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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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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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将虞侯道:“你气愤,是因为郭遵不是你的亲戚吧?嘿嘿,想必那增长天王是和泥塑的菩萨一样,这才能让他一击得手吧?”二人均是嘿嘿地笑。

这时,营中又传来一阵喝彩。原来王珪已开始进行骑射的考核,他飞身上马,手挽长弓,一箭射中了靶心,众人轰然叫好。

“这才是真本事!”将虞侯赞道。

“谁说不是呢,像狄青那样,真让人羞于为伍呀。”承局接口道。

这时候考官唱道:“王珪优等,狄青试箭。”

那承局和将虞侯二人四下张望,都道:“不知他今天还会不会出来丢人现眼?”张望了半天,听到后面有人道:“让让。”二人回头望去,不由略显尴尬,慌忙闪到一旁,原来出声那人正是狄青,适才就站在他们身后。

几年的功夫,狄青又长高了些,却也瘦了些。他额头有点疤痕,如同红痣,左颊刺着“骁武”两字,颏下胡子拉茬,容颜很是憔悴。

见二人让开,狄青缓步走到监考官前,递上腰牌。监考官验明无误,点头道:“狄青试箭。”有人送上弓箭,狄青缓缓接过,望着长弓,神色复杂,手也有些发抖。

低级军官升职,必要考步射、马射、武技和开弩四项技艺。狄青要想由十将升为军头,就必须步射开弓六斗力,开弩一石七斗力,马射三箭中的,试演武技,这才由监考官审核,决定是否升迁。

步射开弓六斗力对从前的狄青而言,一点不难,他虽武技不高,但终日去铁匠铺打铁帮手,腕力极强,当年就算郭遵一时间都拿他不住。可是现在开弓六斗力对他而言,却是天大的难题。

“狄青试箭!”监考官见狄青还不开弓,微有不耐。众人见状,嘘声已起,有人叫道:“不行就回去抱孩子,莫要浪费大伙儿的功夫。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狄青暗自咬牙,一声大喝,双臂用力,只听喀嚓一声,长弓竟被他生生拉断。众人肃然,面带畏惧。可随后狄青晃了两晃,已软软地倒了下去。他一手握拳,指甲入肉,神色很是痛楚。

众人一阵哗然,不知道怎么回事。承局叹道:“拉弓都能把自己拉晕倒,这位可算是空前绝后了。”

“你若是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做哑巴。”一人冷冷道。

承局回头一望,见身后那人狮鼻阔口,唇边短髭,容颜很有威势。慌忙施礼道:“指挥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那人不理承局,走到狄青身边,和监考官点头示意,亲自背负狄青出了大营。

那将虞侯见狮鼻那人走远,忍不住问道:“这人是谁呀,挺狂的呀?”

那承局抹了一把冷汗道:“此人叫做王信,是神卫军的指挥使,也是郭遵的朋友。指挥使你知道吗?与你这个将虞侯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呀。”

那将虞侯吸了口凉气,只能摇头道:“这个狄青命好,竟然有郭遵、王信等人关照。唉,若是你我能得他们关照,说不定早就能混个都头当当了。”

二人唏嘘的功夫,王信已将狄青安置在军营外的树阴下。

狄青清醒过来,见是王信,挣扎着起身道:“王大人,又是你背我出来了?”

王信道:“若是不行,何必勉强呢?”

狄青嘴角露出苦涩的笑,说道:“我这人就是鲁莽,考虑不了太多。”

王信望了他良久,这才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他转身离去,等狄青望不到自己的时候,这才摇摇头,喃喃道:“唉,可惜了这个汉子。”

狄青坐回树下,还感觉脑海轰鸣,隐隐作痛,抬头望着柳枝依依,飞絮蒙蒙,神色黯然,自语道:难道我狄青这辈子,真的就这么一事无成了?

