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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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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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师者如父

谢迁看了徐谦一眼,似乎要一眼看穿徐谦的小心思,随即他哂然一笑,手搭在书案上,一字一句地道:“老夫呢,也知道你的心思,你出身贫寒,为人诟病,所以身上是非是多了一些。你拜入了老夫的门墙,其一是想学经义八股,未尝没有借势的意思,前些时日你在杭州闹得鸡飞狗跳,借的……不就是为师的势?”

谢迁答非所问,让徐谦的压力很大,其实他一直觉得,师生之间还是多讲感情少说些利害关系的好,否则太庸俗。只是可惜,谢迁却不是这样想,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借势没有什么不好,老夫向来善辩,舌辩之道其实也讲究借势,借古喻今嘛,不把古之圣贤们搬出来,如何能说服别人?老夫从前就常常借用圣贤来获得别人的赞同。你也一样,一个人能善于利用别人而为自己增色不是坏事。”

徐谦愕然,想不到这样都能得到表扬。不过随即他便释然了,谢迁是什么人?人家数十年宦海经历,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斗了数十年,自是极为精明的角色,自己是他门生,难道还天天讲些仁义道德?从某种意义来说,谢迁和老爷子都是一样的人,老爷子是市井中的人精,谢迁是官场上的人精,这种人,尤其是当着徐谦的面,是不会说什么空话的。

谢迁又道:“只是新君登基,朝野上下人人自危,有人在寻出路,有人在巩固自己的权势,人人都在谋划,而你打出老夫的名头固然能得到好处,与此同时,这厄运只怕也要追随而来了。你上次和老夫说,说是陛下对内阁不满,老夫还有重新入阁的希望,你小小年纪能想得如此深远,却也是难得。只是你不要忘了……”谢迁几乎是用调侃的口吻道:“若你是内阁中的人,会甘愿老夫起复吗?老夫毕竟是老臣,虽然垂垂老矣,却总算还有一些名望,老夫若是入阁,眼下的阁臣们会如何自处?他们……当然不会对老夫动什么歪心思,老夫虽是闲云野鹤,却还不至于任人欺辱,可是你是老夫的门生,且已经大张旗鼓地张扬了出去,你想想看,你的处境会怎样?”

谢迁的一番话犹如一阵惊雷,狠狠地在徐谦的脑中炸开,他猛然醒悟,自己打着谢迁的名号去四处张扬,看上去好像很牛气,其实却是一股危机正在靠近。

阁臣们不会甘心,定会想尽办法阻止谢迁入阁,他们不敢对谢迁有什么轻举妄动,可是自己是谢迁门生,不收拾自己收拾谁?

“恩师,你为何不早说?”徐谦苦笑。

谢迁微微一笑,道:“说得早了,你也未必留心,只有吃了亏才会知道痛。况且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老夫寓居杭州,与世无争,你自愿出来做挡箭牌,正好也让老夫看看哪些人是老夫的敌人,这些敌人又会使出什么手段。你是老夫的门生嘛,既是门生,自然是休戚与共,为为师分忧挡箭,岂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师者如父,若是你父亲被人惦记,你难道能无动于衷?”

“太无耻了!”徐谦心里痛骂,他原来以为,谢迁就算不是好人,那也该有点人品,就算老谋深算,那也该有点节操,谁知道自己如此粉嫩可爱于一身的门生都不放过。拿自己去做挡箭牌,他躲到背后悠哉悠哉地分清敌友,这业师做得还真是厉害。

不过这也怪不得谁来,当时是自己哭着喊着要拜师的,谁知道人家早就挖好了坑等着他跳。徐谦心里万分悲催,只得暗暗安慰自己:“困难只是眼下,未来还是很美好的,只要熬过去,将来恩师入阁……”

谢迁的脸色又肃然起来,正色道:“至于你方才提的那提学官,此人叫桂萼是吗?他是正德六年的进士,老夫那时曾见过他,此人颇有才华,只是可惜……仕途却一直不畅,此后在南京兵部,却也只是个散职,他是二甲的进士,平素任职也没有什么大的疏漏,按理来说,正是有为之年,不该调任南京才是。”

