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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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阎罗-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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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尹势吓了一跳。
  她抓住他的手问:“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尹势的脸色倏地刷白,怞出手,转身到盆架那儿,用洗脸盆的水将手洗干净。
  “呃?阿势……”宿子愣住,以为尹势生气了。
  尹势站在盆架前,一洗再洗,洗了好久。
  宿子觉得那根本不是伤口,而是很肮脏、很污秽的污垢。
  “没事,宿子。”尹势拿了巾子擦干手,又堆起笑,踱回床边。
  他执起宿子方才摸到那抹血痕的手,仔细的擦了起来。“其实今天四更时,米仓杀了三畜祭天,我帮了忙,就染了这猪血,很脏的,你不该碰到……”
  宿子看着他,迟疑的应了声。“喔……”
  又来了,尹势在对她解释的时候,又不正眼看她了。
  每次尹势不看她的眼对她说话时,那些话她都得疑信参半。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能说这是她与他之间的默契;如果尹势说的是真心话,他就一定会坦然无畏的直视着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避她的目光。
  尹势当然不会对她说实话,说那不是猪血,而是人血……虽然他自己不愿对宿子说实话,却希望宿子可以老实坦白。
  他抬起眼,说:“来,说实话,你昨晚有没有发烧?刚刚我摸你的额头,都是冷汗。”
  这次,换宿子低下头。
  “发烧了,对不对?”尹势的眼神满是担忧。“那个药还是没效?”
  “我很好的,阿势。”宿子赶险说:“你不要担心啦!”
  尹势不听她的。“待会儿吃完早饭,我们再去大夫那里一趟。”
  “不需要,那个药有用,等天气变好了,我就不会。”
  “着天气永远好不了,你是不是要水远这样病下去?”尹势的口气忽然硬了起来。
  宿子被堵得哑口无言,也被尹势那凶猛的口气给吓到。
  尹势咬着牙,啧了一声,心里自责无比。他发现自己的脾性真的很不好,只要一累,就会对宿子凶。他不应该这样的。
  “你不要跟我争,宿子。”尹势软了口气,眼神里已有着歉意。“听我的话,好不好?”
  “嗯,我知道……”宿子低着头,不敢再多说什么,就怕尹势生气。
  看到她有点怕他,他更是心痛;他不是故意的,但他无法多说什么。
  “快吃吧,吃了才有力气。”他摸摸她的头,起身。
  “你呢?”宿子问。
  尹势笑着摇摇头。“我在米仓吃过,饱了,午餐再跟你一起吃。”
  “喔,好……”宿子落寞的说。
  “我想去泡个澡,满身都是腥味,实在不好闻。”
  “嗯,你去吧。”
  “有事要叫我喔。”
  “好。”
  尹势出去了,宿子看着关上的门,赶紧抹掉蓄在眼里的泪水。
  每次看到他这么累,她都好气自己的无用,怨恨自己这破烂的身子,把他弄得这样心神憔悴。
  她讨厌自己……尹势出了房门,走到柴房正要拿柴,手却抖个不停,脸色还发青。
  每次杀完人,他便一点胃口都没有,只要看到食物,就会让他闻到血味。
  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洗澡,把全身上下都给洗干净。
  因为他怕,怕宿子会从他身上闻到恶心肮脏的血腥味。
  他现在终于知道杀人的代价是什么了。
  不是杀害无辜者的愧疚与罪恶。
  而是每天都要提心吊胆,害怕自己最在乎的人,发现自己是杀手的事实。
  夜晚,刮起了大风,细雪像白毛一样,把天地都给罩得白茫茫一片。
  宿子敏感脆弱的身体,只消一点寒风灌了进来,就会不堪一击。
  这夜,她再度被冷醒,冷到牙齿打颤,不管将棉被盖得多严实都没有用。
  而且她嘴巴干渴,好想喝水。
  她努力地撑起身子,头却像干斤石一样沉重;视线昏茫,她花了好一番力气才下床,走到温了水汤的陶炉旁倒水。
  炭盆中的火只剩零星的火点,她又费力地弯下身,俭了几块木炭丢下去,好让热气旺起来。
  看到这炭盆,她总会想到尹势。
  以前尹势会在三更半夜里进来替她看炭盆永远不让这炭火熄灭;就连现在,他晚上要出门前,也一定会把炭盆烧得特旺,再替她拿木炭进来预备,免得她出了房门又要受风寒。
  他总是这么贴心……不知道他现在在米仓,是不是也有这么旺的炭盆?他在那儿暖不暖和?白毛雪没让他冷着吧?