原来狄青被多闻天王重创伤了脑海,苏醒后,一直乏力难动,使不出气力。这几年多亏王惟一悉心用针,让狄青不至于成为废人,但他脑中那根银针,王惟一也是无法取出。

如今狄青虽能活动,但一用大力,就会脑海剧痛,痛不欲生,所以这几年两次参加磨勘,均是败在拉弓开弩的环节上。今日听及旁人议论自己,虽表面平静,可内心悲愤,实在不愿意郭遵为自己受到非议,拼尽全力一拉,虽拉断了长弓,但脑海中随即如受锤击,痛苦不堪,径直昏了过去。

当年郭遵前往飞龙坳,本意是带狄青历练,不想却让狄青身受重伤,差点送命。郭遵心中愧疚,因此将飞龙坳的功劳,大半都让给了狄青,也为狄青争取到了十将的官阶。但郭遵能做到殿前指挥使,担当护卫皇上一责,不仅因为武功高,还因为家世好。狄青并无出身,眼下这十将的位置,已是郭遵能为他争取的极限。虽说十将官职不高,但总算衣食无忧,郭遵虽内疚,但狄青并没有半分怪责郭遵的意思。

狄青正伤心间,有一少年蹦蹦跳跳过来道:“狄二哥,怎么样了?”那人正是郭逵,几年的工夫,他也长高了些,但仍不脱稚气。他叫郭遵是大哥,所以叫狄青是二哥,这几年来,狄青在京城,和郭氏兄弟相处得极好。

狄青摇摇头。郭逵见狄青有些沮丧,忙安慰道:“狄二哥,我明白,你不用说了。”见有几个人从英武楼出来,都是趾高气扬的表情,郭逵转移话题道:“狄二哥,你别看这些人好像高人一等,其实都是仗着老子的功绩。他们的老子不是在三衙任职,就是两院的高官。这些人就算是坨屎,也可以直接进英武楼。你比他们可强多了。”

狄青心想,我现在真不比一坨屎强,岔开话题道:“小逵,你找我有事吗?”他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

郭逵眼珠一转,说道:“差点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我大哥又出京了。”

狄青关切地道:“他去了哪里?有没有危险?”原来郭遵虽是殿前指挥,但因为身手高强,做事利落,很多时候,都被三衙外调、协助开封府和地方官府处理一些棘手的案件,因此郭遵很多时候,并不在京城。

郭逵道:“你还记得郭邈山、张海和王则三人吗?”

狄青诧异道:“当然记得。这三人当初是郭大哥的手下,后来在飞龙坳失踪,郭大哥总是念念不忘,他们三人怎么了?”

“郭邈山和张海在陕西造反了。”郭逵皱眉道:“他们现在声势不小,已是朝廷的隐患。大哥得知郭邈山他们造反,立即请命前往陕西平叛。那毕竟是他的手下,他希望能说服这些人回归正途。我大哥很奇怪,不明白这些人为何不回京城,却要造反呢?”

狄青不愿多想,苦笑道:“只希望郭大哥一切顺利吧。小逵,我去转转。”他失意之下,只想找个清净的地方。郭逵叫道:“对了,狄二哥,你大哥只怕你在京城花费不够,所以托人带来了三两银子给你。喏,这就是。”他伸手递过了三两银子,狄青不接,问道:“有信吗?”

郭逵眼珠一转,笑道:“你哥不是不识字吗,怎么会有信?”

狄青道:“小逵,你不用骗我了,这是郭大哥给我的,是不是?”见郭逵不语,狄青拍拍郭逵的肩头,说道:“小逵,我是帮了郭大哥一次,但他真的不欠我什么,你们兄弟对我很好,我已是无能报答了。”

郭逵挺起瘦弱的胸膛道:“是不是兄弟?是的话,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狄青忍不住地笑,刮着他的鼻梁道:“看你这样子,也像个英雄好汉了。我真的不缺钱用,我这个十将虽是无能,但朝廷的俸禄,也够我吃喝不愁了。对了,还要麻烦你一件事,我这有攒下的几两银子,你兄弟熟人多,看能不能帮我送到汾州,给我大哥。他有段时间没有我的消息了,只怕他担心。”狄青从怀中掏出锭银子,心中多少有些酸楚。

