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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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1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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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个能避风雨的地方。”叶畅看着雨没有停下的迹象,暗暗骂了一声。

他话音才落,就听得一声巨响,大地震颤。最初时他还以为是黄河决堤了,但旋即意识到不对劲:黄河在北,而这巨响声是从南面来的!

“山洪!”

这个时候,叶畅反应过来,不由得暗暗叫苦。

身后是漫过堤的黄河,前方是不知道多大的山洪!

不过再叫苦,逃命总是重要的,眼见山洪如万马奔腾一般汹涌而来,他们避上了山岗。最先逃来的老弱,此时正在山岗上翘首以盼,见他们来了,总算是松了口气。

众人再回头看自己的村子,已经成为了一片泽国。

况老丈几乎是瘫在地上,好一会儿,他回过神来,忙让儿子将他扶起,来到叶畅面前,长拜下去:“这位郎君,是老儿失礼,若不是这位郎君,我们村子……能有一半逃来就不错了!”

“先不管这些,先想个法子避避风雨吧,老的老小的小,可不能久淋。”叶畅看了看天,阴色依旧阴沉,短时间看不出雨停的模样。

“还请郎君拿个主意,老儿我是六神无主了……”

叶畅望了望周围,心中渐有一个计较。

此时关中一带,森林植被破坏得已经相当严重,但这是北邙山,乃洛阳附近坟园之所在,因此山上植被还算完好。叶畅出来时,又提醒众人带着刀,故此便又分组干活,将一根根树木砍下,架在别的树木之上,再搭上割来的灌木草束,总算是有了个避雨之所。

不过也只是外边大雨底下小雨,而且两百多人挤在这一小块地方,气味是不太好闻。

“用瓦罐装些雨水,想法子把火升起来,碗发下去,各人有各人的,都不许搞混……在那边,下风向处挖六个坑,充作临时茅厕,用树枝编好篱笆挡着。”

叶畅又连番下令,他将整个村子几乎都安然无恙地带出来,而且众人都看到,他们不仅人出来了,还带了最重要的食物等物资,因此对叶畅近乎心悦诚服,听得他下令,便又按着分组前去干活。

况老丈看到他分派人手井井有条,心中暗暗称奇。他不是没有见过游学的读书人,大多都是眼高手低之辈,谈起国家大政方略,个个口若悬河,但解决起具体问题,却只能敷衍应付。而眼前这位郎君却不同,他分派人手看是随意指点,但况老丈细细一思考,却觉得每一组都分得极是有理:壮弱搭配且不说,就是这位郎君点的负责之人,也都是勤勉肯干的老实人,而不是偷奸耍滑之辈。

仅仅是片刻时间,他就辨出了这些人的性情?

雨天生起的火烟雾极重,不过因为也是挑了下风向的缘故,倒不是很熏人。叶畅见火已经升起,暗暗松了口气:只要有热水喝,那么这种大雨下伤风感冒的人数就会减少。

叶畅担心的,是接下来的事情。

雨不知会下多少,若是十天半月,这里必然就会有人生病,而且是传染疾病,到时问题就相当麻烦了。

“况老丈,村子里有没有郎中?”叶畅又向况老丈问道。

况老丈摇了摇头:“咱们这小村子,哪有什么郎中!”

“认得草药的呢?”

“倒是有两个……”

“请他们来,请他们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却寻这些草药,若是不认得,我先教他们。”叶畅想着几个预防伤风的方子——这还是他跟着药王观的骆守一学的,便又开始了新的布置。

第125章 无知竖子真无畏

娓娘一直在暗中注意着叶畅行事。

危难之中,不仅能显示出一个人有没有能力,而且还能显示出他能将自己的这些能力发挥出几分来。平日里高谈阔论指点江山,仿佛只要自己当政就能乾坤朗朗者数不胜数,但实际上连一村之地都管不了者也是大有人在。

越是关注,娓娘便越觉得惊讶。

这个少年郎君,做事最大的特点是有备无患,仿佛所有的情况,他都已经考虑到了,而且都做好了准备。

所以来之前,便谋划好了该在哪儿躲避,便准备好了锅碗瓢盆,便携带足够的柴刀锄头铲锹……换了别人,匆忙逃命的过程中,哪里会注意这些!

