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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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 第2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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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琴声渐渐旋急,如红尘繁华,阎士良驻足不前,狄青知趣的立在一旁,心中想到,“赵祯找我入宫,难道就是来听琴?他既然在听琴,说明心情并不差。”不知为何,想起了当年在竹歌楼的情形,恍如隔日。

狄青正寻思间,琴声陡然变得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激昂高亢间,琴声再转,如一根银丝抛到云端,转了几转,又变思愁幽情,冰泉冷涩。那调儿渐渐的轻了、缓了,转而无声,但那余韵绕空,良久不绝。

狄青听那女子琴艺极佳,一时出神。听有稀稀落落的掌声传来,扭头望过去,见赵祯望向自己,狄青上前几步,施礼道:“臣狄青,参见圣上。”

赵祯嘿然一笑道:“免礼。狄青,你听张美人的琴技,比起张妙歌如何?”那弹琴的女子已起身,烟视媚行到了赵祯身边道:“官家,你又笑话奴家了。”女子的声音软软,似天生带有一种媚态,望着赵祯的眼眸中,满是情意。

赵祯拉住了那女子的手,眼中也是温情,显然对那女子极为怜爱。

狄青不便多看,寻思大宋皇帝的后宫粗分六等,皇后居首,之下有妃、嫔、婕好、美人、才人的分类。这女子姓张,是个美人的等级,在后宫地位低等,可看赵祯的样子,对皇后也没有如此了。

赵祯和张美人调笑一番,又问狄青道:“狄青,你还没有答我呢。”他满脸欢容,看来召狄青入宫,并非想要责怪狄青。

狄青这才记起方才赵祯问什么,迟疑片刻道:“臣素来对乐律无知,感觉这二人似乎春兰秋菊,各有千秋了。”

赵祯哈哈一笑,说道:“答的好,赐座。美人,你也坐。”他终于松开了张美人的手,可目光还缠在她的身上。

张美人嫣然浅笑,坐在赵祯的身旁,若有意若无意的望了狄青一眼,说道:“圣上,这就是我大宋西北赫赫有名的狄将军吗?奴家久闻狄将军的大名,只以为凶神恶煞的模样,不想……和奴家想到全不相同。”说罢掩嘴又笑,娇羞无限。

狄青每次被人久仰时,都被对方在容貌上做文章,也是见怪不怪,径直问道:“不知圣上召臣入宫,所为何事?”

赵祯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后才道:“狄青,你还记得当年和朕一块在竹歌楼听歌的事情?”见狄青点头,赵祯神色感慨道:“可后来听那里的鸨母说,张妙歌身子不适,回转家乡去了。朕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张妙歌,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他身为天子,只有在狄青面前,谈论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狄青若有所思,不由想起在兴庆府的时候。

赵祯再也没有见过张妙歌,那他狄青在兴庆府见到的是不是张妙歌呢?狄青不敢肯定,但他早就怀疑当初帮单单救他出兴庆府的张部主就是张妙歌!

张妙歌是夏国的细作毫不出奇,元昊多年前就有志一统天下,自然早有准备。三川口一战,就早看出元昊的深谋远虑,而在更早前,张妙歌到京城刺探消息更是情理之中。

一个歌姬的地位不算高,但要了解大宋朝廷之密,可说是得天独厚。

如今张妙歌任务已成,自然就不需再在京城停留。

可依张妙歌的聪明,没有道理看不出单单要救的人有问题,张妙歌当初为何要帮手?

赵祯见狄青沉吟不语,只以为狄青和他想到一样,突然压低声音道:“狄青,你看朕的张美人,和张妙歌是不是有些相像?”

狄青目光从张美人身上掠过,心中讶然,暗想难道说赵祯喜欢张妙歌,这才爱屋及乌,对这个张美人如此疼爱?

