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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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月-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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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眫老板走进来,特意瞄了屏风一眼,后头有个人若隐若现,不用说,就是那个半月书铺的女老板了。
  殷戒接过盒子,对他道:“你去忙你的吧。”没要坐回原椅,看她十指不甚乾净,便道:“半月,你嘴巴张开。”
  “嘴巴……张开?”她的眼神一定很怪,才会遭来他的瞪视。
  “我没要对你怎样!”这女人老爱胡思乱想!“下午天气热,既然你还要去糊纸,我有个法子让你一时凉快,”
  “咦?”送她一台冷气机吗?这个古人会有什么办法?见他信心满满,她依言张嘴。
  他打开盒子,丢了一颗冰块到她嘴里。“含住。”
  她捣住嘴。张大了眼睛瞪着他。
  “你这是什么眼神?大热天没见过冰吗?”他有点好笑,甚至不由得噙起了笑意。
  她惊喜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感动得要命。双手捧着鼓鼓的颊面,很贪心很舍不得地含着它,天气果然没那么热了……眼泪要掉出来了,这个男人让她感激得要命、快乐得要命、喜欢得要命……不不不,不能太喜欢,她怕她将来会很惨的。
  “这年头也有冰块……”她一点也不知道。
  “当然有,只是市面贩售不多而已。”
  “我就说下一刻总有美奸的事情会发生的!”好感动好感动!啊,几乎要痛哭失声抱住他,以表感恩了。
  “爷,米行掌柜有事找你!”楼下传来叫声。
  殷戒应了一声,将盒子交给她,道:“你可以拿冰块泡水喝,可别瞪着它到融化。”语毕,又看了她一眼,便下楼去。
  鱼半月连忙将冰块丢进茶壶里,一点也不介意里头是什么茶,喝起来会不会古怪。
  她小口小口喝着,发出满足的叹息。宁愿一下午都坐在这里喝着冰茶纳凉,也不想去工作啊。
  以前在家乡的日子多自由,不用像现在为五斗米折腰。
  楼下陆续传出他与人交谈的声音,好像一路出了街。
  她随意戴上帽子,捧着茶走到栏杆旁往下看去。殷戒跟疑似米行的老板一路走向斜对面的米店去。
  据她所知,他是个大忙人,忙到不可开交,有时候他来书铺已经很晚了,她都要关门了,他还顺手帮她收起铺外的看板。
  前两天还有个媒婆跑来问她,问她殷戒是不是对她有意,有心娶她为大房。
  “大房?”她哼了声,盯着他颀长纤细的背影。“大房、二房、三房,这年头的男人真走运,有律法撑腰!”听说这两个月里,殴戒还有去过天乐院,有好几次她清晨去井边汲水,正好遇见他,他身上总是带着今她掩鼻的胭脂味。
  他过了夜,她知道、也很清楚他过夜的原因,是不让右都御史起疑。
  他对她算是很够恩情了,如果她有点良心,就该痛哭失声地报恩才是——
  只是,她无权无势的女人,能报什么恩?以身相许吗?何况,她一点也不爱他这样的恩情。
  凉茶喝了好几杯,觉得自己很窝囊,明明该想着如何回家乡去,却很害怕有一天她真回去了,他在她的记忆里会形成可怕的怀念。
  她明明喜欢的不是这种类型啊……
  “鱼小姐?”
  她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见不知何时楼梯间出现了一名中年男子。
  “你、你是谁?”她不记得这个人啊。
  “鱼小姐,我听说你跟殷老板交好!”那中年男子上前几步,急道:“伙计们都说,殷老板只对你发脾气!”
  咦,发脾气很值得炫耀吗?那只能证实殷戒的修养不够吧?见这中年男子好像有点古怪,她小心翼翼地退了一步。
  “大爷,你找我有什么事?”
  “鱼小姐!你帮我在殴老板面前说点好话吧!我酒厂生意一向仰赖聂家这大户生意,失了它,我酒厂一定倒闭啊!”
