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聚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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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聚好散-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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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愣愣注视指掌三秒,旋即扯开笑。“对不起,没接好。”
  她不言不语,凝视着他,在他弯身要捡拾碎片时开口:“我来。”
  在她背身之后,他才逸出浅得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叹息,伸手碰触盘中吐司,费力使指掌弯曲,而后──由掌心滑落。
  “我喂你吧?”不知何时,她清好地面,站在他身后。
  他回眸,扬起她熟悉的笑。“不。”朝她伸手,示意她在旁边坐下,碰触到纤指,她主动回握住,五指交缠。
  “向晚,我打算结束手边所有的工作。”
  “与我何干?”
  另一手,抚上她淡漠无波的容颜。“向晚,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留给你。”
  “这算摊牌?你想结束,专心回到她身边了?”
  “你要这样想也可以。”这一回的叹息,咽入喉中,淌入心扉,苦涩蔓延。
  “你爱我吗?”她定定凝视他,似要看进他灵魂深处。
  这一回,他没闪躲,亦不规避,坦言道:“爱。”
  “那就别走。我不在乎是二分之一、三分之一,还是更少。”
  是唯一。他没说出口,只是沈默。
  气象报告显示,又有一波冷气团压境,今早开始,陷入入冬以来最低温……
  徐瀞媛拉拢大衣,将身子裹得更密,加快脚步往家门方向前进,在靠近大门时,寒风中伫立的身影闯入眼帘。
  “品璿!”她讶喊。“要来怎不先打个电话?”
  他摇头。“我有话跟你说。”
  指尖碰触到他冻寒失温的手掌,她握牢。“有事进去再说。”
  找出钥匙,开门上楼,她放下采买的日用品,进厨房冲了两杯热可可。
  他安静打量这间单身女子套房。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追求她的男子从来没少过,而杨品璿从一开始就是那幸运且唯一的入幕之宾。
  里头摆满了他们共有的点点滴滴,生活照、出游时买回来各式异国风情的纪念品、共同选购的每一项生活用品、送她的第一份情人节礼物、交往阶段的每一个代表性物品、过去无数个夜晚夜宿留下的男性用品……强烈显示出某个男人在她生命中存在的痕迹,更足以说明她的私生活严谨自律,一年来未曾有其他男人入主过这间小小套房。
  “你不会忘了那是三年前我们出游东京时拍下的照片吧?”他正站在一帧放大的合照前,她端来两杯热饮,一杯放置桌面,另一杯放入他掌间。
  “记得。”双手捧着杯缘,眼神幽深。“那年,情正浓时,杨品璿事业稳定,心情、环境,什么都对了,你们出国散心,那段时间没再刻意避孕,两人约定好若是怀孕便立刻结婚。当时,有另一位政商名流的独生子正热烈追求你,他也知道,而你父母比较希望你嫁入豪门,为此,你和双亲闹得不甚愉快,你们需要一点决心去坚定你们携手未来的选择,例如怀孕。”
  “干么讲得好像不关你的事的样子?”完全置身事外的口吻,陈述着一件知道的事。
  他没回应,转而问:“这一年,我没踏进这里一步,你不问为什么?”
  她摇首。“不问。”
  “另一个女人的存在呢?也不问?”
  “不问。”
  “那么陌生的我,也不问?”
  纤指微微一颤,揪握住丝质窗帘。“我说过只要让我看得见你,别再、再像那一个月人间蒸发,彻底消失在我生命中,让我找不到、心慌害怕……这样……这样就可以了……”
  他低低叹息,抬眸,流泄深沈无奈。“其实你什么都知道的,包括杨品璿的病、他消失的原因,但是你选择了自欺,只要能留住他的一切,尽管只是一记笑容、一个温柔的眼神、属于他的躯体,只要还能看见他凝视着你的微笑便够。”
  “不要……不要再说了……”她微慌,声音虚软,竟无力阻止他。她不要、不要听他用如此淡漠、事不关己的口吻说话……
  “所以,我不能吻你、不能抱你,因为我不是──”
  “我叫你不要说了!”一记巴掌冲动挥去,截住话尾。
  眼对着眼,无言,空气凝窒,吐息声清晰可闻。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僵着手,微慌。
  他只是望着她,没有动作,好半晌才又开口:“他很想告诉你,谢谢你一直那么坚定地爱他,在你有更好的选择时。就算你不想听,我也有义务让你明白,杨品璿很爱你,不曾背弃,一直到死,他心心念念,牵挂的人,是你,如果有下辈子,他还想选择和你再爱一回。”
  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他抽来几张面纸递去。“对不起,我不爱你,所以无法安慰。”
  “住口、住口!你凭什么!凭什么用这张脸、用他的声音说不爱我……是谁给你的权利……”她又挥出一掌,再一掌,他没闪躲,她泄气地弯身痛哭。“为什么要说……我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不在意……他早已死去……不在意你不是他……只要……只要还能再看着这张脸……寄托漫无边际的想念……就够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那么残忍……”
  “对不起,这对你不公平,但请相信,我也不好过。这里,保留了所有关于他的习性,他的记忆、他的一切,主要是怕我亏待了你。拥有双重记忆与人格特质,刚开始的我几乎要意识错乱,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力去取得平衡点吗?他放心不下你,怕他走得太突然,你一辈子都不能释怀。能为你、为他做的,我已尽力,这一年当中,你该有心理准备,早晚要面对这一天。
  “我的时间不多了,请容许我的自私,在最后的日子里,我想完完整整属于我爱的那个女人,我是为她而来,为她熬这些苦、这些磨难,这点小小的要求,应该不为过。”
  “你……要走了?”她仰起泪眼,心慌地问。
  “嗯。”
  “为什么?我以为……以为还可以更久的……”就算永不相见也好,起码她知道,属于杨品璿的某一部分,仍在世上安好存在着,会笑、会动、会说话……
  将杯中热饮一饮而尽,轻放桌面。说不出哪里怪异,总觉他动作有些许僵硬……
  “你……”
  他苦涩地扬唇。“我想做什么,不代表这副身躯能受我支配,一年,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他……那么品璿,就真的是彻彻底底由世上消失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心脏重击,痛得脸色发白。
  “他一年前就死了,你早该明白。”却至今仍看不开,傻,好傻的女人。
  “你自己保重,我该走了。”他还得回到他的女人身边,另一个同样痴傻的女人。
  她惊跳起来。“你、你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不了。你自己,好好过日子,不一定得忘记他,只要当成人生中值得纪念的一段,放在心底回忆就好,另外找个值得爱的男人,你的人生还很长,还有无限幸福的可能。”
  “你也会,这么告诉她吗?”
