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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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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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
  “嗯?”
  “可欣!”
  “做什么?”
  “只是想叫叫你!”
  “傻气!”她笑着,一转身向院子里走去。嘉文又拉住了她:“等一下!”
  “干什么?”
  “告诉我,你爱我多少?”
  “你再不回去,天都要亮了!”
  “干脆我到你家去,我们聊到天亮!”
  “别傻!明天晚上又见面了,你干嘛像生离死别一样?”
  嘉文懊恼的用手抹了抹脸,把一绺头发拂到了额前,看来更增加了几分傻气,不过,傻得那么漂亮,那么可爱!
  “我完了!”他叹息的说:“可欣,我越来越离不开你,怎么办?一分钟的离别都好像要杀了我一样!”
  “好好的,嘉文,”可欣哄孩子似的说:“回去吧!真的要天亮了!”
  “好,我走!”嘉文转过了身子,“反正你只想赶我走!”
  “是的,要赶你走!”可欣笑着说,闪身走进院子里,立即砰的把门阖上,随着关门的声音,嘉文在外面大叫了一声:“哎哟!你的门夹了我的手!”
  可欣迅速的打开了门,慌张的问:“夹了那儿?”
  “这儿!”嘉文用手指指胸口,一脸的嘻笑。可欣呸了一声,重新阖上了门,却没有立即离开,站在门内,她从门缝向外望着,一直看到嘉文怏怏然的走开了,她才转过身来,满足的叹了一口气,走进了玄关。
  上了榻榻米,她蹑手蹑脚的向自己的屋子走去,这幢屋子一共三间,前面一间是客厅,后面两间分别是可欣和她母亲沈雅真的卧房。她才跨了几步,就听到母亲的声音在喊:“可欣!回来了?”
  “噢,妈妈!你还没睡着?”可欣问着,一头钻进了母亲的房间,掀开帐子,坐在雅真的床沿上。“对不起,妈妈,我回来得这么晚!”
  “刚才是谁来了?嘉文?”雅真问,在窗口透进的月光中,打量着已长成的女儿。
  “是的,他送我回来的!”
  “怎么不让他进来坐坐?”
  “这么晚了!”可欣说,望着母亲。“妈,杜伯伯要我带口信问候你!”
  “哦,”雅真愣了愣,杜沂?可欣爱人的父亲?问候?她有一阵轻微的精神恍惚。“他和你们一块儿玩的?”
  “没有,他出去了,很晚才回来,他说要把地方让给我们,”
  可欣说着,慢慢的脱下丝袜。“我觉得杜伯伯是个最富有人情味的人!”
  “他吗?”雅真下意识的应着:“不错。”
  “妈妈,”可欣的手伸到了雅真的脖子上,她的头俯了下来,发丝碰到了她的脸。“妈妈,我和嘉文在寒假里订婚,怎么样?”
  “哦!”雅真轻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当然很好,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了!”
  “妈妈,你真好!”可欣俯下头来,把她凉凉的面颊贴在母亲的脸上,低低的说:“妈妈,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是什么?”
  “我──好快乐,好快乐,好快乐!”可欣说,跳了起来,脸孔发热了。“再见!妈妈!我去睡觉了!”
  “记得关窗子!”
  雅真叮嘱了一句,目送了女儿的影子走出了房间,又望着那两扇纸门被拉拢,情不自已的吐出一口长气。可欣,她终于要嫁给嘉文了,那白皙而清秀的男孩子!杜沂的儿子!翻了一个身,她面向着床里,阖上了眼睛。但,她知道自己是不会睡着的。多少年前了?杜沂,也是个漂亮的男孩子,穷苦落拓,寄住在她的家中。她总是要借故跑到前面厢房里去,没事也要绕上一两圈,他的眼睛傻傻的跟着她的身子转……
  她猛的张开了眼睛,怎么了?自己在想些什么?可欣,多好的一个女儿,她说过什么?
  “我──好快乐!好快乐!好快乐!”
