛”,怕什么偏遇什么。而且刚刚狗叫得那么惨,始终令她难以释怀。
“要我陪你吗?”他笑吟吟的问道。
“可以吗?”她猛然抬头,一脸感动万分。
“不可以。”他闲闲地回了三个字。
听见他的拒绝,她那张脸瞬间垮了下来。
李灵丰憋笑憋成了满脸古怪扭曲,他生平还没见过这么呆、这么单纯、这么容易上当的小家伙。
要是他骗她太阳打西边出来,她应该也会相信吧?
“大师兄,你的脸在抽筋吗?”诸小蓝沮丧归沮丧,瞥见他怪异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关心。
“哪有?”他足足在心里数到十,总算自笑到肠子打结的状态中勉强恢复过来,一本正经的开口:“小施主,你眼力不太好啊。”
“可是我明明……”她有一丝迷惑。
“夜深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他低头看着突然被扯紧的袖子。“了。”
“大师兄,说真的,你、你可以陪我吗?”她怯怯地望着他,眼圈红红。
李灵丰心一软,差点就想答应她任何要求,只是……
“傻瓜,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你清誉有损,不好的。”他叹了一口气,忍痛道。
啊,谁教他天生就是个光明正大、不欺暗室的君子?他也很讨厌这样光明磊落、坐怀不乱的自己呀!
“可你是大师兄,又是道士,你又不会对我怎样。”诸小蓝压根没发觉他洋洋得意自吹自擂的心情,只担心要是他走了,自己就得孤零零面对着越来越恐怖的黑夜!呜呜,简直比死还恐怖啦。
“我是‘俗家’弟子。”他再次强调。
“反正都一样啦。”她难得固执。
“不一样。”
“一样啦!”“就是不一样。”“不是道士。”
“反正师兄你是修道之人,你就大发慈悲陪陪我啦!”她眼儿汪汪,小脸充满祈求。
“不行。”李重丰内心挣扎极了。
他知道自己天生万人迷,也自信他可是个百年难得一见、魅力超强的帝王,唉,可是就算他想,他也不能真的把没见过几次面的小女人吃干抹净啊!
更何况她还是朝阳的义妹,这么一点顾虑他还是有的。
偷瞄到他眉头深锁的模样,诸小蓝心下一紧,所有冲到嘴边的软语央求又统统咽了回去。糟了!难不成大师兄生她的气了吗?
话说回来,大师兄与她非亲非故,肯收留她就已经是大恩大德了,她怎么还能无理地硬要求他留下来呢?
诸小蓝低下头,深深内疚自惭了起来。
最后她只得沮丧地松开他的袖子,认命地走回床畔,踢掉鞋子,乖乖地爬上床用锦被将自己从头到脚整个包了起来。
躲在棉被里假装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棉被外没有鬼魅。没有妖异、没有令她深深恐惧的黑夜。
只要咬牙撑过去,等天亮,要不就是等吓到昏睡过去就好了。
当李灵丰回过神来,看见的就是床上紧紧包裹成的那一“球”。
他险险忍俊不禁,可笑声尚未逸出,心头却微微撕扯、幽幽揪疼起来,笑容也消失了。
因为他想起了穆朝阳说过的话。
小蓝真的怕鬼、怕黑、怕妖怪,她什么都怕……
他原以为朝阳这话只是在骗他,为的就是不让小蓝太接近自己。
可是现在看那团微微发抖的棉被小山,他才惊觉到这句话原来是事实。
“傻丫头。”他想笑,眼神却浮起一朵怜意,喃喃道:“鬼有什么可怕?若真要论,人心才是世上最黑暗可怕的东西啊。”
那团小小棉被山依旧止不住轻微的瑟缩。
“真是个傻姑娘。”他摇了摇头。
他身为九五之尊,从不受任何人的影响,也从不为谁驻足,他大可趁这个时候挥一挥衣袖,从容潇洒离去。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得乖乖待在这儿。
他只要硬下心肠,只要当作不在意,今夜跨步离去后,等他明儿个再来,她人遗是会在的。
她不能轻举妄动,不会偷偷溜走,也不敢出言抱怨。
他只管回自己的寝宫好好休息,只管养精蓄锐等待明日早朝,下朝之后再来逗她玩。此时此刻,他只管迈开步子踏出这里,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推开雕花的门扉了——可他就是不能。他的目光就是无法栘离那瑟缩害怕地躲在锦被里的她,他的双脚明明该往外走,却偏偏自有意识地走到她身边。
唉!李灵丰轻轻在床榻旁落坐,大手温柔地碰触那团锦被球,口气无奈地投降了。“好了好了,当我怕了你了,我在这里陪你就是了。”
那团锦被球微微抖动,随即掀了开来,眼圈红红的诸小蓝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小嘴微张。“真、真的可以吗?”
