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照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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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照影行-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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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儿想到很多该做的事,却是头痛欲裂,力不从心。
  “爹,侯公子带人来了。”程大山和程大川把头抬得高高的,前呼后拥带着侯观云进入作坊,后面又跟了六个拿着算盘的帐房先生。
  “好热啊!”侯观云一脚踏入,差点立刻缩回,但为了见到心爱的喜儿姑娘,他还是悲壮地踏进了第一步。
  “喜儿姑娘,你在这里吗?”侯观云在蒸煮芝麻的热气白烟里找人,却只看到十几个光着上身、胸背上布满汗水的精壮汉子。
  “吓!你竟然在这种水深火热的地方干活儿?还有啊,这些伙计怎么一个个如此不知礼数,竟在小姐面前光着膀子!”他大呼小叫的。
  喜儿终于让小梨给扶了起来,面对这个不懂油坊作业的富家公子,她并不想多作解说,只是勉强扯出礼貌性的微笑道:“侯公子,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有话请到前头说。”
  “对!前头说去。”侯观云掏出帕子猛抹汗,忙不迭地走出门,又指了他身后那一挂人马,陪着笑脸道:“我听程二爷说,你们这里缺掌柜,这里有我们侯家最能干的帐房,你挑几个来用吧。”
  程大山也跟着敲边鼓,“喜儿妹妹,侯公子关心你,特地找人过来帮忙,他们不懂油坊的事务,我们兄弟俩也可以指点一二。”
  小梨心直口快,马上说道:“你们早不帮、晚不帮,就这个节骨眼儿来帮?我看是想藉收钱管帐之便,顺便揩点银子吧。”
  “主子爷说话,你这小丫头竟敢插嘴?”程大川比他老爹更加凶狠地瞪眼道:“小心我卖你到妓院去!”
  “小梨,别跟他们说了。”喜儿低声道。
  一个月前,曾伯伯才倒下,叔叔和堂哥就摆明了插手油坊经营的姿态,准备和侯家合作扩大油坊规模,藉以做上更赚钱的大生意。
  以前还有曾伯伯打发贪心的叔叔,如今又有谁能帮她分劳解忧呢?
  她望向一个个忧心看她的伙计,他们都很好,做事也认真,可却没人懂得记帐管事的工作,除了——
  她疲倦的目光定在那张有着一对剑眉、不多话的沉静脸孔上。
  “阿照,拿去,这是放帐本柜子的锁匙。”她掏出一把钥匙。
  “小姐,我不行。”江照影知道她要他做的事,立刻回绝。
  “你可以,不用我教,你看一下,也一定会做。”
  “我有力气,还是做撞油的活儿……”
  “你可别跟我说你不会写字,还有,你会打算盘吧?”
  “会。”
  “好,作坊的活儿你搁一边,现在先帮我理好帐册,该出帐的、该送货的,全交给你去处理。”
  “理帐册?!”所有的人吓了一跳,同时望向了江照影。
  “等等啊!”程顺更是惊叫道:“喜儿,你怎能叫江照影记帐?你知道他是谁吗?以前我看他跟人斗蟋蟀,那赌金可是三十两、五十两,甚至是一百两的出,他家就是这样被他败光的啊!你如果将油坊的钱财交给了他,不到一时半刻就给他搬空了。”
  其他伙计也是心存疑虑,虽说阿照努力干活,但他过去的劣行太过不堪,又是初来半年的新伙计,怎么小姐就敢委以重任叫他管帐?
  “小姐,我做不来。”江照影焉能不知他人的想法。
  “我现在只能信任你了。”喜儿一双明眸大眼直直望定了他。
  “拿去!”小梨迫不急待拿起小姐的钥匙,直接塞到江照影的手里,叉了小姐就走。“小姐不会用错人的,你快去忙,小姐她很累了。”
  阿推率先过来拍了拍江照影的肩膀,“阿照,小姐看得起你,你可得认真做!兄弟们该做什么事,你就交待下来吧。”
  栗子附和道:“是啊,阿照你脑袋好,想得周全,就靠你了。”
  其他伙计也撇下了疑虑,为了油坊、为了小姐,现在必须同心协力。
  “好!我们总算有新掌柜了。”
  “不行啊!”程大山和程大川眼睁睁地看着江照影拿了最重要的掌柜钥匙,两张肉饼脸顿时变成了酱青色。“江照影吊儿郎当,品行恶劣,怎可让他当掌柜?爹!现在程家你最大,你要出来说句话啊!”
  程顺“悲愤”地道:“程家我最大吗?错了,是那个完全没有流一滴程家鲜血的喜儿小姐最大!人家是小姐耶,我死鬼老哥临死前,还不忘当着众亲族长辈面前,硬是将油坊托给了她,我这个叔叔算什么?呜,哥哥啊,你怎宁可不要亲弟弟,却去疼一个外面捡来的野丫头啊!”
