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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菟丝花-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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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事?”我不耐的说:“别卖关子。”
  “一年以前,我曾经帮罗教授整理一份地质资料,翻出了许多的旧资料,由于资料残缺了好几页,我在罗教授的书房中翻箱倒箧的寻找,曾经无意间看到一张旧照片,照片里是一男一女,男的是罗教授,女的并不是罗太太,照片下写着一行小字:摄于贵州湄潭。”
  “噢,”我错愕了一下。“你认为——那个女的是我的母亲?”“有此可能。”他望望墙上那张全家福里的妈妈。
  “那个女的像我的母亲吗?”
  “这个我可不敢说,那张照片里的女人是什么样子我早就记不住了,只记得是个很年轻的女孩。那张照片起码有二十年以上的历史,罗教授年轻漂亮,和——皓皓几乎一模一样。”
  我沉吟不语,中□又说:
  “你看,忆湄,我获得了一个观念,你母亲大概曾经是罗教授的旧情人,或者和罗教授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所以,你母亲临终的时候,会想起把你托付给罗教授,她知道罗教授一定会看顾你。”“这——只是你的猜想,”我说,本能的抗拒这种“可能性”。“你并没有办法证实照片里的女人确实是我母亲。而且,如果真像你所分析的,我母亲一定不会把我交给罗教授!”
  “为什么呢?”“我的母亲个性很强,不会愿意把自己的孤儿托付给旧日的恋人。尤其,你该记住一点,我母亲和罗太太以前是好朋友,假若我母亲和罗教授恋爱过,一定和罗太太有过摩擦,怎么还肯让我来和罗太太生活在一起呢?罗太太又怎么会友善的待我呢?”“你以为——”中□慢吞吞的说:“罗太太对你很友善吗?”
  “虽然不见得很喜欢我,最起码也无恶意。”
  “是吗?”中□用浓重的鼻音说:“你不觉得她——好几次半夜出现在你屋里,多少有些奇怪吗?在你来以前,她并没有夜游的习惯。”“你觉得——”我有些不安了。
  “我觉得,”中□加重语气说:“整个的事情都不简单,整个罗宅都是一个谜——包括突然插入这个家庭的你在内!”。
  “我记得——”我嗫嚅着说:“我刚到罗家的时候,你曾经说我会习惯罗宅。那时,你似乎并不认为它是一个谜。”
  “确实,那时的罗宅比现在单纯些,你来了,使所有的事情复杂——”他凝视我,突然停住了,好一会儿,才又说:“我又有了一个想法。”“什么想法?”我问。“别忙,”他说:“我必须仔细的分析一下,也证实一下!现在我还不能具体的说出来,让我好好的想几天。”他走到桌子旁边,把我放在桌子上的皮箱阖起来,塞进了壁橱里,又把床上乱七八糟的衣服抱起来,向橱中乱塞,我跳起来说:
  “你干什么?”“把你的东西收好,”他说:“你暂时不搬出去,等我弄清楚再说,我要解开这个谜!”他把橱门关上,返身望着我:“别那么不开心,好吗?忆湄?来,今天晚上放一天假,我请你到外面去吃晚饭——儿童乐园的烤肉,怎样?然后,我们去看场电影!”他对我微笑。“把所有的问题、烦恼都暂时抛开,你是株忘忧草,是吗?走!出门玩玩去!
  “中□,”我蹙着眉说:“你有了什么新发现?”
  “什么都没有!”他说,拉着我的手:“别再去想了,想得越多,烦恼越多,思想最简单的人,才是最快乐的人!”
