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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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红-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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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没人像她那么脱俗,我满身人间烟火气。
  她须僻山幽谷养,而我任意庭园栽,这是你舍下我的原因吧——
  “公子既然有兴趣,那么草民搬近点让您瞧清楚。”
  “这种活儿不敢劳烦姚公子,再说兰花可比牡丹轻得多了,让药儿来吧。”药儿向穆执里恬然一笑,便过去抱起了那盆素心兰。
  魏紫面无表情看著红衣娉婷的药儿。说起来,自己今日的作为也太伤她。
  此时,只见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魏紫心中暗暗沉吟。
  “皇上——”来人是几个宫廷里的服侍太监,脸色慌张,显然是有急事要报。
  魏紫向他们轻轻吁了一口气,奔走在最前头的太监跑过抱著兰花盆的药儿身边时,恰恰踉跄著拐了一下,绊住了药儿——
  瓦盆掷地清脆,却不像上回有穆执里站在旁边,可以眼明手快地接住花盆了。
  药儿脸色陡地刷白,那日她是为了引人注意才失手,这回她明明抱紧了——
  众人犹自错愕,魏紫则抢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在穆执里身前行了重礼。
  “药儿一时错手跌碎花盆,请公子恕罪!”
  “啊,我没有责怪的意思、紫姑娘请起吧。”穆执里转向一旁也跟著跪倒的太监,“徐公公,你先说何事这样惊慌。”
  “回禀圣上!太后头疾骤犯,特请圣上回宫。”
  “母后犯病!”穆执里身为人子,不免五内焦急。他一个箭步正要随太监返回宫中,这才想起魏紫、姚黄还在旁候著。
  “公子,太后病恙,您别躭搁了。只是药儿破花之罪,民女想要恳请公子让药儿为公子做一个月的牡丹花农以还其罪。”
  “这、这岂不是太委屈药儿姑娘了?我明白药儿姑娘不是有意的……”
  “圣上!药儿愿意!”药儿瞥见魏紫示意的眸光,连忙自请。
  “那——”穆执里的确也没有太宽裕的时间为此事商议,匆匆道:“好吧!”
  药儿欢喜地随著穆执里的脚步远去。姚黄试图由魏紫的神色中理解她这样安排的居心,却只得到她一记得意的回笑。姚黄的眉宇聚锁得更深。
  姚黄点了一壶酒。他天天到红妆阁,却已数日不曾见到魏紫的面。自从花会结束后,他便了解好言相劝不仅无法达到点醒魏紫的目的,反而会不由自主地惹怒她。
  这几日,他见到好几位年轻公子哥被鸨儿引上楼,又见他们失魂落魄地下楼来。她的手段似乎变本加厉了。担心之余,他仍然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他确实爱她,也确实需要渡她。原以为这两件事是不相违背的,但事情的发展让他重新思索了起来。
  自己是因为爱她而渡她?还是为了渡她所以爱她?
  他无法肯定地说出答案。他曾经是深爱著她的,但经过千百年,这一份感情又该如何验证……
  如果她对他的敌意真是如此之深,如果他注定无法与她言归于好,那么,走这一趟人间至少要让她不再向下沉沦。
  爱与不爱,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能不能渡她,却是关系著天下人……
  他苦思著说服魏紫之道,端起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之际,眼光恰恰与落座于酒楼一隅的青年相接——
  “桃君?!”姚黄惊讶出声。
  青年褐袍长衫,衣纹行走六十四易。刚毅的轮廓,带著孤执睥睨的气质。他见姚黄唤他,背起放于桌上的剑鞘走近。“你看起来不太好。”
  “你怎么会在这儿?”没有直接回答,姚黄先为他斟了一杯酒。他乡遇故知,姚黄觉得欣喜,但对青年的语气中,却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戒。
  “我走访天涯的目的,你不是不知道。”桃君淡淡说道。
  “七千之杀。你仍固执如以往啊。”姚黄心一沉,不动声色轻笑,“没料到会在红妆阁遇见你。”
  “我在街上远远瞥见你一人在窗口喝著闷酒,就上来了。”
  姚黄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桃君并不是刻意来此,这也表示,她仍安全。
  但……瞒得了一时,却鲜有妖邪能在他这位好友的桃花心木剑下逃过。他既然走到洛阳,自己就更须加快脚步。
  “我遇上一个难题。”姚黄略带迟疑地说道:“她是我的一位……故人。”
  “哦?”桃君闻言,沉吟,“她……是妖?”
