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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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红-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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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他唤了她一声,缠缠绵绵,“但愿我能就这样一直唤著你……你是我千年来解下了的思念,你现在还感受不到吗?”
  “我……”她摇摇头,眼泪滴了下来,淌上他修长的手指,“我不要感受,每回我只要一对自己承认,你就要离开我了……这太残忍……”
  她的话让他心中一阵酸,他又何尝愿意呢?只是……
  胸口传来巨痛。他咬住牙,只剩这唯一的机会可以诉说啊。对他的魏紫。
  “这或许就是我的劫数,我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关。”他定定地凝视她,“但我也不想逃。成仙这个念头让我与你相处、相知,我感谢并且庆幸,甚至因为如此,我已不枉此生。”他顿了顿,拭去她眼帘上的泪,“只是,对你实在有太多的歉疚,我总是带给你痛苦……然而我好希望你快乐。”
  “不是这样的……”她低语,“我……”
  “我是真的自私,不值得你的爱。就如同我无法眼睁睁看著你在我面前死去;就如同我希望你活下去找到你真正的快乐:我是自私的。如果你爱我,请你成全我的心愿。如果你不爱我,那就更不需要为我感到痛苦了。”
  魏紫静静听著,并不说话。姚黄见她如此,叹了口气,移开视线,看向桃君。
  青年的唇边有一道血,却仍笔直地站著,他正看著眼前这对恋人,眉宇间漫著疑惑。
  “桃君,”他平静地开口,带点恳求:“你放过她好吗?”
  青年闻言,眉微蹙,正要开口。
  “姚黄,你错了,你以为我真的不懂你吗?”魏紫开口打断,忽然释怀一笑。
  “你说你自私?难道我就不自私吗?不!我偏要由我自己的心,我就是要到黄泉路上与你作伴,两个人都不孤单!”
  说著,顺著他的视线,她见到青年,想著他无情的木剑,心里悲恸冷硬起来。
  “我不需要你的放过,今天我就用我的血来祭药儿、伴姚黄!”
  她勉力站起,回过头记忆他最后一眼。同时,给他一朵最明媚的微笑。“让我陪你吧,你可不许忘了我的样子,或让我寻不到你。”
  “紫!”
  不理会他的呼喊,她心一凛,旋身,一把长剑霎时飞向桃君。
  青年反应亦灵敏,他知魏紫重伤,此乃最后意气。反手一挥,一面铜镜上手。
  “姚黄,你怨不得我。”青年沉声道,同时铜镜凌空而起,匡琅一声,魏紫的长剑落地。
  “啊!”她退了数步,呕出一口鲜血淋漓。立于风雨中,只觉身旁有万缕金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如同火光般灼烧著她。
  她咬著唇,却忍不住缩起身子。就这么著吧?再忍一忍——
  “不要伤她!”
  “姚黄你!”
  熟悉的担忧声与青年讶异的声音不预期地跃入耳中。她恍惚的神智忽然再清醒下过。他!他?
  一道暖暖的光霎地飞过,拢住她全身,让她再无所谓痛苦,然而却让她更害怕。
  “姚黄!”他胸口的血止不住地涌出,跃入她再清明不过的眼瞳。“住手!住手——”你这是何苦?终是斗不过桃君的,那是你的本命花啊!怎可拿来护我?
  察觉她的目光,他朝她的方向一笑,想让她释怀,给她安心。
  风风雨雨、恩恩怨怨,如果这是我贪恋你的代价……
  “紫,再见了。”他清朗的声音乘著风飘入她耳中。
  瞬间,桃君一个指诀,那道笼罩魏紫的暖光应声而散!
  “不——”
  为了你,我愿意执迷于不悟。
  尾声
  翠草如茵,而节令又逢清明,洛城飞花。
  想必城疆之内,又是一如昔年的繁簇光景吧?即使年月逐落花而去,还有不尽的来年哪……
  光岁于她来说,意义又更加薄弱了。
  没有那个人为伴的日子,比起早些的一千多年更加难熬,因为她连可以恨的对象都没有了,只能执守一个不知将耗磨她多少韶华的希望。
  会不会,这个希望其实只是当初牡丹仙丽娟的权宜之计呢?
  魏紫不止一次这样质疑过,但是没有足够的证据,也没有额外的计较,她也就这样经年地守住了一洼花田,一瓢清饮。
  绛紫的纱缎华衣早已不曾拂上身,她束起了发,挽成一个端庄的髻,嚣烟都隔在荒山之外了。
  她熟练地在屋里屋外穿梭,踏著每一分不会错的步。
  她的花田里只养一株黄牡丹。
  百般呵爱都只专注于唯一的颜色其余颜色再也入不了她的眼,甚至是那抹鲜泽的黄,她用记忆鲜明了那铭心的纯粹。
  遥远的年月之前那滂沱的雨,至今仍纷纭离乱地浇在她心头,但她的泪却已乾涸。都奉与了田洼之中的牡丹。
  她以泪供养。
  魏紫失神地追想著那些难堪旧事……
  “姑娘,”年轻人温润的嗓音在她耳边敲响,她已许久不曾闻人言语,“请问这株牡丹是你所养吗?”