  他拉着我走出房门,跑下楼梯。一个烦恼的白天过去了。一个美好的晚上正迎接着我们。
  第十四章
  这天下午,细雨绵绵密密的洒着,天空全是暗沉沉,灰蒙蒙的一片。报纸上的气象报告,寒流正从华北而来,高气压向东南移动。我的房间因为有一面落地长窗,虽然严严密密的关着,又拉紧了窗帘,仍然觉得寒冷。炉火烧得很旺,熊熊的炉火使人昏然欲睡,这样的天气,最好是躲在被筒里看小说,再准备点儿瓜子牛肉干,如果再有个知心的人随便聊聊,这才是人生最大的享受。抛开了书本,我叹口气,从火炉的椅子里站起身来,桌上的茶杯中,剩着一点儿冷冰冰的残茶,温水瓶里已经空了。抱着水瓶,我走出房间,到楼下厨房里去灌开水,我高兴有这么一点小事来让我做做。说真的,那枯燥乏味的课本真让我厌倦透了!
  下了楼,正想到厨房里去,餐厅通罗教授书房的那扇小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扇门是半开半阖的,似乎正在诱惑我走进去。侧着头想了想,今天是星期三,罗教授下午有课,不会在家里。皑皑躲在她的房里烤火,不会出来,罗太太就更不用说了,皓皓中午就出去了,临出去之前,还到我房里来转了转,发誓说一定要帮我找一只和小波一模一样的猫回来。(我忘了叙述一点,自从上次小波受惊从窗子里跳走之后,就宣告失踪,为了这事,我曾经浪费了不少的眼泪。)中□每天下午都有课,所以,家里的人都不会到书房里来,这扇门一定是罗教授走的时候忘记关好。我沉思了几分钟,终于抵制不了那扇门的诱惑,把水瓶放在餐桌上,我蹑手蹑脚的走到书房门口。把头伸进书房,我张望了一下,果然,像我所预料的,整个一间书房中,除了冷冰冰的空气,和暗沉沉的光线之外,一个人影都没有。我跨了进去,返身关上了房门。于是,我置身于一个寒冷、阴森而空旷的大房间里了。一瞬间,我心头掠过了一阵奇异的,不安的感觉。四壁的大玻璃橱,橱下都是抽屉,橱顶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纸张——可能是历年来学生的考卷,也可能是罗教授的研究资料。我相信这些东西都有多年没有整理,空气里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霉味。
  沿着那玻璃柜,我开始慢慢的环着房间走,一面凝视着柜子中陈列的那些岩石。每一块岩石下都有一张卡片,上面记载着岩石的种类和名称。我慢慢的看过去:元古纪;砂岩、砾岩、石灰岩、石英岩。结晶片岩纪;云母片岩、千枚岩、石英岩、石墨片岩、石灰岩。片麻岩纪;片麻岩、鱼闪岩……噢,多么枯燥乏味的东西!怪不得中□无法念下去。只一会儿,我就对这些岩石失去兴趣了。不再去注意那些岩石,我开始研究那些大抽屉,从第一个柜子下的抽屉开始,我轻轻的拉了开来,拉抽屉的声音沙嘎的响着,打破了这空旷的屋子的沉寂,使我自己吃了一惊。本能的,我对自己窥探的行为有些不安,下意识的感到可能有人在暗中注意着我,四面望了望,屋中静寂如死,只有我的呼吸声在急促的起伏着。
  弯下腰,我望着我所打开的抽屉,全是些成年的老古董的资料,一个个的卷宗夹子,上面分别写着年代,什么元古代、太古代、古生代,新生代……的,我随便的翻了翻,毫无意思。关上了这个抽屉,我再打开第二个,里面是些尚未整理的资料和图片,同样的乏味。关上它,我再打开第三个。就这样,我一个个抽屉开下去,顺着秩序,这些抽屉也一个比一个零乱,越来堆的东西越复杂。终于,我在一个抽屉里发现了个古旧而发黄的牛皮纸信封,封袋上写着“零星照片”四个字,我的心狂跳着,这里面有我想找的那张照片吗?打开封袋,我的手微微的发着抖,把一大叠乱七八糟的照片从封袋里掏了出来,我正想逐张看过去,但,一阵轻微的响动惊动了我。我猛的抬起了头,顿时间,我大大的吃了一惊,浑身一震,那些照片全从我手里散落到地下去了。
