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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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圣人-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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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和枫却置若罔闻。
  “你为什么不死?”夏和枫疯妇发狂似地对着伶儿大吼,美丽的面孔因为憎恨而扭曲,显得十分骇人,“为什么要活着折磨我?每多看你一眼,我身上的污秽就更增加一分,我恨你,你这个不洁的罪恶,我恨你身上的每一滴血、每一个细胞,你为什么不干脆被车撞死,了结我的梦魇?”
  “妈咪,您为什么要伶儿被车车撞?”伶儿微颤的童音里满是不解。
  “你该死!你这个不洁的罪恶为什么不死?你这个不洁的罪恶、罪恶、罪恶……”
  “我不是,我不是罪恶,我不是!”伶儿捂住双耳,拚命地甩头,想甩去耳边缭绕不去的指控。
  “那不是我的错!”她低喊。
  倏地,所有幻像全部隐去,整个房间只剩下伶儿无力地蜷缩在角落,大口大口喘息着。
  她恨他们每一个人!
  她恨……伶儿随手抓起床头摆放的相框使劲一扔。她好恨!她的出生不是她的错,是夏和枫自己懦弱不敢堕掉她、是忻正群纵容自己的欲望犯下的错,如果由得她选择,她宁愿做个胎死腹中的死胎。
  “谁在里面?”忻正群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由夏和枫的房内传出,有些迟疑地推开房门。
  “和枫,是你回来了吗?你终于肯回来看我了吗?”
  角落里的伶儿闻言不禁大笑。
  “你不怕夏和枫回来找你索命吗?”她讥讽地说,“这么想见她,怎不干脆下地狱去看个够!自得分隔阴阳两地,相思难耐。”
  忻正群循着声音来源发现坐在角落里的伶儿和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而他最珍爱的照片正躺在碎玻璃中,原本平滑的纸面出现了细小的刮痕,仿佛是割在相中美丽女子娇柔的面颊上。
  他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张照片,反手重重甩了“肇事者”一巴掌。
  “你该死!”他怒斥。任何伤害和枫的人都该死。
  伶儿舔去嘴角迸出的血滴。呵,原来罪恶的血也是碱的、也是红的、也是热的。
  “我该死?”伶儿冷笑,“恐怕在夏和枫心中你比我更该死,她恨你恨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你想,她恨谁多一点?不过,她现在一定很快乐,能让她最恨的两个人自相残杀,多么痛快!当了她那么多年的女儿,我总算做了一件让她高兴的事。”
  伶儿扫了眼忻正群灰白的脸色,“呀,叔叔,您的脸色不太好喔!知道自己被心爱的人憎恨到死的滋味不怎么好受吧!不过您会慢慢习惯,她对您的恨可是比山高、比水深,所以您有一辈子的时间去适应。”
  伶儿的讥讽够残忍,狠狠刺中忻正群心中的伤口,他其实一直都很明白和枫爱的是他大哥,可是他以为和枫对他至少也有些情意,至少不应该是恨!
  “你究竟知道多少?”他艰难地开口。
  “知道多少?这怎么说呢?你是说你强暴夏和枫那一部分,还是你谋杀了”他们“一家那一部分?还是你认为这些都称不上秘密,应该要加上你是私生子这一项才算够深入。这样算来,最没资格继承丰群企业的人恐怕是你,我的血统虽然不够纯正,不过谁在乎呢?户口名薄一拿出来,上头写著『长女”就成了,身上流着几滴忻正丰的血根本不重要。“
  忻正群真的没料到她竟然知道这么多秘密。
  “你开价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叔叔,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不是说过吗?我要你垮台,我要你一无所有地过完这一生,我要你生不如死!”
