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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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烙-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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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没什么。”那出尘的容貌得看惯呐,要不一路上脑子怎么清醒。曲翔集伤脑筋地暗想。
  就在他失神的时候,季千回才空出心思打量他。
  此人约莫七尺有余,身穿土黄短衣长裤,腰间系了条墨紫带,脚穿外缠绑腿高筒皮履;相貌平庸,称不上丑,也没有一处俊美尔雅,平淡如水的长相,坦白说,就是在夜里挑灯一照也有一、二十个的类型,但是——
  这人虽初见面却不令人讨厌,武功虽不济却能自我解嘲、谈笑风生,见她时除了起初第一眼的惊艳外,再无其他失礼目光,可见为人还算正派。反正她身边正缺一人充当护花者,他武功虽不济,好歹也像他方才说的能充充场面,替她省些被拦路调戏的小麻烦。想来也是,现在要找燕奔不可能,现成的便有一个,虽帮不上什么忙,倒还是有琐碎用处。
  物尽其用方能取其利,这简单的道理季千回还懂得。
  姑且就这么办吧,心念一定,她开口催促:“那还不走?”
  “走,当然走。”曲翔集执棍倚上肩,先行带路。
  江湖,说无情是忒煞无情,言有情倒也有情。
  瞧!现下不就由陌路转为同行伙伴。
  怪哉乎,江湖人。
  第三章
  她定是个穷极奢侈、不知人间百姓疾苦的破财败家女。
  瞪着眼前好酒好菜——百味羹、两熟紫苏鱼、排蒸荔枝腰子、锦鸡签、白燠肉、乳炊羊肫,再加上一醴琼花露,一餐饭已逾二百两。
  “怎么不吃?”
  细嚼慢咽个中好滋味的季千回,这会儿总算注意到同桌人瞪凸了眼珠子的诧异脸色,这才停箸。
  “你出身豪门?”
  “自小无父无母。”问这作啥?
  “你乍获横财?”
  “普天之下有几笔横财好发?”这人也得了,净问这些风马牛毫不相干的问题有何用意?“吃饱好上路不是?”
  “的确是吃饱好上路,但我怀疑你能安然无恙地踏出这酒楼。”
  “为何不?”
  “你有银两可以应付这一桌?”
  “怎会没有?”
  “为什么有?”
  “这位公子——”雪凝织指打蛇随棍上地点上他的胸口,窜至他下颚贴住多话的嘴唇。“你是怀疑人家存心吃白食、喝霸王酒吗?”醇酒芳香自美人樱唇传来,添了点胭脂味、增了点暧昧。
  曲翔集直觉地喉结上下一动,咽入尴尬。“你不必靠这么近说话。”
  “人家只是想让你知道人家的委屈,谁教你平白无故误会人家!”啐,这些不过是小鱼小肉,敢情他是嫌她招待不周,伺候得不够好?哼,做人要知足才能常乐!季千回忿忿暗忖。“近一点才能说说体己话,不是吗?”
  感觉喉间硬块又是困难的一个香咽。“用不着太多体己话吧?”他跟她又不熟,哪来体己话说?
  “就知道你瞧不起人家。”黛眉含怨夹愁,看似怨慰身旁男子对自己的薄幸无情,害她枉送芳心一片。“人家……人家闯荡江湖也是迫不得己,你何必这么作践人,欺我如此之深?我好可怜,呜……”
  是嘛!就是嘛!干嘛欺负人家姑娘?好端端的姑娘家要不是身世飘零,岂会只身独闯江湖?周边怨恼眼色围剿得曲翔集不知该怎地才好。
  他向来得人缘,怎知身边多了个人就全走样?
  还是,因为身边的人是她,是这个时而美艳如牡丹,时而冷傲似寒梅,时而柔媚若芙蓉,百花风情汇于一身的谜样女子季千回?
  与花争奇斗艳,他这株草就该退隐含羞,别出头免遭连根拔起。“是我的错,我不对,你人美心好,就原谅我这次,下回不敢了。”
  “那好,这桌饭钱由你付。”说完,她便径自大快朵颐。
  啥!?“我说季姑娘,这也太——”
  “千回,不叫我千回便不应。”这男人怎么规矩就多,也不想想江湖远比民间自在许多,何苦自缚?
