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东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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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东宫(上)-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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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殿下不能顺利继位,届时,我还是臣,一样为国效力,但殿下将置身何处,我不敢断言。”真夜是太子,倘若他最终没有继位,下场必定凄惨。一个无法成为新君的太子,要全身而退,太难。
  这结果,真夜是聪明人,他当然清楚。
  “看来比我幸运多了,小梨子,有朝一飞万里,而我若仍是地上烂泥,只盼能顾念这几年我待不薄的情分,笑脸迎我——”
  “有时间在这里讨论人情,还不如回校场去好好锻炼射艺。”黄梨江毫不客气地打断真夜自怜的话,才不同情他的处境。倘若、倘若他真的做了笨选择,那么他也绝不同情这个笨蛋。
  真夜未来是好是坏,他必须自己决定,自己承受。
  说真的,真夜不坏,黄梨江也是明白的,自己只是看清了现实中的处境,但又不想就此失去理想罢了。
  见真夜举步不前,黄梨江拧起眉。“殿下不走么?那么请恕卑职暂不奉陪。”说罢,果真转身离去,一点都没迟疑。
  转过身的他,没看见真夜脸上有抹无奈地的苦笑,更没听见真夜的叹息…………
  “该明白的吧,我怎么能赢……”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烂泥形象,怎能因一场竞射就毁了全盘的布局?
  论才,他确实不比其他兄弟。
  论德,他也不惯于修身养性。
  论武,他表现平平,无法胜出。
  他唯一的优势,不过在于他能处低下,不争胜,不竞功罢了。
  他这天朝太子,确确实实没什么机会当上一国之君啊。
  本来,君王册封他为东宫,也只是看上了他无才的特质。
  身为长子的他,与他竟逐君位的,不只是兄弟们而已,还有那不可动摇的权威啊。
  正因为如此,当他第一眼见到那玉质少年时,就知道,无论他怎么使坏、耍赖,也留不住他。
  实在不该付出太多关心的……然而,怕是太晚了……
  黄梨江有一双清澈玉眸,他在那双眸中看见了想要偷偷藏起的美好。
  此生,真的希望有此一人做知音。
  皇子们的竞射在夏日如期举行。原本是一场皇室家宴性质的席间游戏,却在有心人的运作下,成为一场攸关荣誉的赛局。
  盛夏的宫廷教练场中,连身体病弱的玹玉皇子都勉强抱病出席。
  众皇子分别伴随自己的母妃,在校场周围设帐而坐。
  明光太子与皇后同帐,一身锦衣劲装的他,一边无奈地跟在旁的侍读挤眉弄眼,一边听着母后的交代。
  “太子在这场竞射里一定要拔得头筹。是储君,在武艺上,千万不能输给其他皇子……”
  论武艺,皇子中武功最高的是九皇子骁腾,他母系本是武将世家,天生即有武学奇才,勇力过人。但论射艺,二皇子与八皇子都有射神的称号,这一场秋日竞射,拔得头筹的,应非这三人莫属。
  虽然提议的人是四皇子,但真夜不认为他四皇弟是为了在竞射中赢得胜利,才运作了这一场赛局,恐怕,最终的目的还是想看他这个大皇子在众人面前出丑,证明他果然是团无用的烂泥吧。
  见真夜漫不经心,王皇后忍不住拧眉提醒:“太子,绝对不能输,听见没有?”
  皇后慎重的态度,教侍立一旁的黄梨江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确实,太子如果输了,场面会很难看。
  但结果如何,却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他又不能代替真夜上场比试。
  只见一身劲装的真夜闻言,回首笑笑地安慰道:“母后不必忧心,儿臣知道轻重,会全力以赴的。”
  这话,也许安抚得了皇后,却安抚不了黄梨江。他太清楚真夜就算尽了全力,也不可能得胜。因为昨日在东宫练射时,真夜都还射不中鹄的呢。“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和弟弟们打声招呼。”真夜说罢,不顾皇后对他蹙眉,迳自离帐而去。
  “侍读,”见太子离开,皇后唤道:“太子射艺真有进步么?”