  想着想着,宿子撑着椅子站起身;头重脚轻,让她走起路来步步为营,生怕一不留神就摔倒了。
  她想,如果明天早上尹势看到她的头磕出了一个淤青,一定又会大惊小怪。
  为了他,她可得保重自己才行。
  正要回床上,忽然,她听到外头传来一个重物摔落的声音;那声音很响,可见是个很大的东西。
  是白毛雪把什么东西刮落了吗?还是把门给吹开了?
  宿子有点不安,总觉得要出去看看才好,于是披了两件棉袄,步履蹒跚的走出去。
  下着白毛雪的夜晚,让视线一片灰茫黯淡。
  在这样的视线下,她只隐约看到一个比夜幕还要更黑、更深一点东西,躺在天井之中。
  宿子有些害怕,不知那是什么,于是她进房点了灯,才又出来。
  她看到那身影在蠕动,正往她隔壁尹势的房间爬去。
  “呀……”这真的是把宿子给吓着了,那不是东西,是个人?她颤抖着退了几步,想要退回房里。
  那黑影听到宿子的声音,抬起头来;他的脸被散乱的头发给遮住了,根本看不清五官。
  可在那一片混乱的黑暗中,却有一道宿子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人呼唤她。“宿、宿子……”
  “咦?”宿子结实的愣住了。
  这声音是……“你……你怎么……可以跑出来呢?”那声音虚弱的责怪她。
  这声音给宿子吃了定心丸,她握紧提灯,扶佚着墙走过去。
  灯往前一探……“阿势!”她沙哑地大叫,赶紧蹲下身佚着他;可尹势的身子无力、钝重,她根本动不了他半分,更别说将他给扶起来。
  “阿势……你怎么了?能起来吗?”她气喘吁吁地说,忽然一愣,感觉手里好像摸到了什么温热的液体。
  她伸手看了一下,一片糊黑。她也看不清是什么,可尹势爬过的路途,都是这斑斑的黑色痕迹。
  她心里感到强烈的不安,不安让她发抖、让她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只知道,若再不扶起尹势,他一定会死、一定会离开她……“宿子……”尹势的手探了过来,长满茧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脸颊、脖颈。
  他的手就像冰雪一样寒,相较她正发着高烧的身体,简直更让人不敢碰触。
  “你……你又发烧了……”尹势完全不管自己会怎样,到了这种时候,仍只顾着她。“发烧了……怎么不好好躺在床上呢?快,快回去房里,外头多冷啊……”
  尹势的话点醒了宿子。
  这个傻瓜,自己的身体被挖个大洞、都快没命了,竟然还只顾着她!如果此时她不坚强点,尹势靠谁?她不能让尹势死掉啊!
  “笨蛋!”她骂了一声,咬紧牙关,把尹势的手扛在背上,施力想拉他起来。
  “不要管我,你看看你自己吧!不要躺在这里,快、快进房啦!”宿子试着站起来,可是脚却一直站不直。
  尹势实在太壮、太重了,她自己也头晕目眩的。难道真救不了他吗?
