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言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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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言十八-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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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侍官。”
  皇上话声甫落,福安已进门来。善于察言观色的他无需多问,赶紧让宫女将人带下。
  第2章(2)
  当福侍官轻轻将门带上之际,皇甫皇那清冷眸方稍稍褪去一点寒意。
  低下头,望着方才被兰美人触及之处,脸庞上的冷意因思及一物而软化许多。
  伸手入衣衿,他勾出了一条红丝线与系在上头的红色小物。
  仔细一瞧,那是个褪了色的平安符。寻常歹姓人家去庙里祈求的平安符,却让堂堂一国之君贴身收藏。
  解开平安符上的结,小心取出里头早已泛黄的纸,从那短短的几个黑色字迹上,汲取那独属于他的温暖。
  那一夜,不知何故,他睡不安稳。
  他作梦了,梦见自己掉入一个又黑又深的洞穴里头,迟迟着不了地。
  他想挣扎起身,却毫无力气,陷入梦境的他出了一身冷汗,彷佛被一张张黑色的网网得动弹不得。
  奋力一挥,他坐起身来,映入眼帘的黑影让他分不清自己是否仍在梦中未醒。
  “动手。”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醒来,黑衣人惊慌地催促声让他明白,他遇袭了。
  自小习武的他,武功已是不弱,即使他敏捷地挡下黑衣人的第一掌,无奈不听使唤的身子仍是硬生生让黑衣人将第二掌印上了他的胸膛。
  碰的一声,他撞翻了桌椅、撞上了梁柱,满口腥红止不住地狂喷而出。
  昏迷前,他见着了黑衣人俯身捡拾的令牌,一个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的令牌。
  那一掌,几乎令他死去。
  断裂的肋骨、受创的腑脏、棘手的毒患让群医束手无策。
  或许是天意如此,或许是他命不该绝,他活了,让群医无法置信地活了下来。
  自此,他从不让人随意碰他的身,只除了她。
  她,随同她爹一道来探望他,或者该说她随同她爹前来晋见皇上,顺道看看他。
  他知晓她的身分,她更小时他便见过她几回。
  几年不见,她长高了,细致的脸蛋上看得出往后会是美人一个。
  她直直朝他走来,水漾明眸紧紧地盯着他的冷眸不放,桃色的唇上带着暖暖笑意。
  “二皇子答应过,等我十岁那年要陪我下盘棋。”她望着他身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白色布条。“我将棋盘带来了。”她的眸光移向他的手。“二皇子伤在胸膛,下棋的手不碍事吧?”
  “这么急着想当我的手下败将?”她那自信满满的眼让他觉得好笑。
  “我会等二皇子的伤全好。”她眸中的笑意更深了。“我怕胜之不武。”
  “大胆。”
  “我的大胆可是来自神明的庇佑。”她说得理所当然。“为了公平起见,我也替二皇子求了一个。”
  “一个什么?”和她说话能让他提振精神,这点他从以前便知晓了。
  突然走上前两步,她迅速地将一样东西挂上他颈项。“求一个符得先向神明磕一百个响头,我的额现下还疼着呢。”她赶忙伸手按住他的手,阻止他扯下平安符。“二皇子如果将它丢了,得先磕一百个响头还我。”
  她按着他的手好暖,望着他的眸好柔,尤其是那倔强不肯妥协的神情令他的心怔了一下。
  真是个无法无天、胆大妄为的ㄚ头,而他竟也由着她对他动手动脚的放肆起来?
  忽然间,他笑了。
  低低的浅笑扯疼了他的伤口,他却停不下来,也不愿停不来。
  “好等我十日,十日之后我必让你俯首称臣……”
  十日之后的他以一局险胜。
  然,他虽胜了那一局,却只有他自己明白,其实他输了。
  他输掉了他的心。
  收回飘远的心思,小心翼翼地摊开那仔细折妥的泛黄纸张。那是他无意中的发现,致使他仍将平安符贴身收藏的理由──
  祈求神明保佑我的皇哥哥万寿无疆。
  “大纳言请留步。”方下朝的万十八,前脚方离开大殿,便让人唤住。
  回过头,万十八看清了对方,心中的诧异被她脸上的微笑所掩盖。“三王爷有事?”