“可以。”就算他心底仍有一丝疑虑,也在看到她小脸瞬间发亮的刹那,消失一空。
他情不自禁微笑了,却没发觉自己笑得有多么温柔宠溺。
第六章
从那天开始,诸小蓝就在“龙虎山”的一座清静小圃里住了下来。
她没有忘记大师兄交代,千万别四处乱跑的事,幸亏这园子大得不得了,除了有她安住的清雅小楼外,还有假山、百花盛开的花圆,结实累累的杏子林,以及四面高耸得仿佛插入云端的朱墙。
大师兄说了,他解除了这园子里暗布的奇门遁甲之术。所以她可以安心在图子里溜达,可是一踏出外头就不敢保证她不会中了防御用的法术。
简单来说:外头很危险,园子里最安全。
除此之外,三餐外加夜消,还有盥洗沐浴用的大桶热水,都是在她没发觉的状况下就突然出现在她的小楼里。
热呼呼的好吃饭菜,热腾腾的温暖浴桶……
她相信这全足大师兄精妙神奇的法术变出来的,否则若是差人送来,她怎么可能会连个声音也没听见,连个人影也没瞧过?
美中不足的是,大师兄每次都要过晌午才能来,在这之前,她都无聊到只能在桌上鬼画符。
“大师兄为什么只给我这本道德经呢?”她翻着道德经,舔着黑墨墨的毛笔边苦恼,边在雪白绢纸上抄下字字句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抄道德经就可以练法术吗?”
不是看笑话大全,就是抄经,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学道啊?
她宇迹歪七扭八地抄着道德经,粉嫩的小脸蛋抹上了几道墨渍,舌头更是舔毛笔舔得乌漆抹黑,像只偷吃了墨水的乌嘴狗。
李灵丰刚下早朝就忙着赶过来,一见到她这副模样,忍俊不禁的笑出来,“哈!”
真是太可爱太可爱太可爱了。
他胸口涌超了浓浓的满足感,想要宠溺某个小家伙的大男人自尊,被眼前这一幕给喂养得饱饱的。
“我是让你抄经书,不是让你喝墨水。”他伸手替她拭去满脸的墨痕,就算弄脏了雪白衣袖也丝毫不以为意。“小瓜呆。”
“大师兄!”诸小蓝眼前一亮,快乐地唤着他,献宝似的说:“你瞧,我写得很好吧?”
他的目光定定地停留在她发亮的小脸蛋,心头一热,声音柔和道:“是啊,写得很好。”
“对呀,我也这么觉得。”她开心地端详起自己抄的经,练的字,完全没有发觉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温柔地凝注在她脸上,根本连看都未看别的地方一眼。
“肚子饿不饿?”他微笑问,“昨晚睡觉还会怕吗?”
“不饿。”她仰起头回以一笑,“也不很怕……这儿可是龙虎山,大师兄还给了我一道灵符贴在门上,我相信绝对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敢来欺负我的。”
事实上,这还是她这些年来难得在黑夜里独自一个人,却神奇地不觉得惊惶与恐惧的几个夜晚呢。
因为这儿是龙虎山,也因为这儿有他……
诸小蓝愣愣地望着他,心下没来由地浮起了一种奇异的、带着莫名忐忑却又温暖的安心戚。
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突然觉得害怕鬼呀妖呀的阴霾,好像已经距离她很遥远很遥远了。
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他看起来淡定却从容的眼神?还是他浑身散发的威严气势?或者是他看似温柔却隐藏着强悍的气质?
她的胃有些纠结发紧,却不是因为害怕或紧张。
左胸处灼热得发烫起来,她惶惑地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李灵丰注意到她的眼神略显仓皇地躲开,不禁感到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