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不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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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不平分-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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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狸他究竟在想什么……从最初到现在,一直都是林飞所不了解也没有想过要去了解的谜。
  “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啊。”
  林飞试图说服自己相信她并没有错,她并没有忽视佛狸。她已经很认真地出演了佛狸所需要的角色。没有任何人可以规定她要连他内心的期待都一并回应吧。
  “那种复杂难懂的事,我并不是很想了解。”
  看着这一晚特别幽微的月亮,林飞握住长到手心的衣袖捧住微圆的脸。一直以来无比灵敏的直觉在告诫她说:佛狸的内心是个不可靠近的危险区域。
  “保持这样就好了。佛狸永远都是佛狸,我也永远都是我自己。”像要解释给谁听,努力使谁相信那样用力地说:“我不可能永远扮演崔浩,等他拥有不会再被轻易动摇的权力,不再需要崔浩的时候,我就要离开他了啊……所以……”
  所以不可以让他依赖自己。
  所以不可以回应他的感情……
  连假装都无法做到,她对佛狸夹带着喜欢、怜惜、保护,甚至依靠……的心情,都只是因为他们是同伴如此而已。
  像一开始约定的那样,她以国师的身份,助他登上太子宝座。而他要想方设法,配合她瞒天过海。
  相互利用的合作……是在何时悄然变质?
  腹中响起的咕噜声终止了此刻杂乱的思绪。林飞下定决心似的握拳一挥。
  “只有将好吃的东西放到嘴里,才能品味到人生唯一的真实。”
  对人生的定义有着不同于他人见解的女子,在本能的抗议下,干脆地放弃了思考。
  “只顾看美男子,结果根本没有吃到东西。真是亏大了。”林飞拨开月色下浓艳的花叶,依照记忆向厨房摸索而行。陆园采用引水围绕山水交融的建筑模式,亭台楼榭分布得相当有章法。粉墙黑瓦的几进大院错落重叠,从外观上很难想象其实是占据了一条街的深广。
  “哎呀。”林飞边走边念,“难怪觉得眼熟,这里其实隐含阵位布局。就算以前是官宦人家的府第,也未免有点小题大做呢。还是说……”她左手成拳往右掌一拍,同时眼瞳一亮,“说不定地底埋着宝藏!”
  “……已经顺利见到了。”
  迎风传来拓拔焘淡淡的音色,林飞下意识地闪身于树后。虽然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这么窝囊,不就是被告白了吗?又不是见不得人。再说,为什么会觉得不自在、需要躲起来的人都非得是她不可呢?
  “哪里……在下只是依凭职责穿针引线。”
  这个声音是魏彪呢。原本想要打肿脸也要强撑着装出大大方方的样子走出去的林飞,又乖乖地隐藏好身形。毕竟,才在魏彪面前说过自己不饿的人,这会却出现在觅食之路上,被发现将是多么没有面子啊。
  “……动手的地方是在衮州吧。”月光下,渐渐看到拓拔焘鹅黄的衣带。
  “是的。主上说在那一带会显得比较自然。因为靠近夏国的领域。”魏彪特意放轻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眼看两个人走近,林飞不敢再听下去,小心地猫下腰,仔细分辨眼前的道路,双膝着地,慢慢爬到另一条小路上。汗水湿了额头,刘海都黏黏地沾在了一起。心跳变得越来越快。她只不过是想去拿点东西吃,被看到了又怎么样呢——虽然心里这样大声说着,一直以来,她所依靠的直觉却在叫嚣着危险,让她的身体不自觉地依凭本能尽可能轻悄悄地撤离……
  一直退到绝对安全的地带,迎面的夜风,才让她感觉已经汗湿了外衣。
  手握紧衣带,林飞懵懵地站立。怪异的感觉像黑暗中树木的手臂无形地缠绕上来……令她失去食欲,踏上折回房间的路,却看到拓拔焘竟微笑着出现在她的门口。
  “你刚刚又跑到哪里去了?”