  “能否耽误大纳言些许时辰?”三王爷来至大纳言身边,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靠她很近。
  “不敢。”拱手回礼的她借机退开一步。
  这一退,让愠色染上三王爷的眸。“听闻大纳言住进皇宫?”
  “是。”她答的直接,这种事没什么好不让人知的。“近来有许多事需要与皇上商议。”
  “可有本王爷着力之处?”
  “往后还需三王爷多多帮忙。”这么说总不会得罪人吧。
  “那现下呢?”三王爷不放弃地再问。
  “现下?”
  “皇上政务繁忙,有些事或许还无须劳烦皇上,本王爷也可略尽棉薄之力。”
  她懂了。原来是要她别拿些鸡毛蒜皮的事去烦皇上。
  好歹她也是堂堂的大纳言,有女诸葛之称的一品官,官位虽是世袭,但也得禁得起众臣与皇上的考验才行。
  她为人从不骄傲,但她绝对有自信时至今日她仍对得起这世袭之位。
  “下官从不拿芝麻绿豆之事去烦皇上。”
  “大纳言误会了。”见她微蹙的眉,三王爷解释着:“本王爷的意思是皇宫里不比外头,若大纳言住不惯皇宫,王爷府的大门永远为大纳言而开。”他又道:“许多事情平时咱们可一块儿商议,若真有事求见皇上,王爷府离皇宫最近,倒也方便。”
  没料到三王爷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三王爷的好意下官心领了。”万十八想着该如何回绝才得体。“皇宫内院里头有许多新奇少见的珍宝,下官正想藉此机会开开眼界。再说,皇宫里的藏书阁书量惊人,想必定有下官所需文献,此时能住进皇宫,正合下官之意。”
  “大纳言是拒绝了本王爷的邀请?”让大纳言留在皇宫与皇上更亲近绝非他乐见之事。
  “下官感谢三王爷的体谅。”先将好话说在前头,三王爷也不好太为难她吧?
  她话中之意,他懂。
  看来要疏离她与皇上,还得多花费些心思才行。
  “不谈这个了,只要大纳言明白本王爷的心意就好。”
  “这是当然。”万十八的冷汗已偷偷冒出来了。
  “那有件事大纳言可就不能再推辞了。”三王爷另外出招。
  “三王爷请说。”语毕,万十八突然发觉自己错了。
  她错了,一直以来她皆错怪了皇上。
  她总以为伴君如伴虎,于皇上身边的她得战战兢兢、得小心翼翼、得思前顾后、得避免祸从口出,如此的合该她最是累人。
  可如今想想,她同皇上说话,何时斟酌过用词?何时修饰过语调?何时不是大剌剌地直言不讳、语不惊人?
  但她却未曾因此而受过责罚。
  偶尔,她会让皇上气得说不出话来;偶尔,她会让皇上突来的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偶尔,她会同皇上唇枪舌剑争吵不休。
  这样的她,不曾矫饰、不曾伪情,她依然是她,皇上口中那就事论事的万十八。
  原来,待在皇上身边的她,才是最真实、最自在的她。
  “听闻每逢中秋大纳言必上金佛寺烧香祈福。”三王爷问得试探。
  “是。”猜不透三王爷的用意,万十八觉得好累。
  “今年本王爷与大纳言同行可好?”
  “三王爷也信奉金佛?”据说三王爷是不信神佛的。
  “本王爷见大纳言拜得诚心,心想或许这金佛果真灵验,那本王爷倒有件事想祈求金佛庇佑。”
  三王爷那别有所图的眸瞧得万十八颇不自在。
  这样可好?