  黄梨江正不知该怎么回答,不料真夜又走进帐里,招手道:“哎,小梨子,还不快跟上来,把我惯用的那把弓带着,当随从的人要自动些啊。”否则他特别把带缘那小子撇下,独独带他这颗小梨子入宫来,若没用着,可不是白白浪费了?
  “娘娘,请恕卑职先行告退。”得到拯救的黄梨江连忙抱着长弓,故作冷静地走到帐外,跟在真夜的身后,拜访其他皇子去了。
  第6章(2)
  有点意外真夜果真是去和兄弟们打招呼的。
  论身份,太子的地位比众妃子们都要尊贵,并没有拜见妃嫔的必要,但真夜仍然站在宫帐外朗声问候手足们的母亲。
  皇子们自然不可能让太子一个人站在外头晒太阳,不论真心或假意,兄弟们不分长幼,倒是热络了好一阵子。
  直到帝架与太后的后辇在群臣陪同下驾临御苑,众人这才纷纷列队,与后妃、公主们一同向这国家的天子拜行家礼。在天子之家,君王是真龙化身,皇子、公主们则是龙子、龙女,个个不比寻常。那位拥有一双碧眸的天碧公主,在群公主中更是艳冠群芳。
  被评为“陌上尘”的真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他的手足相提并论。
  原以为,站在这么多拥有同血脉的家人之中,真夜会黯然失色,然而黄梨江却意外发现,真夜不仅没有失色,甚至在众人中,还隐隐有一种独树一帜的特质。
  是因为他太过专注看他的缘故么?否则怎会觉得,站在七皇子与十皇子之间的他,笑得那样与众不同,就像是一个真心爱护手足的长兄那般,眼底充满真诚的喜悦与关怀?与其他虚情假意,演着齐家戏码的皇子公主们,截然不同。他是真的关心他的皇弟妹们。
  身外太子,这么做不会太惹自己伤心么?毕竟,天朝并非嫡长子继承制,当今圣上就不是长子出身,真夜的地位,随时都可能被他的兄弟们所替代呀,如此付出真情,有朝一日若换来绝情的对待,将情何以堪?
  仿佛察觉到黄梨江讶异的眼色,真夜微转过脸来,嘴角挂着浅笑道:“难得能和弟妹们一起拜见父皇,古有圣贤明言,要治国,必先齐家,真夜在此与弟妹们同祝父皇与皇祖母永寿无疆,今日竞射,兄弟们互相切磋,不论输赢,免伤和气,父皇不如命儿臣开的,教大家轮番演射,为皇祖母祈福祝寿,如何?”
  状似不经意的提议,竟出人意料的反转了原先非得争个输我赢的射赛。
  白发如银的皇太后乐见皇子们友爱不争,顺水推舟道:“太子真有心,君王就陪我这老人家在一旁看看皇子们的射艺有无长进吧。”
  孝德帝生性至孝,当然爽快应允。“准太子所言,众皇儿都去准备吧。”眼角瞥见不远处脸色苍白的玹玉,又道:“玹玉一起入座帐来,陪皇祖母聊天。”摆明了特许体弱的七皇子不必参加竞射。
  隐秀唇角微微抖颤地道:“不,父皇,儿臣可以与射。”
  不必君王开口,皇太后已招手。“好孙儿快过来,身体不好,别逞强。”
  隐秀无奈地顺从了君王与太后的旨意,第一个在竞射中缺席。
  而这厢,领命而去,准备开射鹄的真夜,身后则跟着个为他捏着一把冷汗的俊秀随从。
  看着真夜迈步向前的姿态,黄梨江忍不住忧心忡忡的想:他可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也许假藉君上的旨意扭转这场竞射的性质,是满聪明的做法,可他有办法在众人面前一箭中的的么?
  的,也就是鹄的,在天朝“士射礼”中,开射者必须一箭中的,才算是完成开射,通常是由年高德勋的长者来进行这项仪式。
  如今真夜自愿开的,固然颇有勇气,但万一射不中,该怎么办?