徐谦道:“学生还听说他有个兄弟在翰林,这就更奇怪了,兄弟平步青云,他却是如此落魄,他的履历清白,人脉也有,曾任过地方官,也都颇有政绩。谁知却是在南京一呆就是六年。”

谢迁微微一笑,道:“事有反常即为妖,老夫觉得,此人很是不简单,桂萼……桂萼……此人看来也是个有意思的人物。”

徐谦心里苦笑,有意思有什么用,这家伙不老老实实地在南京养老,突然一下子流窜到这里来提学,却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是了,桂萼……

徐谦骤然之间想起了点重要的东西,这个人果然是个出名人物,在历史中留过名,徐谦前世在博物馆工作,所以对历史多少有些涉及,先前只是隐约有些印象,突然听到谢迁说有意思三个字,徐谦突然发现,这个人还真有几分意思了。

他原本担心的是,这个人是内阁的人,内阁对谢迁有戒心,所以想借机敲打一下,而这桂萼是内阁走卒,自然还没有胆子敢对谢迁动手,最后才将目光瞄向自己。现在想起了此人的一些事迹,徐谦才恍然大悟,突然发现这桂萼才是隐藏在朝野中不被人关注的真正狠角色。

果然是如恩师所料,新君登基,所有牛鬼蛇神、各路神仙都纷纷出马。

他放心了一些,忍不住对谢迁道:“恩师,那学生接下来该怎么办?若是真有人要借学生敲打恩师,恩师不会见死不救吧。”

对谢迁这种老狐狸,徐谦感觉自己的智商不太够用,原来以为自己是挖了坑,坑了谢迁一把,事后回想起来,却是发现人家的坑挖得比自己还早,巴不得有个人来让自己顶缸。所以他只能拿出自己的杀手锏——卖萌耍无赖。毕竟是你的门生,你能无动于衷?

谢迁吁了口气,微微一笑,道:“既然收了你入门墙,自然晓得你不是凡人,为师对你有信心。”

无耻啊……

徐谦平时是不喜欢骂人的,可是现在是实在忍不住了,有信心?都挫骨扬灰了,信心有什么用,能吃吗?

见徐谦的脸上隐隐有怒色,谢迁莞尔一笑,终于还是有了几分人性,道:“你放心罢,你是老夫的门生,老夫再如何不济,却也不会让你任人欺负。”他眯上眼,高深莫测地道:“你的文章还要再磨砺磨砺,道试在即,你将心思多放在读书上,读书才是根本,至于其他的,不过是过眼云烟,记着老夫的话吧,下去吧。”

徐谦起身告辞,从谢府出来,他心里吁了口气,又开始琢磨起那提学桂萼来。这姓桂的突然来寻我麻烦,为的是什么?还有……他突然就任提学官,倒像是有意的安排,而他跑来这里提学,却又打着什么主意?这个人仕途坎坷,想必不是内阁一党,否则也不至于在杨廷和等人下头混得这般灰头土脸,那在他的身后又是谁?

徐谦突然发觉,这考试……其实也和政治分不开,高高在上的大佬们在新旧交替的节骨眼上纷纷着手布局,却也时刻在影响着他的考试大业。

“哎……姓桂的只怕是我这次道试的关键,只是这个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却实在让人猜不透。”徐谦摇摇头,不由苦笑。

第七十八章:对决

徐谦从谢府回到家里,一路上虽然猜想了许多可能,可是渐渐也沉下气来,想到谢迁教诲,多想也是无益,经义才是正途,只要自己站得稳,肚子里有货色,难道还敢在院试给自己下绊子?自己已经是名人,只要成绩不错,那提学要是敢不取自己的卷子,清议肯定会骂死他。