  在我面前,罗太太像从地底钻出来的一般,正亭亭然的站在那儿。使我吃惊的,还不单单是她的突然出现,而是她的神情和眼色!她的背脊挺得那么直,披着一件不知是什么年代的白色披风,披风里穿得仍然十分单薄。她在颤栗着,是由于冷,还是其他因素,我不知道。她的眼睛直直的瞪着我,森冷、清幽……是一种我所无法描述的神色!那眼睛和她那苍白的面色相映,使人立即联想起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幽灵和鬼魂。我打了个寒战,本能的退后了一步,讷讷的叫了一声:
  “罗——伯——母!”她直视着我,不前进,也不后退,不动,也不说话。整个的人,像一座直立的木乃伊。我心底的寒栗在加重,说真的,她实在不像个活着的人!“罗……罗……”我的牙齿打着战:“伯……母,我……我……不知道……你在……在……这屋里。我只……只是随便……看看。”我笨拙的解释着。
  她继续瞪着我。“对——不起,”我向门边退去,忽然间,我害怕起她来了,在这黑暗而充满霉味的屋子里,她给我一份近乎恐怖的感觉,那对大而空洞的眸子,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谷,要把人活活的吞进去。我转动着门柄,继续点着头说:“我……我……希望没有……打扰你,我……要上楼去了。”
  我还来不及打开房门。她迅速的“移”到了我的面前,同时,她的一只冰凉的手压在我的手上,阻止了我打开房门。那是只死人的手!那么冷,那么瘦骨嶙峋!她的眼睛黑得奇异,里面有些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我陡的又打了个冷战,我明白了!她在发病!现在的她,和那夜谈“菟丝花”的她是多么的不同!那夜,她温和而有理性及思想,现在,她像个木头雕刻的幽魂!我嗫嚅着,颤栗着说:
  “罗……伯母,您……您……要什么?”
  “你,你要什么?”她反问了一句,这句话使我迟疑了一下,她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在发病?“我不要什么,”我说,仍然在害怕。“我只是随便看看。”
  她的手从我的手臂上移动,我穿着厚厚的两件毛衣,她的手指当然不可能接触到我,但我却跟着她手指的移动,皮肤上起着鸡皮疙瘩。然后,一下子,她的手指挪到我的颈项上了,冷冰冰的手指,枯瘦得像鸡爪一般,硬硬的扣在我的脖子上。我咽了一口口水,僵硬的转动着头颅。她的眼神涣散了,喃喃的,狂热的,她开始说起一些不知所云的话:
  “我并不是存心……你不该让她来……这样是残忍的……你在这儿,你在这儿……监视我……我不能……我不容忍……这样是残忍的!我不是存心……”
  我伸长了脖子,用手试着去拿开她的手指,但她一下子扣紧了我,她的眼神狂乱而可怕!我的呼吸紧迫了,恐怖征服了我。我挣扎着,那第一日早晨的可怕的经验又重临到我身上,我模糊不清的喊着: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她的手指更加用力,在疯狂的情况下,她竟变得那么有力!我的喉头紧缩而呼吸急促,眼前金星乱迸,求生的本能使我奋力挣扎了,我用双手去抓她的手,而她也用双手来掐住我,同时,她在狂乱的嚷着一些话:
  “有了你……我们都要完……你不该来……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的无法呼吸,使我也无法用力,在她手指的重压下,我已经感到眼球发胀,耳朵里嗡嗡乱响,而眼睛模糊不清……罗太太的脸在我眼前放大,一张可怕的脸!一张僵尸般的脸!那手指!如同无数的枯藤,勒在我的脖子上。菟丝花!这是菟丝花的藤蔓吗?它必须绕在我的脖子上吗?我的心志昏乱了!但我不愿意死!我不情愿死!在这关闭的书房内,对一个疯子所掐死!我挣扎,身子撑在门上,我竭力弄出响声,只有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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