更何况,他还将老弱都带了出来。

此时村民们对叶畅,已经是另一种态度了,最初的畏惧,到现在完全变成了敬服。

虽然村民们的私心总是难免的,可至少到现在众人都没有绝望。

待排水沟也排出来之后,叶畅觉得,这个临时避难营地总算可以凑合了。此时热粥热汤都已经煮了出来,众人乱糟糟地上来吃喝,险些打翻了一口锅,还发生了争吵。这点小事,甚至用不着叶畅出面,况老汉几个儿子上去喝骂一番,便又安静了。

吃饱喝暖了,叶畅叹了口气:现在还不是歇的时候。

这两百余号人,若是闲着,肯定要起纷争。这个时候,就是要不停地让他们劳累,累得完全没有时间去思考才行。

“况老丈,请召诸家长来,我们必须再合计一番。”叶畅一本正经地对况老人说道。

况老人五个儿子立刻跑去喊人,不一会儿,又是数十位家长聚在了一处,众人七嘴八舌咻咻喋喋,原先叶畅一个眼神就可以让他们安静下来的,可是现在,大伙安全了,对叶畅就有些不太恭敬了。

那些蛮人的厉害,可只有况老汉一家见识到,方才危急之中,大伙缺主心骨,让叶畅一个外乡少年郎拿主意,可现在么,眼见水不可能威胁到众人,自然要让叶畅靠边站了。

“呵呵。”叶畅连按了几下手掌,见众人仍然是自顾自的聊天,他大笑了两声:“死到临头,你们还聊得这么起劲,也是,如今不多聊几句,用不了多久,便只有去黄泉聊了。”

这话一出,众人便静下来了。

这种话语,总是不好听的,稍过了会儿,有一个年长些的勉强一笑:“这位郎君,方才是承了你的情,没有你,咱们不能退得如此顺利。但咱们也供应了你和你的同伴吃食,你这样说话,不免太过失礼了吧?”

“失礼总比失命要好。”叶畅指了指周围的洪水:“如今我们危如累卵,请你们来,是商议——决定接下来要做什么,可你们却一个个闹哄哄,不将自己和大伙的性命放在心上。我是外乡人,大不了一走了之,你们呢,你们准备背井离乡?”

末了,叶畅又补充了一句:“便是背井离乡,也未必能有活命!”

“何出此言,莫非水还能淹得到这里?”

“水淹不到这里,你们便以为高枕无忧了么?”叶畅冷笑起来。

他们现在所处的北邙山脉,乃是秦岭余脉,崤山支脉,海拔有二三百米。目前他们所在的这座山头,虽然四面都为水所围,可是水上部分也有三十丈,因此倒是不虞水会淹到顶。

“水淹不到,还怕什么?”

“你们可知水何时能退下去?你们可知洪水之后是否会有瘟疫?便是水退了,如今粮食颗粒无收,家产荡尽,你们如何撑到来年?”

连着三个问题,让原本觉得轻松了的村民们都肃然。

众乡民面面相觑,还是况老汉咳了声:“郎君只管说,这里再有谁闹哄哄不听郎君的,扔到水里还省些粮食!”

“正是,正是,郎君能将我等安然带上山,自然也能教我们如何自全……”

乡民中懂事会说的,又开始拍叶畅马屁起来,叶畅却是神情冷漠,又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这次众人倒是立刻安静了。

“我确实有方法,但是我为何要助你们?”叶畅一句话让众人哑口无言。

“这个,郎君,有话好说……”

“若非是我,况老丈你能将这么多乡亲带出来?只不过稍稍平安,方才便有人不将我的话语放在心上,还怪我带的人吃喝了……你们逃命时,有多少人记得要带米面?若不是我提醒,只怕如今一半人要挨饿!”