于是他沉住气,琢磨着把谢迁的一通教诲消化一下,在院试之前再送几篇文章去给这恩师品鉴。恩师……不就是这样用的吗?不用白不用,三天两头去把他肚子里的干货压榨出来才好,否则到时候没从他身上学出点什么,反而还给他做挡箭牌,这是暴殄天物。

家里这边,邓健已经去了王公公府上做事了,总是说那什么黄公公会来,却总是没有消息。少了邓健,家里安静了不少,徐谦推门进去,没有看到赵梦婷在院子里做女红,便去她卧房寻她,却也是没有见到人,他正待去其他地方寻找,却发现书桌上有一份已经拆开的书信。

书信……

徐谦呆了一下,心里又开始挣扎了,偷看别人书信似乎很不道德,可是心里的好奇心发作,总是忍不住瞄几眼,他依稀看到‘既在钱塘……为父心安不少,你既强求,愿在钱塘多住些时日……’之类的字样。

徐谦心里不由想,原来赵梦婷早和她的父亲有了书信往来,不过这你既强求,便在钱塘多住几日又是什么意思?此前徐谦透露过,若是赵梦婷愿意,可以叫她父亲接她回江宁去。可是这赵父的来信却是说你若强求,莫非是赵梦婷写信给自己的父亲希望在这里再住些日子?

“这倒是怪了。”徐谦摸了摸自己鼻子,一时又是百思不解,随即吁了口气,他突然发现自己烦心事真是不少,罢罢罢,还是读书要紧。随即便钻入自己房里,老老实实读书。

到了傍晚的时候,赵梦婷叫他去吃饭,徐谦问她:“方才怎么不见你人?”

赵梦婷不觉有异,脸色平常地道:“去邻家王嬷嬷那里闲坐了一会。”

徐谦悄悄地观察她,没有看出什么异样,也只能作罢。

在家里呆了几天,邓健倒是为他搜集了许多信息,徐生员不出门便知杭州事,这不是因为徐生员捏起手指头便能掐会算,邓健还是功不可没的。

徐谦现在了解到的信息就是,那提学桂萼上任之后,立即就收拾了几个衙里的书吏,并且对几个违反了学规的秀才进行了严厉的处置。

新官上任,终究还是要烧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却烧得有些莫名其妙,毕竟提学是学官,你学官立威做什么?一般秀才、生员们偶尔坏学规的不少,毕竟学规是太祖年间立下的,许多条文都已经不合时宜,所以大家都保持默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位桂大人官架子大,居然拿这个来立威,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提学官和布政官、提刑官不一样,布政官和提刑官想要做事,就必须立威,得让人别人知晓到厉害,才能把事情做好,可是学官清贵,而读书人如今的地位越来越高,又掌握着话语权,你跑去给人家立威,这在徐谦看来,这姓桂的还真是个神经病。

可是……徐谦又觉得此人很不简单,这个人履历太过诡异,现在突然出山,定有图谋。

关于这位提学的消息很多,徐谦还知道,此人新官上任,许多人前去拜访,结果都吃了闭门羹,桂萼除了在衙中办公,便是缩在后衙里不出,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甚至还放出言论说:院试、乡试在即,为以示公平,不便示人。

这又算是什么道理?哪个提学官不是和士林打成一片?还以示公平不便示人,这算是什么道理?

徐谦对这提学,越来越无言以对了。

不过听说外头现在都在猜测今年院试,谁可名列第一,呼声最大的居然不是徐谦,而是那吴先生门下的才子,据说此人从前也是县试、府试第一,上年的时候本来要拔得院试头筹,却因为突然生病,所以耽误了,今年院试继续要考,因此吴先生的许多弟子放出了风来,说是这一次的院试案首非他莫属。

徐谦想到那吴先生,顿时便恨得牙痒痒,当日这老东西不给面子,自己好意去拜师,受了他的奚落,睚眦必报的性子是徐谦经受老爷子的熏陶之后慢慢养成的,此时想到姓吴的门生想夺院试第一,心里便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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