  “你还是什么都能了然于心啊。”姚黄叹,“是不是又要告诉我,除妖务尽?”
  “混乱道纲的妖孽,只容地灭天诛。”桃君冷冷回道。
  姚黄忽然觉得胆寒。早就了解桃君的理论,也知道若渡不了妖就只好除妖;这一切在他脑子里应该是清晰明白的,但他乍听之下突然很难想像魏紫和地灭天诛之间的关连。
  之前不知道魏紫活著,更没有想过他还未从惊喜中跳出,就得再经历一次她的死亡、甚至是他亲手血刀——
  他的胸口忽地闷起来。
  若是你,真下得了手?姚黄看了青年一眼,轻声道:“我好想渡她。”
  “渡?这是个让人烦恼的字眼。”
  “唉……”
  “老是听你叹气。”面对郁抑的好友,有些不忍。桃君看似不以为然地喝了姚黄为他斟的酒,“若直接劝导无效,倒是可以化身试试。”
  “化、化身?”姚黄闻言一怔。
  桃君依然维持神情的淡漠,“嗯。如果对方不愿意接受『你』的渡化,换一个身分未尝不是可行之法。”
  那么,她是因为是“他”的关系,才更加三思孤行、不愿向善吗?姚黄心头一凉!他明白她的顽固。魏紫是个很有主张的人,一旦她认定了一种“事实”,这个特质就像一张牢不可破的罗网。好比如今,她一心认定了他的伪善——所有由他试图做的弥补挽救,在她看来都是可恶至极。
  “不过话说回来,这还得看你要将她点醒的主题是什么了……”桃君继续说。
  他杯中的清酒已尽,而姚黄杯子里的,自他提出化身二字之后,就不曾再有增减。
  “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让她看清楚人间的虚浮与丑陋?”
  姚黄这话说得轻,不似在问桃君,反倒像是一句自诘。他在心中沉吟思索著她眷恋红尘的根源,所有她说过的理由。
  “这是观音尊者一贯的手法。”桃君眉眼在笑,却似有轻蔑的深意,“不过实在太费事了。与其把时问托付在下确定的妖精意志,不如花费在乾净的杀戮上,更可以确保苍生的安定,功效更大。”
  姚黄闻言,笑意不由得有几分苦楚。这个问题他曾与桃君争论过无数次,但两条完全平行的思路,很难彼此妥协。再说,这是一个他最下愿意放弃的人……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桃君。那时候他的桃木剑上尽是斑驳污秽的妖孽之血,沿著剑身的桃木纹路一直滴到了地上,神情决绝而气质肃杀的桃君。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姚黄温文的脸容上掠过一抹坚定。
  “你的答案,想必不是我高兴听见的那种。”
  “人各有志。”
  桃君举起杯子向姚黄手中的瓷杯靠近,杯身互相擦过,发出清脆的一击。
  此时红妆阁里闹烘烘地响起男子的怒喝声,冲淡了看台上琵琶女的拨弦。“别拦著我,快叫魏紫下来!她以为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女?!竟敢拒绝本大爷的帖子?!”