  他斯文有礼,声音中竟泛著一抹能够触动她记忆的熟悉……
  “啊,是我所养不错。”魏紫眼里透不出准心,盈盈一拜。
  “姑娘的眼睛……”青年略有迟疑,怕言及姑娘心中的痛处。
  魏紫一笑,“不过是早些年哭瞎了。”
  她安然站直了身,仰起容颜恰与青年相对,青年却在这时才看清了掩覆在魏紫头纱之下那几缕发色,“那姑娘的头发……”
  青年隐约知道作为一个人,不该言人之讳,但他对著她,竟无法矫饰自己的关切,让他自己也无法厘清。
  “那是愁白了的。”魏紫淡淡笑著,一股温慰油然而生,“公子想听听这个故事吗?”
  “倘若姑娘不嫌我冒昧。”青年含笑有度,应她之邀进了小屋为客。
  “公子由何处而来?”
  “说出来不怕姑娘你笑我,打我醒过来就在这重山里了,我也不知道我由何处而来,但是我隐约有个感觉,过去照拂我的,肯定是个对我有很深厚感情的人,只是不知为什么,她来照顾我的时候,总是显得很伤心。”
  “若是公子的亲人,哪有感情不厚的呢?至于伤心,也许是因为那一位也有自己的故事吧。”魏紫沏上了一壶茶,目盲早已碍凝不了她在这居室里的作息。
  “姑娘说得有理,你这样明白人的感情,那么你的故事必然很动听了……”
  魏紫淡淡一笑,看在青年眼里竟有如一朵乍放的娇妍牡丹,“公子不嫌闷的话,我也乐得有个人陪我说说话。”
  千年再千年,已经数不尽今日的朝与流逝的岁。遥久的彼年里她与他缠蜷于恋,而火焰焚烧他们的爱成为折磨,她年轻所以气盛,不识得他的心情,非要拿生死来兑证。
  她一直是希望由她自己的死亡来终结这场情殇,然而他的爱恋终究还是比她的绝望更坚决。
  情人们总是痴傻,不将自己手中的所有都输尽了不会觉悟。
  “那么独自一个人悲伤地活下来的她呢?”青年听到这儿,但觉心中一恸,急切追问魏紫。只见她颊上无声地淌下两行泪来……
  魏紫也不伸手拭泪,任它擦成颊上的湿痕,“她开始等待。掷以泪酬、以发地无尽等待——有一天她的情人会再次摆脱牡丹的形桎,重新对她展开微笑。”
  “那么……”青年胸中一窒,屏息问道:“她等到了吗?”
  魏紫不说话,她颤抖的手指缓缓抚上青年的脸庞,带著一份期望与忐忑。指腹逐一擦过他的眉、他的鼻、他的薄唇、他的颧骨。
  “我想……她或许是等到了。”扑簌簌直落下的泪泛滥成灾。
  青年终于不自禁地跨越两人之间初次见面的生疏,将魏紫收纳在他双臂之间。
  “别哭、别哭……我找到回家的路了……”暮春四月,花信捎来一场缘会。梦土之上,不再怨东风。
  跋
  每个故事的开端都有另一段故事。
  也许某些眼尖的读友们会发现,这个故事的主设定透著一些熟悉感,王角是一位花神呢……某年某出版社的贺岁大作,似乎也是绕著花神打转儿啊。我与几位时常以赏花为号召相偕出游的好友们,便是因此有了效尤的想法。而自拣了牡丹这题,那繁红于古都洛阳的一抹,也就益加激越地成为我的心头爱。
  当初为了找寻写作资料,有一阵子是成天漫游于网路之间的。还记得看见众多牡丹花种时——咦?魏紫?这不是活脱送给我一个女主角名字吗?再仔细瞧,除了魏紫这牡丹花后,原来还有一个花中之王哪……彷佛是注定好的,故事也就这样一点一滴,慢慢在心中成形。
  不过这个花中之王到了笔下,就成了难缠的人物。常常一边盯著电脑萤幕,心中一边怨:呜呜阿姚你能不能直接一点啊!然而怨归怨,源于某娓不由自主爱虐待男士角的本性,姚兄还是没几天好日子可过。
  但要说是基于这份自虐虐人的潜意识而拟定出来的角色,则桃君也得算上一个。
  一连串关于花神的构想,最早捏出雏形来的其实是他。也有属于他的故事。不过此君的个性比姚兄还糟糕,某堤素来以“臭道士”名之,这位偏执狂大人还是串个场子唱出降妖伏魔的剧码就好,以免戕害他的桃小妹了。
  键盘敲呀敲,这几个主角们就这样伴著我走过不少时日,我编织著他们的恋爱梦,最后圆梦于中秋。
  中秋,结束在这样的佳节,希望自己也说了一个圆满的故事。原本人物个性走到后来,似乎很难月圆人团圆,但究竟舍不得他们千百年后再次分离。爱情的元素太复杂,在乎的时候就有太多无法放下。姚黄与魏紫,终归不适合做神仙眷侣。最后的安排,愿他们为人间添段故事。
  读了这么好些年的言情小说,直到自己也成为那个说书的人,书写于纸的背面你们所看不见的部分,我只有诉诸感谢:在写稿的过程中给予我珍贵感想、使我的构想得以完整的友人们。支持与回馈始终是创作前进的不二元素。
  至于使这个故事得以成书的贵人,以及将它读罢的读友们,也愿我们得以因此而结一份喜缘。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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