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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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1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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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蛮人将驼子抬到近前,掀开之后,只见里面是一卷一卷的白布。

叶畅本来只是略略看了一眼,还没有说什么,那边杜甫却“咦”了一声:“竟然是白叠布?”

“什么白叠布,不过是棉布……嗯,如今中原尚未有种植棉花者?”

“何为棉花?”杜甫讶然反问。

叶畅顿时坐正身体,原本随意的目光,变得炯炯有神。

棉花很早传入华夏,但传入中原却是较晚的事情,唐末时方在中原有成规模的种植,直到明时才大行其道。这个时候,棉花在西域有少量种植,在南方一些蛮人处亦有种植。西域的棉花不易纺织,而南方蛮人处的棉花则适合织布,织成的布匹,此时被称为“白叠布”,因为稀少,价钱甚至比丝绢还要贵!

见叶畅看到自己的礼物变这模样,阿诗玛顿时欢喜:能以财物动之,自己此次的把握就大了许多。

“于娘子,这可是白叠布?”

伸手去抚摸了一番,确认这些布乃是棉织成,叶畅又向阿诗玛问道。

“正是唐人口中所说的白叠布,在我们部族中,称为吉贝。”

“这布可是贵部自产?”叶畅又问。

阿诗玛微微犹豫起来。

她看得出,叶畅对白叠布极感兴趣,她要将叶畅请去,这白叠布当可以起大用场。但另一方面,所谓敝帚自珍,她所属的越析诏如今势孤力窘,旧地盘也被南诏占去,就这么点特产,可不愿意被人觊觎。

“可是这么高的类似于麻杆之物,果实如桃,秋后绽开,露出内絮,颜色为白者?”叶畅一边比划一边问。

这一个问题说出,阿诗玛便知道,对方是真懂行而不是假懂行。

“是,乃是我部自产白叠布。”

叶畅听得她部族产棉,立刻便动了心思。

如今衣被主要依靠绢麻,绢的产量始终有限,麻则粗糙不易纺织,若是能推广棉织,便又是一门巨大的产业!

不过种棉花需要大量的地,叶畅如今却没有地。

闭目思索了一会儿,叶畅才又正视阿诗玛:“阿娘子……”

“叶郎君呼奴小娓或娓娘便是。”这蛮人女子甚为大方。

“娓娘……”叶畅又觉得喉咙有些干:“你来此处,所求何事?”

阿诗玛心中微跳,再次下拜:“奴是求大唐天子救我部族,却无门得入,故辗转来叶郎君处,只求叶郎君介绍得见玉真长公主。”

原来阿诗玛所属的越析诏乃是大唐云南六诏之一,地处最东,靠近大唐治地,向来亲近大唐。但是因为吐蕃势力侵入,六诏在大唐与吐蕃之间摇摆,面对吐蕃的威胁,大唐也有意在六诏扶持一方势力对抗吐蕃。

大唐选择了皮罗阁的南诏,其余五诏,便成了牺牲品。阿诗玛所属越析诏,先是诏主波冲为白蛮张寻求所害,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虽笞死张寻求,却未曾替越析诏另令诏主,而是将越析诏部民远迁,辖地尽归南诏。

波冲虽无子,但他的侄子于赠原是可以继承诏主之位的,因此心中不服,迁部族过泸水,在龙河之畔筑双舍城,与南诏继续对抗。只不过面对已经吞并数诏的南诏,越析诏残余势力太弱小,因此不得不寻求外部援助。

“南诏外存顺义,实则与吐蕃相通,隔绝我们向唐天子进贡的道路,凌迫我们的部民,我们已经走投无路,若无大唐支持,我们再能延续。我此次带人北上入贡,亦受其阻拦,沿途艰险,伏乞垂怜……”

说到此处,阿诗玛又是一拜,声音呜咽,竟至无法继续说下去。

“也就是说,要我替你们在玉真长公主面前美言?”叶畅问道。

“不敢多求,只请叶郎君搭此一线。”

叶畅犹豫了一会儿,焦遂一脸同情模样,而杜甫则皱眉。过了一会儿,叶畅道:“你们远来劳累,且请先住下,等我三思……”

“如今南诏日日凌迫,奴等得,奴部之民,却是不能等。”阿诗玛伏地不起:“只求叶郎君垂怜!”