  明明是和以往一样轻柔的语调,秀美得会被崇尚威武的北魏人嘲笑的轻浅笑容,望向自己时一如平素带着关切的目光,为什么却让林飞害怕到会不自觉地后退呢?
  “肚子饿了!”元气十足地说出这句话,林飞浮起甜美的笑容。虽然双脚还在毫无理由地发抖,但这种莫名其妙的直觉一定是错误的吧。因为站在面前的,是她所相信,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伤害自己的人啊。
  “我就知道。”拓拔焘微笑着移开身体,露出放在桌上的点心,“我找下人们要来的。你不是一直怀念南方的糕点吗?”
  “原来你平常真的有听我唠叨啊。”她小声地说着,慢慢蹭到椅子上,拿起点心胡乱吞食。完全不管拓拔焘在一旁提醒她要细嚼慢咽。
  “这个给你。”
  在桌面上推来的是那支格外贵重的发簪。
  “我、我不要!”林飞露出惊恐的脸色,手指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在拓拔焘发表完那番“特定对象”的言论后,她就再不敢随便从他那里收下礼物了。如果要问为什么,那就好像一旦收下这根发簪,她就按下了终身不得反悔的手印。
  太过直接的拒绝,让屋内的空气一时间凝滞了下来。
  “那我先替你收着好了。”
  少年淡淡地笑着,深色的衣袖在案上一拂,把发簪又收回袖子里。
  松了口气的同时,林飞又倍感压力。总觉得近来的佛狸,让她有种陌生又害怕的感觉。胡乱地吃着糕点,她寻找可以让自己恢复正常的话题。
  “那个夏云也蛮奇怪的。开始抢也要抢到,怎么会又故作大方地送给你嘛。”
  少年垂着睫毛,看着手中的茶盏,像在想什么心事,心不在焉吹了吹因滚沸而飘浮的茶叶后才说:“不知道呢。”
  “一定是青檀让他这么做的。”提起那个叫青檀的琴师,林飞的心情就好了起来,“你不觉得他真是一个亲切美丽的人吗?虽然不会说话,但却一直对我笑呢。”
  “下次再见到他,我会杀了他呦。”
  “咳咳……”被少年平静的声音下隐藏的喻意吓到,林飞呛得咳嗽了起来。“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你总把我的话当成玩笑呢。”少年转过头,淡淡地笑了笑,白森森的牙齿和深邃幽远的眼眸却有着令人无法平顺呼吸的冷窒。
  “可是你和他……无怨无仇……”林飞捏着早已变形的点心,结结巴巴道:“今天又是初次见面。何况他连话也不会说,又怎么会得罪你呢。”
  “既然不想我杀他,就别再提这个人。”少年回过头,又吹了吹茶叶。好像刚才说要杀人的话,只是个玩笑一样,却在抿了一口水后补充:“我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你用那种过于热心的口吻提起我以外的名字呢。”放下茶盏,少年慢慢地擦过林飞的肩膀。
  她愕然地看着佛狸这样走了出去,走到一地冰冷的红色月光里。那个与月亮出奇相匹配的少年的肩膀,罩满这一晚月色的不祥。
  这一夜发生了很多事,但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林飞,所思考的只是那个习惯于不动声色淡淡微微的佛狸,竟然口气强烈地一连和她说了三个非常。
  对佛狸而言,我是不是最特别的人呢?
  ——迷迷糊糊睡着之际,抱着枕头的林飞竟不知不觉浮起一丝笑意。
  第5章(1)
  “你知不知道现在的魏国已经由太子监国?”
  “……”
  “你明不明白现在的魏国老大已经是拓拔焘?”
  “……”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如今的身份呢?”
  “除了阶下囚莫非还能有其他身份?”