  “啊,这我没有办法吧……”她跟殷戒的交情可以说是建立在恩情上头,要她左右他的行为,她无能为力吧。
  她的答覆显然出错。他狼狈地上前,想要跟她近点说话,鱼半月吓了一跳,松了手上的茶杯,“锵”地一声,瓷杯破裂,碎片飞溅,她赶紧跳开,不料那中年男子来势过猛,只抓到她宽大袖尾的同时,整个人撞上栏杆。
  就算在她家乡,她也不曾遇过这么惊险的事,她整个身子被迫撞向圆柱,衣袖被撕裂,眼角觑到那中年男子整个翻过栏杆,她脱口惊叫,赶紧反身抓住他的手。
  “小心啊!”她叫道。五指崁进圆柱,止住自己被拖出一半的身子,只手拉住他的手。天啊!她没有当过英雄,也没这力气当英雄啊!
  帽子顺势滑落,一头染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显得十分的刺眼。
  “咔”地一声,她吃痛叫道:“好痛!”有没有搞错?她肩膀脱臼,眼泪滚了出来,顿时她眼花了。
  大街上好像有人在叫着,斜对街的米行有人奔了出来,是不是殷戒,她眼花到看不见了——
  此时此景,让她想起那一天她坠楼,再醒来已经是南京城了。
  她内心有点惊惶,不知道这一次掉下去,会不会回到她家乡?
  正这么想的时候,有人搂住了她的腰,对着外头喊道:
  “叫他放手!”顿了下,见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厉声喊:“有人在救他了,他还不放手?半月,忍着点痛!”将铜板弹出,击中那中年男子的手背,连带让她痛得叫了出来——
  “外头都说清楚了吗?”
  “都说清楚了。殷爷,你放心,由聂府传话出去是很快的,不用一天就能传遍鱼姑娘是打京师来的,有番人血统,所以发色偏红,不足为奇……爷,这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你废话什么?快去吧。”走回屏榻前,见她还在昏睡中,他抿着嘴,瞪了好—会儿。这女人……真的只会让他发火而已。瞥向那扇风的丫鬓,问道:“怀安,你在做什么?”
  “奴婢是想……想这小姐的发色好稀奇……”才摸一摸的。
  “有什么好稀奇的?”他微斥。在南京城里,人人都知道有番人,但见过番人的则有限,硬要说她有番人血统,大多数的人不会怀疑。
  是啊,大多数的人不会怀疑,但那个喜好新奇的右都御史就不一定了……幸而右都御史这一阵子不在南京。要不,他要如何保下这个女人?愈想愈生气,为了一个陌生人,她弄到脱臼,弄到一头红发人尽皆知,她在搞什么?
  “殷爷,咱们要不要叫醒这小姐?”
  “下了,她不算昏迷,是睡着了。”他咬咬牙:“我替她接回肩骨,其余没什么大碍,你就替她扇风,让她凉些吧。”
  外头有人在低喊:“殷爷,四爷找您。”
  殷戒应了声,道:“怀安,就交给你了。等她醒来后,就差人送她回去,懂吗?对了,记得把她身上那件少年的夏衫给丢了。”语毕,又百般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便走了出去。
  末久,另一名丫鬟进房,低声说:“怀安,夏衫改好了……她就是那个殷爷嘴里说的番人吗?”
  “是啊。”怀安扇着风,又偷偷摸着她淡红的头发。
  “她就是半月书铺的老板啊,看起来也挺普通的,方才三爷知道她来府里,气得破口大骂呢。”只是一间小书铺,却卖了聂封沄写跋的书跟封沄书肆出版的旧书,难怪三爷人为光火。
  “没办法啊,谁教殷爷的宅子还没找工人来修葺,也没买仆佣,自然没法带鱼小姐回去,何况,方才殷爷说过,陈老板找鱼小姐为他求情,全是为了殷爷不肯再续契约,追根究只起来是他的错,该负责的。”
  “怀安,你都几岁的人了,还这么天真,爷儿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以为每回殷爷一来聂府,四爷只调你过来服侍他是为了什么?哎,拜托,怀安,府里的丫鬟没人再妒忌你的貌美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你太天真了……”天真一如十几岁的孩子,永远长不大似的。“听着,你自己要好好把握机会。”
  “把握机会?”