  忻正群狠狠倒抽了一口气,她竟然这么恨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早就明白表示过她父母的死对她来说毫无意义,是为了她小弟的死吗?但是他感觉得出她对他的恨意不只为了那个因素。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我不该恨你吗?你杀了我全家,害我在外面流浪了三年,这些难道不够构成我恨你的理由?”伶儿平静的表情淡漠得令人怀疑这些因素尚且不够。
  “这些不是主要原因。”
  “没错,这些不是主要原因。”伶儿一跃而起,侧坐在敞开的窗台上,“如果幸运的话,你会在你派来杀我的杀手杀了我之前知道,不过,我想那大概也没什么差别,毕竟你连夏和枫都舍得杀了,我又算什么。”
  “和枫不是我杀的!是她不该坐上那辆车,我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我怎么舍得杀她!”忻正群突然发狂似地大喊。
  随即,他将目光转向伶儿,“别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你懂得身为私生子的悲哀吗?你又明白爱人被自己的亲哥哥所夺的痛苦吗?我不甘心,他凭什么拥有了一切,还要夺走我的和枫,所以他该死,可是他甚至连死也拉着和枫一起死,是他害死和枫的,是他!”
  伶儿沉默地看着他半晌,突然之间爆出一阵大笑,一如往常,她的笑容没有半点感情。
  “这番话真是感人肺腑!”她嘲弄道,掏出置于衣服内的小型录音机,“不知道法官听了会不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你把刚才的话全部录音了?”忻正群立时警戒了起来。
  “你说呢?”伶儿一脸似笑非笑,她拿出录音带在他面前扬了扬,“你不是说你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既然她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能让你担心会失去的?你的名利、你的地位,在你来说都应该无价值。”
  “哼,假的!你只是在为你的贪婪找借口。”伶儿将录音带甩向他,“你等着,我能录到这一卷带子,就能录到第二卷、第三卷、无数卷……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天,我就会像鬼魅一样纠缠着你,让你一辈子不得安宁。”语罢,她跃下窗台步入黑夜中。
  既然如此,你也该死!忻正群注视着她隐没于夜色中的身影,目光狠绝。
  该死!她竟然因他那一篇谎话而心软。伶儿倚着街灯,任由自己的身体缓慢下滑。她恨他恨了一辈子,为什么会忽然同情起他的可悲?真是可笑!
  体内流着他的血又如何?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别忘了这条金科玉律!当初他派杀手去杀她的时候可是没有迟疑,她又何必顾忌这些。
  恨他!记住,自己是恨他的!整垮他才能替小弟报仇!
  然而遥远的记忆一时间全涌上她脑中,记忆中那双温暖的大手、和蔼的声音逐渐由模糊难辨转为清晰。
  “小伶儿,如果你是叔叔的女儿就好了,叔叔会好疼好疼你喔!”
  “小伶儿,叔叔给你带洋娃娃来了,喜不喜欢?”
  “小伶儿,擦完药药脚脚就不会痛痛了……”
  “不是他,不是他!”伶儿几近崩溃,杂乱的思绪不断在她脑中回旋。
  谨晔悄然走向街灯下脆弱的纤细身影,心头狠狠地揪痛着。此刻他多么希望她够绝情、够狠心,那么,现在的她就不会有痛、不会有苦、不会在恨与不恨间受尽煎熬。
  愈是接近伶儿曾经停留十七年的世界,他愈明白悲剧似乎已是无可避免的最后结局,她所遭受的一切已经不是说别恨就能忘怀于心。
  夏和枫的日记不仅解释了伶儿所有怨恨的真正原因,也道尽过去那些年伶儿遭受的伤害不只是心理上的,肉体上的伤害更是令人愕然,她能存活至今,几乎是个奇迹!
  他无法形容自己最初看见夏和枫的日记时心中的震惊,她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对伶儿和忻正群狂炽的恨意,然后不止是心里的恨,她甚至数次把伶儿推入快车道,想用伶儿的死换取她自身的解脱。天!多么残忍的女人!她根本不配当伶儿的母亲!