  穿着乌色绢衣黑发如纱的丽人,双眼微眯,保持着懒洋洋斜靠在太师椅上的姿势,穿着道士装扮的说客。
  水晶的笔洗置于案几,香炉袅袅飘溢出类似花香的气息。开着大朵白花的盆栽架置在双面镂空的漆色屏风里。华美的殿室内唯一碍眼的,只有散落一地的瓜果桃核皮,而那无疑是拥有与傲人美貌成反比的痞子气质的住客,于拜访者来到不久前,刻意制造用以表示欢迎的垃圾。
  “如果住在华堂美轩,吃着每日由御厨送来的点心佳肴的人叫做阶下囚,那我也想成为阶下囚试试看呢。”打了个哈欠,对自己每日必修的功课业已厌烦的道士揣着双手,兴趣缺缺地说着。
  “以前都不晓得师妹你是这么死心眼的家伙。拓拔焘找人刺杀的是他老爹,又不是我们的爹。你根本没必要因为这件事,与他僵持这么久嘛!”
  害得他天天定时定点来此报到,重复说着连他自己都已经听出茧子的老调。
  “能把这种事若无其事讲出来的你,神经也不是一般的粗壮呢。”林飞微微冷嗤着垂下眼睫。
  江南一行曾经是美丽的,曾经在某夜入睡之前,她怀疑自己几乎相信了那个少年他所声称的恋慕。
  可惜接下来发生的,并非什么爱情故事,而是超越了她想象的事态进展。北魏王拓拔嗣在军中接见夏国使者意外被刺身亡。而那时陪伴在王身畔从不离左右的国师,悲痛地传出王上最后的圣喻——扶请太子登基。
  乍然在途中听闻这样的消息时,她还以为是战争时期惯用的以讹传讹迷惑军心的假情报。而对上少年幽深晦涩的表情,才发觉自己有多么的自以为是。
  带她来江南只是为了移花接木。
  与魏彪的偶遇是不令她起疑的安排。
  曾经听不懂的他与夏云的对话,在事后回想中恍悟原来是笔交易。
  是魏国的新王,要与盟国的主君,见面的密谋。
  不让自己的手沾上一滴血,少年漂亮地请来了盟国的使者刺杀自己的父亲。而相应的,他会在登基之后,实现曾经许下的诺言。
  就像师兄所言……
  这些国家政治的事,原本离她很是遥远。她身为袖手旁观的过客,只要今后也继续这样潇洒地当她的过客就好了。
  可是心口不可遏止地疼痛。只要见到少年的脸,就会气愤得无法自制。
  为了防止她说出些什么,国师府被搬入皇宫一角。
  “只要承认他对外宣称的话就可以了。只是点头认可他是正式的君主就可以了。”寇谦之也曾在没有厌倦这份说客的工作前好奇地问她,“这样简单的事,为何你做不到?”
  是啊。她为何做不到?
  每当想起那个少年的告白,或许只是为让当时的她情迷意乱无暇他顾。
  每当想起他那些贴心的举动,或者只是为了拉拢自己成为共犯的伎俩。
  每当想到名为林飞的女子为了有生初次的被人告白而辗转的夜晚,那个叫做佛狸的少年正为了快点成为皇帝而不惜刀刃血亲。
  她不想听佛狸的解释。
  也不需要脆弱的借口。
  道士唠唠叨叨断断续续地说着小王子苦大仇深的童年励志故事,而她只当作催眠的歌谣。
  是的,她所在意的,一直都不是他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这样做,而是,他竟然利用她欺骗她。并且以那样堂皇美好的方式。
  “明杀,暗杀,阴谋,阳谋,你争我夺。不是每天都在上演吗?”回应那个哈欠连天的敬业道士的提问,是林飞耐心用罄随手抓过笔洗的用力一掷。
  “还是这么有力气。”
  挡在抱头缩肩的道士身前,身长玉立的少年放下扬手接住的笔洗,清俊中带着一抹疲态的脸孔漾起略微苦笑,正是刚刚下朝的拓拔焘。
  “你来做什么。”林飞冷下面孔。
  只要看到他,就会想起自己被当作傻瓜一样欺骗的愤怒;被视为小孩子般诱哄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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