  “非要把话说明了吗?四爷有意让你飞上枝头做凤凰!我偷听到四爷跟其他爷们提到,再过两年殷爷就有足够的钱买下商行了,这表示从此以后他就是主子了,你要是能跟着他,收作偏房绝不是难事。何况……”丫鬟的声音明显地变低了,像有点害臊。“从不过夜的殷爷,有好几次在天乐院过夜了,你争点气,以后脱离为人扇风的日子,懂了吗?”
  “喔……”怀安应声。
  躺在床榻上的人儿掀了掀眼,红发凌乱地覆面,没人注意。
  阵阵凉风吹来,原来是有人为她扇风,难怪她睡得这么熟,她有好久的日子没有好睡过了,只是,她俩说话的声音大了点,让她不想听也难。
  那个殷戒啊……
  她无声地咕哝:
  大房、二房、三房,又有家妓,现在连丫鬟都可以堂而皇之地吃掉,这年头的男人……好欠扁……真的真的好欠扁……心里有点发酸的她,其实也很欠人痛扁吧……
  第四章
  回到书铺的隔天,一开张,简直可以用车水马龙来形容,让她好吃惊,差点以为她的半月书铺在一夜之间打响了名声。
  某位拿着两张宣纸来结账的公子一看就知道是生客,嘴里抱怨着:“有瑕疵的纸啊……”语气的嫌恶十分明显,一看就知不是寒窗苦读的穷酸文人。
  这种贵公子来她这二手书铺做什么?鱼半月一头雾水,仍笑道:
  “有瑕疵也是一种特别啊,特别的人总该有些特别的东西来陪衬。公子,您想想,人人都用着完美工整的纸张,一点儿也显不出个人特色,但这里每一张纸的瑕疵都不一样,是独一无二的,别人不会说穷酸,只会觉得您与众不同。您要高兴,还可以自己设计瑕疵。这就叫……对了,叫‘看似瑕疵,实非瑕疵',而是公平的与众不同。”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会吹捧。当了老板,生活的本能果然油然而生。
  “瑕疵也是一种特别啊……”那公子看看她扎起的头发,在铺内看得不真切,只能看出她的发色泛着红光,小小的黑睑衬着红发,像黑珍珠。当然,是有瑕疵的珍珠。“也许你说得对、”
  鱼半月陪笑着送客,看见铺内像这样的公子不少,虽然收钱的速度很快,但内心还是有点疑惑。
  她明明卖的对象是穷人,什么时候南京城的文人雅士都破产了?
  直到下午,竖起耳朵偷听,才赫然明白原来她脱臼救人的时候,一叠的广告单从二楼飞散,捡到的人不计其数,再加上有人绘声绘影说她这个半月书铺的老板有番人血统,于是她的生意一日千里,关门结算时竟然有平时好几天的收入。
  就这么过了两天,好奇的人变得较少了,她开始又写起手稿,突地,她抬头,看见门外有个修长的身影。
  “殷戒?”她讶异脱口。这两天来的客人多,闲话也多,听说他在那天晚上出城了,不知去哪儿,也不如何时会回来。
  她在短柜后,悄悄穿上绣鞋,才走到屋檐下。
  他的样子有点……古怪。穿着灰黑色的长衫,照例腰间系条镶玉的长腰带,让他的腰身看起来十分纤细,她一向认定男人细瘦就是文弱,而几次他的救命,让她改变了这种想法。
  对上他普通的脸庞,那双美目充满异样光芒,专注地盯着她,像盯着……她吞了吞口水,怎么会觉得他像看猎物一样盯着她?
  “殷戒,那天我回书铺前都没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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