  有些人曾经得到过快乐,有些人一生也没有。可欣!愿她永远拥有这份快乐!她眨动着眼帘,眼眶里没来由的涌上一股热浪。人,仿佛年纪越大,会变得越脆弱,越无用了。
  隔着一扇纸门,她听到可欣在轻轻的哼着歌:“有一条小小的船,飘泊过东南西北,西北东南。盛载了多少憧憬,多少梦幻,船儿美丽,梦儿旖旎,穿过海洋,渡过河川,来来往往无牵绊。…………”
  她猛的一震,不禁愣愣的发起呆来。
  “纪大哥!醒一醒!”
  “纪哥哥!醒一醒!”
  “纪远!醒一醒!纪大哥!纪哥哥!纪远!”
  纪远翻了一个身,嘴里喃喃的呓语了一句什么,把头更深的埋进枕头里。“纪大哥!纪哥哥!纪远!”耳边的呼声反覆不停,他懊恼的再翻一个身。他正做着梦,梦中有一对祈求的大眼睛瞪着自己。“带我走!纪远!”她喃喃的喊,“带我走!”带她走?带她走?她的父母,她的家庭……烽火之中,兵荒马乱……带她走?她呢?她在何方?“纪大哥!纪哥哥!纪远!”耳边的呼声继续着,他模糊的诅咒,该死!天下最可恶的事就是吵别人睡觉!他的梦境变了,深山丛林之中,他在打猎,一只台湾熊正在他几码远的前方,他握着枪,瞄准着目的物……一样软软的东西拂在他的鼻尖上,痒酥酥的。有人猛摇他的肩膀,枪瞄不准了,他霍的跳了起来,恼怒的喊:“见什么鬼!”
  “纪大哥!是我呀!”
  他伸手抓住鼻尖上的东西,是一条小辫子,张开眼睛,他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的脸孔面面相对了。摇摇头,他想摇走那份睡意,小女孩正眨着眼睛对他笑。“纪大哥!有客人来看你!”
  他真的醒了,从床上坐起来,满室阳光灿烂的闪烁,连小女孩亮晶晶的眼睛里都盛满了阳光,难得的好天气!他陡的精神一振,全身都振奋了起来。把小女孩的小辫子抛到她的脑后,他用手抱着膝,说:“好!小辫子,你一早把我吵醒干什么?”
  “有客人来看你!”小辫子笑容可掬:“阿妈要我来叫你!”
  “客人?”纪远掀掀眉毛,撇了撇嘴,做出一股滑稽相。
  “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男客人吵醒我干什么?如果是女客还情有可原!”纪远笑着说,跨下了床,随手拉过床边椅子上的西裤和毛衣穿上,再披了件夹克。说:“好吧!小辫子,去把客人请进来吧!”
  “阿妈说,你房子乱七八糟,客人看到要笑的,叫你洗了脸到客厅去,她已经把你的客人请在客厅里了!”
  “你祖母就是喜欢多事!”纪远皱皱眉头说:“我的屋子还脏?你看过比我的屋子更干净的屋子没有?”
  小辫子转着灵活的大眼珠,对那间六席大的小屋子扫了一眼,榻榻米上散着报纸和外国画报,书桌上堆满了颜料、纸张、设计图、三角尺、圆规、仪器、大头针……以及各种她叫不出名字来的玩意儿,几乎无一丝空隙之地。床上更不用说了,棉被、衣服、被单全堆成一团。墙上还零乱的钉着几张飞鼠皮,是纪远打猎的成绩。小辫子抿着嘴笑笑,用手指刮了刮脸,说:“纪大哥!羞羞!”
  “羞羞!”纪远学着小辫子的神气抿着嘴说,小辫子哈哈大笑,纪远趁势把她举了起来,扛在肩膀上,大踏步的走出房门,小辫子怕摔,在纪远肩膀上又叫又笑。纪远才跨出房门,就一眼看到小辫子的祖母“阿婆”正站在那儿,带着满脸的不同意而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瞪视着他。
  “早,阿婆。”纪远站住了,带笑的点了个头,把肩膀上的小辫子放下来。
  “总有一天摔断骨头!”阿婆用台语唠叨着,故意板起的脸庞上却掩饰不住对纪远的喜爱和关怀。“早上起来,穿那么一点点!你有客人来了,还不洗个脸去会客!”