“呵呵,我只是一介平民,却不是大唐有力之士,就算是有心,亦是无力。”叶畅不喜欢别人这样乞求,因此避开道:“阿娘子,你如果真心要解决问题,还是请暂去歇息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阿诗玛无可奈何,她只能跟着响儿一起离开。

“叶十一,不可应允此事。”她们离开之后,杜甫肃容道:“国家大事,非吾等可以谋之,焦遂,你将这些蛮人引来见叶十一,实在是为十一郎惹祸!”

焦遂却撇着嘴道:“何出此言,大丈夫当怀天下之志,便是做不得班超张骞,也要做弦高之辈!”

“常听人说你是从无遮拦焦大胆,果然如此,你不想想,十一郎被赐金还乡,表面上是荣光,实际上却是天子弃置不用,他若是隐伏以待时机,天子忘怀之后,还有复出之日。可如今却勾连蛮人,内通宗室,此乃惹祸之道,而且是滔天大祸!”

杜甫这番话说出来,焦遂悚然动容。

焦遂虽是胆大,也爱揽事,却无意去害叶畅,杜甫的分析,比他自己想的要深入得多,也让他意识到,叶畅若真介入六诏之事,会有多大风险。

杜甫一片拳拳之心,叶畅相当感念。

“子美兄说的是,不过,我静极思动,也确实有意去长安一趟。”叶畅略轻松地笑道:“我不进长安城,只在京兆辋川玉真长公主的别业之中等候,想必三郎不会太过怀疑吧?”

“不进长安则无妨,据闻因为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韦坚凿漕渠得成,故将于长安城东望春楼献礼陛下,此为盛事,四方集辏来见。”杜甫笑道:“我此次来,原就是邀十一郎一同观礼的。”

“漕运已成啊?”叶畅不禁心中一动:“那便可以乘舟直至长安?”

“正是。”

“既是如此,便去看这一场热闹。”叶畅道。

“看热闹归看热闹,但是那蛮女所请之事,以某愚见,十一郎还是不与日俱增得好。”

话题又转回到蛮女阿诗玛身上,杜甫又劝道。

他话语不多,寥寥数言,叶畅这也只是与他的第二次见面。但是叶畅觉得,杜甫很适合为友。

因此他也不隐瞒:“对越析诏存续,我没有什么兴趣,但对白叠布,我却是极感兴趣。”

“哦,为何如此?”

“百姓民生,无非四字,衣食住行。丝绢麻裘,却衣不尽天下之民,此时虽为盛世,我去年入长安时,却也看到道有饥民衣裳褴褛。若能在衣食住行事务之上,能为大唐百姓做些事情,我怎敢推托!”

叶畅这番义正辞严的话语,说得杜甫肃然起身,向着他一拱手:“原来如此!然则十一郎自己安危,亦不可不顾啊!”

“苟利国家生死与,岂因祸福避趋之!”

一句诗又将杜甫镇住,他捻须反复吟了两遍,又向叶畅长揖:“当初闻十一郎《题风陵渡》诗,便觉十一郎定是我辈中人,如今再闻此句,甫唯五体投地,方能表心中敬意之一二。”

“休要被他嘴巴上的话骗了,这厮可没有那么圣人。”那边焦遂看不下去了,阴阳怪气地道:“莫看他说的大义凛然,实际上唯有二字,孔方!”

杜甫愕然,他知道焦遂虽然喝了一点酒就爱说话,但他一般是言之有物,不至于毫无根据。比起对叶畅的了解,他自然是比不过焦遂的,焦遂这般批评叶畅,叶畅岂有不着恼?

他看着叶畅,却发现叶畅毫无怒意,而是哈哈笑了起来。

“倒是被你看穿了,方才说的确实是大话,实际上么,这白叠布有利可图啊!”

“如何个有利可图法?”

“若能广种,布料衣被天下,你想想看,这能售多少,当不在绢绸之下!”