赵祯似乎看穿了狄青的心事,摇摇头道:“其实是因为朕听说,张妙歌和朕最早喜欢的一个王美人很是神似,朕这才请你带朕去竹歌楼。不想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实在是朕没有意料了。”

赵祯唏嘘不已,心中却想,“狄青长情,朕何尝不是如此?”想到这里,心中陡然有种骄傲之意,悄然的又握住了张美人的手。

原来赵祯当年最喜欢的一个女子叫做王如烟,本是商贾王蒙正之女。赵祯那时久在深宫,见的女子是千般面孔,一样的表情。王如烟不像大家闺秀,更像小家碧玉,带着那股风尘的气息到了赵祯面前,让赵祯当下惊为天人。

正值赵祯要选皇后,他头一次在太后面前提出自己的想法,就选王如烟。但太后棒打鸳鸯,不但不许,还把王如烟逐出宫中,嫁给了刘美之子刘从德!

赵祯伤心恋人别有怀抱,前所未有的愤怒,自此对皇后一党深恶痛绝。当年狄青打断马季良的腿,赵祯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快意,那一次,他坚决的站在了狄青的一边。后来太后驾崩,赵祯得知生母已去时,喝令禁军围住刘家,只要发现生母有丝被害的痕迹,就要将刘家满门抄斩!当时固然是因为伤心的缘故,但他对刘家积怨很久也是个重要的原因。

往事如烟难追寻,赵祯轻轻叹口气,望着眼前的张美人,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怜惜之意。

他废郭皇后,只能再立曹皇后。他虽是天子,但就算娶妻的事情,也要受群臣制约。不过这次无论如何,他总有能力留张美人在身边。

他面对张美人,就像对着当年的王如烟……

这一次,天长地久,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赵祯想到这里,握紧了张美人的手。他当狄青是兄弟,因为认为只有狄青能懂他的感情,他也一直觉得,他和狄青本是一类人——都是深情的人。

沉吟间,赵祯已端起茶杯要递在嘴边,张美人轻轻按住他的手,柔声道:“圣上,茶水还烫,你留心些……”说罢又笑,腻声道:“圣上,你总是这么粗心大意。”

赵祯心中很是温暖,记得多年前,那个如烟的女子,不也是这么提醒自己?

张美人不但长的和王如烟有几分相似,细微举止更是和王如烟像个十成十!赵祯有时候甚至有些感慨,会不会老天为了弥补他多年感情上遗憾,这才又让张美人代替王如烟前来?

狄青见赵祯和张美人情致绵绵,不由尴尬,心道你赵祯让我来,总不会让我看你们恩爱吧。

张美人瞟了狄青一眼,突然脸色微红,娇笑道:“圣上,狄将军等久了。”

赵祯哈哈一笑,颇为开心,说道:“狄青,你猜我找你来,有何事情?”

狄青没有赵祯那么好的兴致,迟疑道:“可是和今日西夏使者一事有关吗?”

赵祯闻言,脸色微沉,冷哼了一声。狄青见赵祯变脸有如变天,心中惴惴。赵祯问道:“狄青,你可知道走之后,旁人怎么说你?”

狄青只是摇摇头,心道怎么说我又如何?我这次入宫,本就想告老还乡了。他想到离去,不知为何,反倒有些释然。

赵祯微有怒意道:“他们说你恃功自傲,又说你为求军功,一心要和夏国打仗,置国家大义于不顾……”

狄青虽知道那些足少出汴京的文臣,不会说他什么好话,可听赵祯如此说,也是一阵惘然,寻思我狄青为西北出生入死,抵抗外辱,在朝堂上竟落个不顾国家大义的名声?

涩然一笑,狄青起身施礼道:“圣上,臣既然有错,臣……”他才待请辞,赵祯已道:“你没错!”

狄青一怔,望向赵祯。赵祯起身,走到狄青身前道:“狄青,你最了解朕的心思。不错,我顾忌百姓之苦,若能不战,当然不想战,可他们若真的如斯嚣张,朕怎能退缩?你今日在殿中,说的很好!”