  若让三王爷与她同行,她隐藏多年的秘密可就难保依旧是秘密。但若拒绝三王爷……
  “怎么?大纳言不愿与本王爷同行?”三王爷问得刻意。
  “不。”万十八挤出一抹笑。“此乃下官之幸。”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三王爷总算满意地笑了。“不耽误大纳言了,就此告辞。”
  “三王爷慢走。”万十八低着头,不让任何人瞧见她的苦恼神情。
  中秋礼佛之事她一直小心处理着,并非刻意隐瞒,而是不愿滋生事端、惹人非议。
  倘若不信神佛之人也能因她的诚心而好奇地想一窥奥秘,那一直神佛庇佑的“他”何时才会陪她走一遭?
  呵。忽然间,她抿唇笑了。
  想想,多年前那恨不得立即将平安符自身上扯离的“他”,恐怕是不会有踏进金佛寺之日的。
  唉,心下一叹。今日的她,想多了。
  第3章(1)
  她,坐在御书房里最不起眼的角落,离皇上最远的地方。
  整夜,她静静地坐着,对着眼前的白纸发呆。
  偶尔她会提笔,犹豫再三、千思万想之后又放下了笔。
  “别理我。”一回,不经意地抬眸与皇上的眸对个正着时,万十八丢出了这句话。
  一句似恼怒、似无奈、似犹疑也似挫败的语气引起了皇上的好奇。
  识得她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见她如此犹豫不决。
  蓦地,她站起身来,娇小的身子踮起脚尖站在窗边朝外头望啊望地,而后似有所悟地坐回书案前落下了笔。
  一点黑墨于宣纸上悄悄地晕染开来,万十八见状一惊,提起了笔,不再落下。
  “嘘。”她重重地呼了口气,虽不至于唉声叹气,但仍是让皇甫皇开了眼界。
  原来这世上除了他之外,还有令她为难之事。
  “想画幅宫中地图?”皇上悄悄来至万十八身边,注视着宣纸的眸中带笑。
  那一点黑落于宣纸正中央,既非书写之位,便是想绘成图了。而大纳言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唯一能难倒她的只有绘制地图。
  倘若照本宣科,她当然也能描绘得维妙维肖;但若需无中生有,那记不得的路怎么想还是记不得啊。
  “大纳言似乎不大认得路。”那晚,为万十八带路的堂玄是这么回禀他的。
  这点他当然清楚,不然他何需派人去寻她。
  “皇上有读心术?”不然怎么猜中了?
  “瞧你皱成一团的脸便知晓了。”皇上的手挥了挥,示意她让出位子。
  “真的?”万十八忙将双手抚上脸颊,她当真如此沉不住气地“形于色”?
  不理会万十八的反问,皇上提笔沾墨就着纸上的那一点黑开始描绘起整幅图。
  他下笔俐落潇洒,笔触简洁流畅,才一会儿工夫,她已在纸上见着了桃花林、御书房、盼莲池、青龙苑、九曲桥等,她皆见过、却无法将各个位置串连起来的地方。
  她的皇上,果真是绘图高手。
  这么说或许失礼,或许太大材小用,但真该让皇上也参与“国土勘舆绘制”一书之编定的。
  “十八。”皇上轻抿的唇中吐出了这两个字来。
  “嗯?”万十八答得自然,专心看着皇上绘图的她竟未察觉皇上对她的称呼变了。
  大纳言。皇上总是这么唤她。
  如同其他众臣称呼她一般,即使只有两人私下独处,他对她的称呼始终未变。
  皇上的每一句大纳言皆代表他是君而她是臣,在在提醒着她身为臣之职责与重任,在在隔开了她和他之间的关系。
  十八。皇上极少这么唤她。继任大纳言之前如此,继任大纳言后亦如此。
  她常想,下回皇上唤她十八之时不知是何年何月?不料今日一唤,她却未加注意。
  “朕帮你绘制的地图应当可以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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