“若真如此,倒确实利益不小!”

见焦遂与叶畅开始讨论白叠布能带来多少利益,杜甫一时之间有些糊涂了。他不知道,方才那个正气凛然的叶畅是他的本色,还是现在这个为了铜钱阿堵物眉飞色舞的叶畅才是他的本色。

文为心声,诗为心曲。能写出那般为国为民诗句的,才应该是真正的叶畅吧?

“可惜,你便是算计得再好,终究也是难将棉花推广开来。”

俩人扯了好一会儿,焦遂又冷笑起来,说了句扫兴的话。

叶畅嘿然道:“所以,我要去见玉真长公主,此事我出头,绝无多少好处,但若是玉真长公主出头,何愁事情不成?”

“你不想独占其利?”

“笑话,我叶十一好利,从不讳言,但何时见我独专其利了?”叶畅听到这顿时不干:“这棉花……白叠布若真能象桑麻一般推广起来,百姓可以以之缴纳赋税,国家可以以之充实府库,商人可借此牟利,军士可以以此御寒——皆大欢喜之事!”

“行行,你便是赚钱也要赚大道理出来。你既说不独专其利,何不将你家纸坊与印坊的手段都公诸于众?”焦遂毫不客气地打脸。

“纸坊印坊却不归我名下,乃是我嫂子产业。”叶畅立刻道。

经过几次事情,叶畅为防万一,还是将纸坊与印坊直接交给了嫂子方氏。

“噗,你啊你!”焦遂嘲笑了他两句,然后把自己早就憋着的话说了出来:“那甘露酒呢,你愿不愿将甘露酒拿出来公诸于众?”

“自然愿意,但是焦遂,你如今还未娶妻啊。”

“什么?”

“若你娶妻,我便送你一座酒坊,专造甘露酒。”

“果真!”

“我叶十一可有言而无信之时?”

“方才你就琢磨着骗那蛮女的白叠布,却不准备帮他们延续部族!”

这二人又斗起嘴来,让杜甫实在无语。他来卧龙谷之后,便听得这二人不停争吵,大多都是焦遂想着法子要骗甘露酒喝。

不过杜甫又有些羡慕,他二人这种争吵,看似激烈,却不伤情谊。

有时杜甫觉得,自己与叶畅还有些隔阂,叶畅看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悲悯,又有些郑重,全然不像他对着焦遂放得开。

不过总这般没正经也不成,去长安是很重要的事情,叶畅年轻浮躁,自己年长一些,当有所规劝才是。

想到这里,杜甫咳了一声:“十一郎,你既然已定决意,那何时启程,还有这卧龙谷是不是要安排一番?”

第101章 昔日叶郎今又还

“叶畅离开修武了?”

元载听得这个消息时,情不自禁松了口气,如今他对叶畅,可是有种发自骨子里的畏惧。

如果可能,他是再也不想招惹这厮了,凡是与这厮相关,必无好事。

现在叶畅离开修武,据闻是要去长安访友,这让元载觉得轻松许多。

便是退衙回宅,他都有心情哼起了小曲。

“你今日心情倒是不错,莫非又有什么野女人来寻你了?”

正在家中织机上忙碌的王韫秀,怒视了他一眼。

元载顿时就萎了。

正月里闹的事情,虽然最后被压了下去,那个洪氏也收了重金喜滋滋回了武陟,可是对元载的打击却是极大。

不仅背了债,让他在冯知县面前再也抬不起头,同时还让他对叶畅有了心理阴影,最令他难过的,便是原本和谐的家中,如今完全变了。

王韫秀仍然认为,无风不起浪,那姓洪的野女人敢如此高调入修武县,最后还得意洋洋安然而归,元载肯定是心虚有鬼。

虽然元载反复解释这一切都是叶畅之计,她心中还是将信将疑。

须知女子在这等问题上,一向是疑心偏多,越是刚强的女子,也就越刚愎,不易接受解释。王韫秀虽然被劝回来,自从却与元载分房而居,若不是她有身孕在身,没准还要吵得更凶。

“娘子有所不知,那个害得我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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