  仿佛明白黄梨江内心的忧虑,真夜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笑望着他。
  “侍读。”他唤道。
  沉浸在忧虑中的黄梨江差点没被他给吓死。“什么事?”
  “拿过来,我的弓。”他指了指黄梨江背在左肩上的长弓。
  这把弓是北地藤弓,由技艺一流的工匠制成,若交由善射者来使,威力无穷;但真夜不善射,他只擅长、擅长唱一些低俗的艳情小曲……
  众目睽睽之下,黄梨江发觉自己为他担心得,都快要不能喘息了。
  担任开的射手,整场赛事中,真夜只需射出一箭。
  但这一箭,必须一箭中的,不然会被视为不祥之兆,射手也会颜面扫地的。
  “瞧,满脸是汗,今儿个太阳是火烈了点,去阴凉处歇着吧。”真夜笑着要拿弓,不料他的随从却五指硬扣着弓身,紧紧不放。
  好气!好生气自己居然这么担心!他颜面扫地,与他何干?!反正他黄梨江终究会离开他这团烂泥,何必在这里自寻烦恼!
  真夜神色自若的扳开他侍读手指,拿走他死命不放的弓,对他微微一笑,并催促:“去啊,去一旁等着,仔细看本太子雄姿英发。”
  什么雄姿?!不要射偏就好了,还英发嘞。黄梨江警醒过来,挥袖抹去额上冷汗,勉强找回一贯的自制与冷静。
  “卑职祝太子殿下开射顺利。”
  真夜微笑。“这是当然的,去一旁候着吧。”
  一时无言,黄梨江僵硬的退到一旁,与其他皇子的侍从们站在一起,忍不住担忧的看着真夜取走卫士箭筒中的一支箭,回身恭敬的向帝后的座帐方向致意后,便走向已经架好的鹄的前方,站在约百步远的距离处,待射。
  身旁众侍从们窃窃私语着,没有一个人看好太子的射艺。
  众所皆知,太子无才。可不知为何,黄梨江却盼望能有神迹出现。尽管他过去并不迷信鬼神……
  可是此时,如果能有一阵偶然的风,把那支该死的箭带向鹄的正中。或者是真夜突然掌握了射箭诀窍,实现他百步穿杨的夸口。也或者是神灵庇佑,让真夜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出丑。身边的人如何议论,他已经听不进去。他眼中只有一个挺拔的身影。一个孤立、绝望的身影。而他祈求着神迹、神迹、神迹、神迹、神迹、神迹……
  再然后,真夜稳住步伐,姿态俐落地挽起弓,单眸微眯,将视线专注在远方鹄的上,随着手臂肌肉一缩一放,箭矢破风射出——神迹!
  他居然意见中的!
  一定是神迹……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黄梨江已经无暇留意了。
  “晕了,有人热晕了!”
  耳边听见慌忙的呼嚷声,他圆睁着眸,神魂仿佛不属于自己,只能死命盯着那不知何时已成为他眼中唯一的身影。后来,这夏日的竞射,有一名在场的史官将此事记上一笔——隆佑十六年,夏,帝驾幸御苑观诸皇子竞射,明光太子意见中的,群臣赞叹。帝命翰林黄乃即席作《射者中赋》。帝素好文学,时,太子侍读黄梨江,翰林黄乃之子,随侍在侧,帝本欲召见,命翰林父子同题作赋,然因灼热,有多名侍从晕厥,黄梨江亦在其中,少时,太子赴太医院探视其侍读,审其容态,竟疑为断袖,无奈世人不察,此或独为史家所目。
  ——内史福东风《隆佑朝诸王史》残稿
  入夜后,史馆馆阁里,夜值的少年史官道:“福东风,没有的事,怎乱写?”
  他们是当朝史官,虽然还知识小小的八品内史,但祖训教诲,秉笔直书,写史务求真实,这教诲他牢记心底,但他孪生兄弟福东风却似乎不怎么放在心上。
  闻言,正在书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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