  最后,还是尹势为了不让她遭到这白毛雪的侵袭,靠着剩余的意志力,站了起来,拼命走了几步,把宿子给带回了她的房里。
  一进到温暖的房中,他的脚就突然软了,整个人没有支撑,重重跌在地上。
  “阿势!”看到这样虚弱的尹势,宿子快哭出来了。
  但她一直叫自己不可以哭、不可以哭!难道她只会哭,不能帮上尹势的忙吗?
  于是她咬牙忍耐,把尹势连拖带拉的给扛起,让他待在温暖的床上。
  但把扛上去之后,她自己的力气也全没了,头壳更是剧烈的痛与重。
  她撑在尹势身旁急喘着气,还猛咳了几声。
  尹势的发髻散了,披散的发盖在他虚弱的脸上,使他必须仰起头让头发散开,才能看到身旁的宿子。
  尹势颤颤地伸手,想帮她抚背。“宿子……去喝水,乖,去喝水……”
  听尹势这么安抚她,宿子猛吸口气,止住咳;她握住尹势的手说:“没事……我没事……”
  第5章(2)
  这时,她才漫漫看清尹势的脸。
  他的额头破了个洞,血流了半边颊;她再看看床铺,才那么一刹那,便满满的都是乌血……宿子再深吸一口气,忍住儒弱与颤抖,下了床,把更多灯烛点亮,然后将尹势烧给她喝的热水倒进盆子里,拿了巾子与几件里衣的布,想替尹势清理伤口。
  灯光下的尹势,穿着一身漆黑的衣服,连血流在上面的痕迹都看不到。
  但这样,只是让人不知他伤了多重。
  宿子将尹势的衣服剥开,首先露出的,是他那古铜色贲起如小丘的结实胸膛,她一悸,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与尹势的身体那么亲近。
  “宿子,你不要再忙了……”尹势抓住她的手说:“快,你快躺下来休息,我躺一下,就没事了……你听我的话好吗?”宿子怞开手,骂道:“笨蛋!你的命都快去掉半条了,我能见死不救吗?什么叫没事,你是我看过最有事的尹势了!”
  尹势注视她许久,虚弱的微笑。“你在脸红啊?”“啊?”宿子有些难为情,继续低头掀他的衣服。
  “我在发烧,脸怎么能不红?”真是的,这种时候了,他还这样逗她?
  可不管尹势再怎么逗弄她,也无法使她忽略他伤得很严重的事实。
  尹势的腹部不但淤青遍布,还裂了一个大口子,血便是从那里流出的。
  看到这些伤口,宿子再也无法争气了,所有的无助、恐惧、旁徨,和不舍、心疼,都倾巢而出,日眼泪也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听到哭声,尹势伤心的看着她。
  他本来就不希望让她看到这些,他以为自己可以独自撑着、撑到伤好为止,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她。
  因为他知道,她也和他一样,心里一直有他,怕他累了、饿了、冷了,她也会为他感到心疼。
  看到她为他而哭,他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让自己在乎心爱的人哭成这样。
  他没有料到,那个目标,竟然延请了另一个道上的高手来保护自己。
  当他在黑暗中被击中时,便凉觉不妙,他由这招出击认出那人一一杀手门的掌门盛爷,亦是杀手寒芬的师父。
  这家伙在道上是出了名的奸险恶毒,被他这一掌打到,尹势便知道今夜大难临头了;只怪他沉不住气,只想赶快杀了这案子的目标,再赶去杀下一个。
  他知道外头的人怎么传他,说他爱钱爱到不择手段的地步、是个庸俗的草包。
  但他真的没办法像怀沙那样,为了一个大案子,可以潜伏好几个月做准备,只因为他深信杀人也是一门优雅的艺术。
  在尹势自己看来,杀人就像杀猪的屠户一样,是逼不得已而为之的低贱工作。
  他只能不停的杀、杀、杀,不让自己停下来,才能赚足更多的钱,并且麻木心里的那股罪恶感。
  杀多了,人命在他手下也不过是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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