  熟悉的脚步声在伶儿身后响起,逐渐接近她。
  “不要过来!”伶儿喝止他行近的脚步,“站在那里就好,我求你。”
  她不要他看见她现在丑恶的模样,满心仇恨的人其心是歹毒的,连模样也狰狞骇人。
  谨晔依言停在离她三公尺远的地方,无言望着她孤绝的背影。
  他能感受到她的痛苦挣扎,却只能旁观,她将他隔离在她的心门之外,不让他靠近,也不许他给她温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心里的苦啃噬、看着另一场悲剧上演,看着伶儿执意毁了忻正群,也毁了自己,而他,竟是如此──无能为力。
  “伶儿,不要把我从你的世界中隔离。”他低喊。
  伶儿痛苦地闭上双眼,哑声说:“我们从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永远不会懂为什么有人宁愿背负着仇恨痛苦地过一生,也不肯饶过对方。”
  “我懂!”
  “可是我不懂!我不懂为什么有人一出世就注定一生幸福快乐,有人却怎么也求不到一丝爱,只能用恨填满生命。”
  “我好恨他,真的好恨他,如果没有他,我不会一出生就要面对永无止境的憎恨,可是……”伶儿顿了下,仿佛被抽光了力气,声音轻而遥远,透着难以置信,“我竟然也同情他、可怜他。”
  “那就饶了他,上一代的恩怨就让它过去。”谨晔再次走向她,“伶儿,别折磨你自己。”
  “让它过去?!事情不会结束的,我身上罪恶的标记永远洗刷不去,这一身肮脏的血液要到死才会流尽。”伶儿奋力一拳捶向地面。
  “伶儿!”
  她却恍若未闻他不舍的低唤,茫然地陷入回忆,“我记得我十二岁生日那天,她送我一个包装得好漂亮的礼物,那时我真的好高兴,我以为她终于肯爱我了,她好温柔地笑着催我快点打开礼物,那笑容真的好美,我开心地拆开包装纸,里面是一本日记,是她的日记,封面被墨汁染黑了。”
  “她……说……”伶儿的声音在颤抖,毫无血色的双唇也不住微微发颤,“她说那是我的血!罪恶的血就是这么肮脏污秽,可是我知道我的血不是黑的,我的血跟你们一样都是红的。”
  “我的血也是红的,你看!”伶儿不断用力拍打自己的手,直到雪白的肌肤泛红发肿。
  “别这样!”谨晔连忙制止她,将她的双手埋入自己胸膛,“我看见了,你不是罪恶,你的血和我们一样鲜红,别再伤害你自己。”
  伶儿闻言,抬起头茫然地注视着他,那神情仿佛只有十二岁。
  “忻正丰死了,夏和枫也死了,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忘了台湾,我们回美国去。”
  “他们死了!”伶儿喃喃自语,“小弟也死了!没有人爱伶儿,他们都恨伶儿,没有人爱伶儿……”
  “我爱伶儿,我爱伶儿。”谨晔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伶儿仍是一个劲地摇头,“没有人爱伶儿……”
  “我爱伶儿,谨晔最爱伶儿了。”
  “没有人爱伶儿,大家都恨伶儿,大家都要伶儿死……”
  “不是,大家都爱伶儿的,大家都好爱、好爱你。樱樱不是说她最喜欢伶儿阿姨了吗?还有我妈咪、高翔、整个旭日集团,大家都好爱你。”谨晔把她抱得更紧。
  伶儿似乎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好半晌,她不再说话也不再挣扎,只是安静地躺在他怀中。
  “伶儿,你听见了吗?我爱你,真的好爱、好爱你。”他仍不停地说。
  “我也爱你,真的好爱、好爱你。”伶儿睁开眼,虚弱地笑说,“可是你抱得我好痛!”
  谨晔惊喜地低头看怀中的人儿,稍微放松了手劲。
  “嗯,这样舒服多了。”伶儿伸手抹去他额际的汗珠,“等帮小弟过完十五岁生日,我们就回美国去。”
  这一切只是场梦吗?会不会等她一睁开眼又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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