  “好吧,千回。要我付这饭钱,敢情你打算把我押在这儿做长工抵债?”
  “这倒是个好主意。”季千回认真思考这可行性。“虽然我怀疑你能否挑得起一桶水。”
  有必要把他看得这么扁吗?“何必门缝里看人?”他苦笑。
  “曲公子——”季千回还他狐媚一笑,虽诱人却是毒花一朵。“小女子压根儿是从窗缝里看你,何来门缝之说呢?”那更看扁人了。她的安抚一点实效也无,只有让人更挫败的份。“现下你想怎么办?”难不成真押他抵债?
  堂堂曲二少成了酒楼小厮,这话传出去还得了?他后悔遇人不淑,竟遇上一个破财败家与武功修为一样高强的侠女。
  他早知道一般侠女多半清贫,原因之一是溺于练功无暇营生,二是不擅理财又不懂生财,坐吃山空的结果是虽负江湖盛名,日子却过得比和尚尼姑还清贫,接济过不少侠女,他深明此理。
  使女之名何等风光,可背后藏的净是无法对人言的清苦。
  他以为她衣着光鲜应是特例,但看这等挥霍情状,要不落入清贫也难。
  当真开始忧心自个儿了。季千回暗笑在心底,下箸之间更是多了份莫名欣喜,心情愉悦之际,也吃得更津津有味,哪怕这百味羹少了一味,两熟紫苏鱼并未蒸透,排蒸荔枝腰子稍甜,锦鸡签太油,白燠肉肉质不佳,乳炊羊肫并非以武火快炊,还有这琼花露十有三成掺水。“看你还敢不敢再这么 唆追问!”
  曲翔集闻言,哭笑不得。“你绕这么大圈子只为了提醒我别太好奇?”
  “我讨厌被追问。”那很麻烦。
  “你就说这句话便成,何苦拐这么大个弯?”
  “谁教人家就爱跟你说话呢!”柔媚甜腻的勾唇抿笑,不心迷神醉的就不是正常男人。
  曲翔集呆了呆,连忙灌下杯中琼花露,想灭火,怎知酒助燃气,令他浑身一热,血气上冲颜面,红至耳根。
  脸红了?季千回夹起锦鸡签送到他碗里。“吃饭吧,曲公子。”
  “多、多谢。”锵、咚、砰。怪哉,拿双箸、端个碗也这么困难吗?他的手就是不听使唤。
  还是,该说他的眼不听使唤,所以有如瞎子摸象般想在眼见美人的同时手端碗执箸,因而导致蠢事横生?
  “你——这么看我就饱了吗?”
  “我想只要是男人,很难跳脱。”这是身为男子最大的悲哀,无法掩藏对美色的觊觎与垂涎。
  “我美?”
  “非常。”
  甜笑再度浮上樱色桃唇,她献起殷勤再夹一块羊肫到他碗里。
  唉,再看下去,就算前有刀山油锅,只要她一声吩咐,恐怕他也会欣然跳入,粉身碎骨终不悔。
  色字头上一把刀,慎戒、慎戒哪!
  话虽如此,他的眼却无法从身侧的绝丽容颜移开一分一寸,棕眸微眯,似是已神醉心迷。
  这人也奇,从来不隐藏对她容貌的欣赏,不假装正经,也不像急色鬼般只想从她身上偷香窃玉讨好处,只是单纯地欣赏她而不逾矩,这曲翔集——很怪。
  一路上她故意弱了警戒给他机会,借以试探他性情,怎知他竟呆如笨牛浑然无觉,每一回就像现在这样,只会看着她纯欣赏,不曾动手。
  是他知她武功底子不弱才这么安分,还是真性情使然?