众人都是讪然。

“郎君……唉呀,咱们受了郎君大恩,还未曾请教郎君贵姓名讳,实在是失礼至极,失礼至极。”况老汉见识稍多些,这时别人无法开口,他却不得不接过话。不过他想称呼叶畅时,才想起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少年郎的姓名是什么。

“某姓叶,便称我叶十一就是。”

“叶郎君,咱们都是乡野愚氓,愚不知礼,叶郎君一见就是学富那个……六、七、八车的……”

况老汉听人说过,形容一个人学问大,便要称“学富五车”,但一琢磨着,这位叶郎君,只用学富五车来形容,怕他还未必满意,故此六七八车都来了。

叶畅哑然失笑,况老汉的这点心思,哪里能瞒得过他的眼。

见叶畅紧绷着的脸松下来,况老汉心中暗喜:自己果然想的不差,就是要如此拍马屁,才能得这位叶郎君的欢喜。

他又咳了一声:“象叶郎君这般人物,以后是要在朝廷里当宰相的,自然不会与我等愚民一般见识……叶郎君,有什么计策,还请说出来,要咱们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

众乡民纷纷学着拍马,他们自然是没有什么口才的,翻来覆去,不是夸叶畅“俊得象是仙人”,便是赞叶畅“比十个八个先生绑在一处还要聪明”,虽是笨拙了些,却也给了叶畅台阶下。

“方才我们说了,有三件事情,关系重大,异常紧要,第一件事情,便是不知水何时能退,我看这天气,一时半会是下不开,只怕还要几日,这几日里,饮水、粮食,都需要节约着用。我来时,令这些蛮人从诸位家中背了些粮食出来,这些粮食约摸够三日所用,但三日之后呢?大伙儿也带了些粮食出来,我第一意见,便是将大伙带来的粮食,先捐出来。”

此语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谁都明白,哪怕今夜水就退了,粮食也会是今后很长时间的一个关键问题。哪家都想自己多留些粮,吃不完还可以备不时之需,谁愿意交出来!

“安静!”叶畅又厉喝了一声,众人想到他方才的话,稍稍静了一些,不过眼睛里却是极不服气。

“你们莫不服气,现今大伙手中都有些粮食,但是很快,就会有人家粮食吃完,到那时,你们就眼睁睁看着这乡亲邻里饿死?”叶畅森然道:“就算你想眼睁睁看他们饿死,他们如何会不想挣命?我们被困在此处的这些日子里,必然少不得偷窃、斗殴、厮杀,没准不待饿死,我们当中就要先死一半人,其中最先死的,便是你家老幼!”

他描述的后果,当真让人毛骨悚然,众人闻得此言,情不自禁就要环视周围,仿佛身边之人,随时都有可能为了粮食对他们拔刀相向一般。

“可是把粮食交出来……谁管?”

“我是外乡人,自然不该我管,这里各家长之中,挑出三人来管粮食分发,我们抢出来的粮食,也纳入其中。”叶畅说完之后,又伸出一个巴掌:“我与另外四人,负责监督此三人,不令有贪占之举。此时为乱时,乱时当用重典,凡有贪占,立即自分管除名不说,还须饿其全家两日,若敢不服,逐入水中,自生自灭去!”

“这……”众乡民顿时惊呆了。

此地乃大唐腹地,承平日久,老百姓过得虽然不算富庶,但总算享受了几十年的太平。因此,叶畅血淋淋的制度拿了出来,众人都是胆战心惊。

“娓娘。”叶畅向娓娘点了点头。

娓娘便挥手,她身后的蛮人一齐拔刀而出,蛮刀森冷的光芒,让诸乡民愣住。

“叶郎君说得甚是,甚为公正,当如此行事。”况老汉当机立断道。

众人这才明白,叶畅可不仅仅是个外乡少年郎,他身边还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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