  “还要洗了脸才能会客呀!”纪远叹着气喊,看到阿婆那一脸严重兮兮的样子,只得耸了耸肩,一声不响的钻到后边厨房里去洗脸漱口。阿婆目送他高大的背影消失,不由自主的微笑了起来。摇摇头,她走进了纪远的房间,四面张望了一下,就更厉害的大摇其头。冲到床边,她立即抖开棉被,找出脏衣服和脏袜子,换枕头套,铺床叠被,忙得不亦乐乎。而厨房里,纪远正扯开喉咙在喊:“小辫子!告诉你祖母,别动我的房间,等会儿把我的秩序弄乱了!”
  小女孩倚在门槛上,笑嘻嘻的说:“阿妈!纪大哥叫你别弄乱他的房间呢!”“哦,哦,”老太太头也不回的整理着她的,嘴里叫着说:“还说我要‘弄乱’他的房间呢!他这还叫房间呀!再三天不整理,连他的人都要被垃圾埋起来了!”抬起头,她对她的孙女命令的说:“去!给我提一大桶水来!”
  小辫子遵命办理。纪远洗了脸,走到房门口来看了看,叹着气说:“今天我的房间非遭殃不可了!”
  “你还不去会客去!”阿婆嚷着,把地下的书报杂志报纸一股脑儿的收集在一起,纪远看得惊心动魄,嘀咕的说:“小心,别碰坏我的设计图!”
  “你放心好了,弄不坏的!”阿婆大声说,“让客人等你这么久,算有礼貌哦!”
  纪远回过头来,对门口的小辫子作了个鬼脸,缩缩脖子,伸伸古头,小辫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纪远转过身子,大踏步的走进客厅。客厅中,杜嘉文正靠在藤椅里看报纸,报纸摊在膝上,手指却轻轻敲着茶几,一股百无聊赖的样子。纪远高兴的喊:“怎么?嘉文?是你?简直没料到!你一大清早来干嘛?”
  “我也没料到你会起得这么晚!”嘉文说,看了看表:“九点半了!”
  “昨天画一张建筑图,画到深更半夜。”纪远说:“我的哲学是:工作的时候尽量工作,睡觉的时候尽量睡觉,玩的时候尽量玩!所以,只要倒在床上,不睡够是不会起来的,今天还算给你面子呢!怎么?有事吗?这样急冲冲的跑来!”
  “有一件大事!”杜嘉文笑吟吟的说。
  “什么?”
  “我是衔命而来,请你帮忙安排一次打猎。”
  “打猎?”纪远诧异的问:“谁要打猎?”
  “我们。我,可欣,嘉龄,胡如苇,还有郑湘怡……反正,就是我们这一群。”
  纪远凝视着嘉文,好半天,才说:“你们想不出别的玩意了,是吧?打猎,你们想怎么样打?是找个小土坡爬爬,打两只小麻雀就算了呢?还是真正到深山里去打野兽?”
  “当然是深山里啦!”杜嘉文迫不及待的接了口,兴致勃勃的说:“你不知道,自从耶诞节晚上你来转了一趟之后,我们那些小姐们就都迷上了打猎,尤其嘉龄,闹得个天翻地覆,成天嚷着要去打猎。我们计划趁元旦放两天假的便利,去山上大规模的打一次猎。”
  “大规模?”纪远笑了笑,把阿婆给杜嘉文倒的一杯茶端起来就喝。“如何大规模法?骑着马,带着猎犬,像电影里拍摄的十八世纪中,欧洲贵族的打猎一样,再找一大群人把养好的鹿放出来,赶到你们的身边,让你们这些少爷小姐放上一两枪过过瘾。等小鹿倒地时,你那位唐小姐、郑小姐等还可以表演一两幕昏倒……”“别说笑话!”杜嘉文不快的蹙蹙眉:“别人和你正正经经的商量,难道你以为只有你纪远才配打猎?你这人什么地方都好,就有这么点小毛病,经常要流露出一份优越感,仿佛别人都不如你!”
  纪远笑了,走到窗子前面去靠着,太阳光透过了玻璃窗,在他的皮夹克上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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