  登徒子遇多了,对男人,季千回不能说没有戒心、没有怀疑。
  垂首思忖的她忽地抬眼,怎料恰巧对上不知何时落在自个儿身上一双充满窥探意味的锐眸。
  一闪而逝的敏锐令她愕然,而这眸的主人亦令她讶异。
  她发觉了吗?迅速闪躲四目相对的曲翔集暗暗揣测。
  他……有必要再留在自个儿身边一段时间。季千回做出结论。
  “曲公子。”甜甜软软的软声呢哝添了许多俏皮捉弄,莲花指贴上曲翔集不算宽厚亦不单薄的胸膛,巧目顾盼,倩笑盈盈。“你不吃这些粗茶淡饭是因为想吃点别的吗?”
  “什、什么别的?”别怪他说话结巴不流利,美人在怀还能让脑子有所作用已足够证明他定力深厚,只逊僧人道士一筹。
  “好比说是——”她巧指轻点俏鼻,吐气如芝兰芬芳,“我。”
  嗄?
  当真有些垂涎。
  不,是垂涎三尺。
  今朝道消魔长,他甘败下风,择日再扳回一城便是。
  女子犹似璇玑图,复杂难解。
  她可以为了一餐饭停驻脚步留在徐州城的酒楼里花三、四个时辰,从日正当中吃到夕阳西下,可是却不曾想到天色已晚,理该留宿徐州待明早再起程上路,出了酒楼便往北城门走,停也不停。
  然后,让两人落至前无店家可宿,亦无民宅可借的困境。
  一男一女漫步山林原野,有皑皑月光、潺潺流水,夜枭呼呼、林叶挲恳声相伴,饶是花前月下,宜情宜画。
  倘若不去想起此刻是夜半丑末时分,他会更有闲情逸致。
  “你还要继续走下去吗?”她不累啊?曲翔集讶异一名女子竟有如此脚程,算了算,他俩已走了三、四个时辰。“在山间夜路行走很容易迷路。”
  前头的人回眸筑笑。“有你在,不必担心。”
  还具信得过他!曲翔集干笑,“我为一介游民,江湖闲人,怎堪女侠如此信任。”
  美目眯起别具深意的探视,托月色昏黄的福,毋需担心被看见。“呵呵呵……”
  “你笑什么?”她很爱笑,这是他近日来的发现。
  她的笑,非时下闺女捻指掩唇敛眉抿笑,而是近乎豪气干云的爽朗笑声,如银铃般清脆,不吝让众人听闻,亦不怕惹人非议。
  江湖上这样的侠女也属少见哪!
  民间礼教纵使无法全盘约束闯荡江湖的女子,但并非全无限制,只是没有民间来得繁褥而已;但她竟全然无视礼教,想笑便纵声大笑,想逗人就不吝眉目含春带诱,无一丝羞涩,亦无半点勉强佯装,完全狂放,不受江湖束缚。
  不管民间礼教,亦无视江湖对于侠女的规范,独树一帜,傲然伫立,多么奇特的一名女子。
  她究竟来自何处?师承何门?对她,他实在愈来愈好奇。
  江湖后浪辈出时有所闻,但言行举止大同小异,他才正因如此而觉得江湖无趣,怎料竟会遇上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子?
  缘分!他只能归于这两字。
  “翔集呐!”
  媚声低唤,轻而易举地拉回他沉思的神智,待回神,艳容已近在眼前。
  是男人,难免悴然心动,曲翔集震退一步。
  见他退步,季千回呵笑,“怕我?”
  “男女授受不亲。”他只能端出古人名言佳句以对。
  “要真如此,一开始你就不该邀我同行。”现下才说这话不觉太迟?俏眉皱起,颇不赞同。“与我同行,你后悔了?”“怎会?”曲翔集笑得淡然平和。“多识得一名特立独行的女侠,增广见识,在下深觉荣幸。”
  一字一句,表面是敬重,实则语中净是疏离生分的客气。这人,并非表面上那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结识为友。将他当朋友的人可真惨,她笃定十个有九个看不出他淡漠疏离的真性情。
  淡漠疏离——这四字令她心头一问,倏然转身。
  “怎么了?”不明就里的曲翔集盯着眼前的纤影,不解地问。
  “今夜就在这儿休息。”
  “这里?”荒山野岭?他诧异地问:“怎么休息?”
  “你家的事。”她不高兴!这男人把自个儿封得死紧,连缝也不让人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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