  “会。我和他,都会这么告诉我们所爱的那个女人,希望她们在没有我们的人生里,依然能够坚强地微笑着,开创属于她们的幸福。”
  “嗯,我会。”她逼回泪,强逸出笑。“如果看见他,请替我告诉他,不要担心我,我会很好、很好,如果、如果真的有来生,那么,我也还要再选择他一次。”
  “好。”他转身,没再回头。
  而她,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放任自己最后一次,痛哭失声。
  回到家,一室静悄悄。
  他来到卧房,她不甚安稳地蜷睡在床上。
  一到了冬天,这名女子总是贪眠,喜欢将棉被厚厚一层地裹着,只露出两颗又圆又亮的眼睛,毛毛虫似的。
  她贪懒,老是要他抱,汲取体肤相偎的温暖与依恋。
  他也总是宠着她、纵容她,有时大脚丫缠着小脚丫,在床上喂她,共同解决一碗热粥。
  她体肤偏凉,他会将冻寒的小手抓进他胸口,煨暖。
  无声走近,掀开被子一角,钻入。她微微惊动,抬眼见是他,又放松下来。
  “你回来了──”身体本能地偎靠而去,他伸臂,自然而然地收拢,掌心温柔地轻抚发丝,一下,又一下。
  她满足地喟叹,眼皮缓缓垂下。“我以为,你回到她身边,不再来了……”
  梦呓般的轻喃,他听见了,轻叹。“你在乎我回不回来吗?”
  “在乎。”
  “那么,接下来这段时间,都给你,完完整整属于你。但是你得答应我,等到我想走的那一天,不要试图找我,也不必刻意想念,就让一切自然而然地淡掉,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可以吗?”
  “可以……问个问题吗?”
  “你问。”
  “心里,爱着两个女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苦,难以言喻的苦。心只有一颗,若要切割均分,势必得痛彻心肺,怎么爱都不完整。”
  所以,他选择了以死解脱?
  她沈默不语。
  “向晚,你好久没告诉我,你又作什么梦了。”
  “忘了,也不想梦了。”
  “不梦,也不找了?”
  “我现在想,麻木一点过日子,或许也不错。”
  “向晚,他不要你忘。无论是好的坏的,甜的苦的,悲与喜,笑与泪,他都希望你牢牢记着,这才是完整的季向晚,唯有坦然面对那段过去,你才能找回那颗爱人的心,重拾爱人的能力,这样,你的人生才有幸福的可能。”
  “他要我……爱上别人?”声音微哑。他,舍得?
  杨品璿轻叹。“应该说,他要你幸福。给不起你幸福了,就该放手。向晚,你还爱不爱他,无所谓;爱不爱我,也无所谓,只要认定将来那个可以给你幸福的男人,努力去爱他,就可以了。”
  给不起幸福了,所以放手……
  她脑海,不断回绕着这句话。
  闭上眼,阻绝思潮,翻涌的心绪再度压回心灵深处。
  夜半,惊醒。
  枕畔是空的。她坐起,赤足踩在冰冷的地砖上,沿路找来,停在透着微光的客厅前,灯下,那背影看来沉重而疲倦……
  他在撑,她也知道。
  他很痛苦,她也知道。
  每日清晨,醒来之前好似承受分筋错骨的折磨,冷汗直冒,她也知道。
  他连笔,都握不牢。咬牙,一字字、一行行,毁了,顺手揉成长条状,绕一圈打上结,丢进垃圾桶。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完成的信折好,放入信封,简单的几个动作,无法灵活支配的手却令他做得迟缓、僵硬。
  他关了客厅的小灯,她赶在他回房前,无声地躺回床上。
  她没看见,是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回到床上,他张手将她拥入怀中,微沈音律,幽幽邈邈叹息。“晚晚,我心爱的晚晚,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怎么走得开?为了你,我已不惜灰飞烟灭了,我们连期待来生,都不可能,你明白吗?”
  每日、每日,醒来之前总要重复一次体肤撕裂的痛楚,他已经很习惯了,真的,一年下来他已非常熟悉那种痛的感觉,是他强求留在人世间所必须承受的煎熬及──代价。
  他不能走,至少目前还不能,他必须撑下去!
  咬牙,冷汗涔涔,强行将缥缈剥离的灵魂压回躯体,直到新鲜的空气灌入肺腔,他睁开眼,松了口气。
  “你醒了吗?”房门口,季向晚定定凝视他,不知在那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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