当初狄云唤醒狄青后,见弟弟虚弱不堪,一直照顾着狄青,可心中也惦记着小青。狄青当然知道大哥的心事,就催他回转,郭遵更是痛快,建议狄云直接把小青也接到京城来住。狄云却推脱不习惯京城的生活,说京城有京城的好,可他不喜欢,再说家乡在西河,根也在西河,不想搬到京城。因此狄云在弟弟好转后,还是回到了西河。郭遵有些不解,狄青心中却知,大哥是因为脚跛了,不想丢他这个弟弟的脸面,这才坚持要回去。好在大哥回到西河后,和小青做些小买卖,如今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郭逵望着那银子,心道,狄二哥这个人呀,瘦驴不倒架。不想让狄青难堪,便接过银子道:“好,我一定为你送到。”

狄青别过郭逵后,信步而走,见路边有家酒铺,进去叫了斤劣酒喝了。心中盘算,留在京城多半没有什么发展,可想要回去西河,更是不成。自己脸上刺了字,那其实就和犯人无异,入禁军不容易,脱离更不是件容易的事。轻叹一声,丢下十几文钱,出了酒肆,一时茫然四顾,只见柳絮飘飘,如雪儿轻坠,街市热闹非常,可都是别人的喧嚣,与自己无关。恍然间听到前方一阵叫好,狄青这才发觉已过州桥,到了大相国寺的所在。这里有勾栏瓦肆,卖艺演出,端的是热闹非常。

街市上行人来来往往,如今正是鲜花争艳、万物闹春时节,沿街满是店铺和花市,姹紫嫣红,花香浮动。狄青驻足其中,心中惆怅。这时候前方传来几声锣响,有一队马儿驰行开路,后面跟着一群文人骑马簪花,个个春风得意、马蹄轻疾。

有百姓啧啧道,“快看,快看,天子门生在游街呢。”狄青抬头望过去,才记得今日不但武人磨勘,亦是文人科举开榜的日子。每次科举放榜唱名赐第之日,及第举子都会由朝廷安排聚集在一起,举行游街和期集,以慰十年寒窗之苦。

可这十年之苦绝非白挨,因为这一朝的荣耀,会将所有的一切完全弥补,这些人除了在大相国寺进行期集外,今晚还会前往琼林苑,朝廷摆酒,圣上和太后亲临,荣耀无限。然后这些人就会被派往各方任职,观其政绩,再决定是否重用。

这些人的升职速度极快,和武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当年太宗即位后,次年开科取士,那榜及第的吕蒙正和张齐贤二人,只用了七年的功夫,就已入了两府,位居副相,而吕蒙正更是只用了十二年的功夫,就坐到了宰相的位置,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十二年的光阴,说短不短,可能让一介寒生坐上万人瞩目之位,怎不让天下寒士为之心动?也怪不得天下人都说,“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

狄青看着风光的天子门生,低头看了下自己,自嘲地笑笑。他到京城已过了近十二年的一半,可如今还在市井巷陌混迹。

又是一阵锣响,那些文人骑马而过,个个面带微笑,不自觉地向上望过去。他们不需向旁看,不需向下看,因为那里的人需要仰望他们。他们只看着那两侧楼阁,看那红粉楼阁中的粉黛春山。才子佳人,本是佳话,他们十年辛苦,很多时候,不就是为了成就这一段佳话?

这时早有不少佳人出了楼阁,吃吃笑着,拦住了马头,向才子们索要簪花留念。官人也不阻拦,反倒乐促其成。有才子见美人青睐,尚还矜持,有的却已摘下头上所戴之花,抛给所看中之人,佳人接过,都是含羞不语,却指了下楼阁,才子脸有微红,百姓一阵哄笑,指指点点,啧啧有声。

原来这些佳人都是青楼女子,可大宋素来不禁这些事情,反把这些视作风流韵事、茶余饭后的谈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人道:“兄弟,当初咱不打铁,你不磨豆腐,说不定也和他们一样,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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