狄青不想赵祯竟为他说话,不待再说,赵祯又道:“西夏使臣在朝堂上这般嚣张,他们堂堂枢密院,三衙中人,竟无人敢出言应战,实在让朕大失所望。”心中想,“怪不得王拱辰、蔡襄等人说夏竦苟且怯懦,今日在朝堂上,夏竦曾为西北领军之人,却不置一言。如此的枢密使,朕要之何用?”赵祯想到这里,已觉得范仲淹举荐不妥,存了逐夏竦出两府的念头。

狄青寻思赵祯反复无常,也就是我这种没有后顾之忧才敢直言,那帮人那时候,还在揣摩赵祯的意思呢。

赵祯摆摆手说道:“不过今日朕找你来,不是想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主要是美人久闻你的大名,又好奇边陲风情,朕今日就……请你来说说边陲的趣事了。”他特意用个请字,已和有狄青和好的意思。

张美人掩嘴笑道:“奴家总是听长公主说及狄将军的往事,心有好奇,这才特意求圣上找狄将军来。狄将军,你可莫要让奴家失望呀。”她天生媚骨,软语相求之下,别有一番风味。

狄青暗自皱眉,心道边陲打打杀杀,生死一线,哪有什么趣事?知道若是推搪,肯定惹赵祯不喜,正沉吟间,有宫人道:“皇后、长公主到。”

御花园外,曹皇后和常宁公主已走了过来。

赵祯被打断兴致,微有不快。但皇后贤惠,在赵祯心目中,他虽不爱皇后,但还敬她识大体,起身相迎道:“皇后,你今日不种菜了吗?常宁,你怎地有这好的兴致来此?”望了眼狄青,赵祯笑道:“常宁,你来了也好。”

常宁望向狄青,微微一笑道:“狄将军,一向可好?”她这次并没有带面纱前来,露出清秀恬静的面容。

她虽在微笑,可笑容中,似乎总有种淡淡的忧愁……

狄青施礼道:“臣参见皇后、长公主。”

张美人抿嘴笑道:“官家,其实这次,是奴家请长公主来听狄将军说书的。不想皇后也赏面前来。”

曹皇后微笑道:“官家,你一直说张妹妹琴技天下无双,正巧常宁说张妹妹约他,我一时好奇,也就跟过来了。官家,你不会见怪吧?”

赵祯见曹皇后和张美人关系融洽,心中得意,笑道:“怎么会呢?不过美人弹了许久琴,多半累了,不如先听狄青说些边陲的事情,再让美人弹琴如何?”

曹皇后笑道:“这样也好,不过……”话未说完,又有宫人来报道:“启禀圣上,王拱辰求见。”

赵祯心道难道文德殿还没有吵够,王拱辰这时又凑什么热闹?不悦道:“不见!”

宫人才待退下,曹皇后一旁止住了宫人,劝道:“官家才行新法,王拱辰是新法监督之人,他来请见,和新法多半有关,官家不宜不见的。”

一旁的张美人见状也道:“官家,皇后说的极是。官家应该以国事为重,这西北的往事,奴家的琴声,什么时候听都可以的。”

赵祯听这般劝,也知有理,他一意变法,不想伊始就被群臣批为留恋美色、不理朝政,遗憾道:“那好吧,朕就先理国事。狄青,你可以回转了。”文xin阁崘壇

张美人突然走到常宁的身边,笑道:“哎呀,奴家有劳狄将军前来,深感歉然。不如再有劳常宁姐姐送狄将军出宫,也能表示我的歉意。”说罢轻推了常宁一下,满是娇笑。

常宁蓦地被张美人推到狄青的身边,秀美的脸庞上有些发红,转瞬如常道:“我也正想和狄将军说几句话。圣上,可以吗?”

赵祯哈哈笑道:“那有什么不行?常宁,你带狄青出宫吧。”

常宁大大方方道:“狄将军,这边请。”

狄青何尝不知张美人的心事,暗自皱眉,可这时不好推搪,拱手道:“公主,有劳了。”二人出了御花园,过苑囿,经花径,常宁一直在前面领路,默然不语。等到了一座小桥旁,狄青才待说自己识路,不敢有劳时,常宁已停了下来。

春风动柳,桥拱如虹。有阳光从西照来,照得水面粼粼金光,闪烁不休,有如女儿家那复杂难以捉摸的心思。狄青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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