  他与桃君顺势往乱源看去,只见几个青楼里的打手分别围住一个锦衣华服然而形容猥琐的中年客人,但又不敢太过冒犯。旁边还站了一干家仆之类的人物。
  “刘大爷、紫姑娘不是不肯见您,只不过女人的脂粉总是比较讲究嘛……”
  二楼的珠帘后头,姚黄隐约看见一道紫衣翦影。他也有好几日不曾见她——
  “咦?”桃君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有什么不妥吗?”姚黄心头的异样很快被紧张取代。
  “似乎是妖气——”
  “呃,或许是这里的气味太杂,你闻错了。这样吧,我请你到南门附近的疏狂醉去喝一杯如何?听说那儿的桃花酷很出名。”
  “哦?”听见桃花二字,桃君心思不禁被勾动。
  两人留下酒钱,相偕向南门而去。在魏紫揭帘、踏著金莲步走出来之前。
  街上传来报更声。这头,一室的黑,只有银白色的月光斜斜洒进,映著男子深思的脸庞。温和的眼瞳里有一丝烦躁;本该舒坦的眉,此时轻轻拢起。
  白日里巧遇桃君时的小插曲仍让他心有余悸。他想起桃君手里总是凌动破云的桃木剑,觉得它就要滴出鲜血似的,让他的心情跌荡至谷底。
  点化魏紫已是燃眉之急。姚黄端坐桌前,想著魏紫对他的劝导表现出的讥诮神情、嘲讽眼波,脑海回著桃君建议他的两个字。
  化身……
  化身。他思索著这方法的可行性。或许是值得一试的,虽然这两宇彷如石块般在他心中投出一圈圈名为酸楚的涟漪。
  他,就这么不值得她再相信吗?
  “唉。”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惆怅太可笑了,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对魏紫说过的话有几分真,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自怜呢?
  化身。看来目前的自己不要在魏紫面前出现,将是一个不错的方法。但……他又要用怎样的身分去接近她并说服她呢?
  他修长的手指抚上层心,细细思量。
  忽然间,亮起的烛火打断他的思绪。
  “还没睡,怎么不点灯?”一女声自窗前响起,是姚黄熟悉的清亮。他偏过头,抬眼看她。
  女子身著白衣,有一双灵动的眼睛。她发上簪著一朵典雅的兰花,手执方才刚点亮的蜡烛烛台,笑盈盈地。
  “正你。”姚黄微微笑,“你得道成仙了?”
  “我想知道你近来的状况,就先来找你了。”白素心摇摇头。举灯向前,将烛火放至桌上。藉著灯火,她看著眼前令她思念的轮廓。他唇畔虽笑著,闪著烛火的眸里却失了光采,连带地也让她的笑意隐去,再开口,语句已有淡淡的内疚与哀伤。
  “她的事,我多少听说了。”
  “谁料得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呢。”姚黄轻声说:“是我对不住她。”
  “不!”她急忙说道:“若真要怪,也该怪我,你原可以救她——”
  “别再说了。”他打断,“过去的事就别提了。若再重来,我想我仍是先救道行较浅的你。她要误会,也只好由她。”
  “她误会你吗……”听他所言,白素心眼底流露出一丝感激与悲伤交错的神情,但随即消隐,“那我去同她说,她会谅解你的用心,并非她所想的那样——”
  “万万不可。”姚黄想起那日魏紫在陈府见到那株兰花时的神情,急忙阻止。
  “我想,你还是暂时别在她面前出现比较妥当。这几日,我会尽快想办法开解她。
  不瞒你说,我今日遇到桃君了。“
  “桃君?”白素心讶异,“他也在洛阳?那魏紫不是身陷危机吗?”
  “可不是?他是冷面冷心的人,若让他碰上魏紫,怕是连你我说情的机会都没有。魏紫若再执意堕落,难保不会受到伤害——”说到此,姚黄像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击掌,“有了!”
  “什么?”
  “我想到开解她的法子了!”
  第四章
  五陵年少争缠头,好叫一掷千金的风尘地。
  魏紫端坐帘后,璀璨迷乱的光线下,她手指轻抚七弦琴,然而曲调却阑珊。她的心头似有许多紊乱的线头,却又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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