  “爹!我们去找族中长辈评评理。”程大山和程大川继续火上添油,一人挤了一滴眼泪,义愤填膺地道:“我们到伯伯坟前……不!还要到爷爷、曾祖爷爷坟前,焚香告知,让他们知道,现在油坊让外人给占了,程家子孙却是给赶出门呀!”
  “里头吵什么啊?”侯观云坐在作坊外面,正猛挥袖子纳凉,一见到小梨扶喜儿出来,立即从他的专属座椅跳起来,殷勤地道:“喜儿姑娘,你还没挑掌柜呢,这里有六个人,个个经验丰富……”
  “不用了。”喜儿只是向他点个头,继续往前走去。“谢谢侯公子的关心,油坊已经有新掌柜了。”
  “谁呀?”
  “江照影。”立刻有旁边的随从报告。
  “咦,是他?”侯观云探进门里,先是看到三个捶胸顿足、哀号不已的父子;然后是一群又回去卖力干活的伙计;还有一个站得挺直、身形高大挺拔、胸膛肌肉结实、目光深邃幽远的俊雅男子。
  “哇勒!他就是江照影?百闻不如一见,我还以为他是过度纵情酒色的痨病鬼呢,想不到还长得人模人样的——吓?!他怎么一直瞧着我?是我长得太俊美了吗?还是怨我占了他以前住的院子?”
  江照影并没有注意到侯观云,他的视线穿过大门,越过一大群吱吱喳喳的侯家随从,只凝定在那个柔弱的素白背影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心里的钥匙握得更紧了。
  夜深入静,江照影坐在柜台桌边,就着烛光,检视各项单据,拨打算盘,仔细算清楚了,再一一记录在帐册上。
  沙沙……拖着鞋板的脚步声传来,他不必抬头,只要闻到那淡淡的麻油香味,就知道是平时走路轻快无声的小姐。
  他立刻起身,却是不敢伸手去扶明显消瘦、几乎不盈一握的小姐。
  “小姐,才三更天,你怎么起来了?”
  “都三更天了,你还没睡?”喜儿扶住了桌沿,反问道。
  “我想尽快将帐务整理完毕,天明了好做处理。”
  “好。”喜儿掩不住疲倦神色,向来明亮如星的瞳眸底下出现了黑影,声音也不复平日的清脆,只是慢慢地道:“给我瞧瞧吧。”
  “小姐请坐。”江照影让了身。
  喜儿没有坐到掌柜椅子上,而是直接坐到桌边的凳子。
  江照影怕她坐不稳,就站在她身边护着,递过帐册,解说道:“这是上半个月的帐目,一共是七十八笔应付款,共计一千三百五十两,还有九十六笔应收款,共计二千五百六十两,请小姐过目。”
  帐册摊在桌上,喜儿瞧了两行,揉了揉眼睛,又抬头问道:“一些紧急的事儿办完了吗?”
  “办完了。几家催油、催帐的主顾,下午我都请弟兄们送去了,详细帐目在这里,包括铺子里的交易,今天一共结余一百三十七两五钱八分六厘的银子,我都锁在柜子里了。”
  “呵!”喜儿露出浅浅的笑靥,摇头道:“阿照,我现在脑袋像团芝麻糊,你跟我念这些数字,我是越听越糊涂啊。”
  “小姐,还是请你回房睡觉。”
  “我睡两个时辰了吧,就再也睡不着了,想说过来理理帐。”
  “小姐交待我做的事,我会尽快做好,请小姐不必担心。”
  或者,小姐仍然不放心他,依然要亲自过来查帐算钱?
  江照影抑下心底莫名涌起的空虚感,他被人误解惯了,就算小姐再找另一个人来监督他,或是取而代之,他也无话可说。
  “这是我的印章。”喜儿从衣袋下掏出一个绣花小锦囊,放在桌上。“我力气乏,你帮我盖个印,当作我已经看过了。”
  “可是,小姐……”江照影迟迟不敢接过去。
  “等我身体好些,自然会仔细核帐,现在你能做的,就是帮我。”
  “是,小姐。”他慎重地拿起小锦囊,倒出一方玉石印章,再沾了印泥,在帐本结余金额的位置盖下“程喜儿”的朱红印记。
  这份信任感也将他胸口那块空虚的地方瞬间填实了。
  “我还要跟小姐报告,我打算明天起三天,作坊的榨油活儿歇工半天,请所有的伙计出去送油、进料、收款、付款,这才能尽早处理完上半个月搁置的事情,小姐你看这样妥当吗?”
  “好。”
  “小姐,我想……你应该请一个经验老到的掌柜……”
  “喔?”喜儿仰头看他,那双略显惺忪睡意的大眼亮了一下,嘴角扬起轻笑道:“阿照,你坐下来呀,你那么高,又老站着,教我老抬头看你,我很累的!”
  “是。”在小姐面前,他很本分地下去坐掌柜的椅子,而是去拖了一把凳子坐在旁边。
  喜儿看他一板一眼的动作,也顾不得倦意,轻声笑了出来。
  “不管我教你什么活儿,你都能掌握到窍门,一学就会,你这么聪明,又念过书,所以我知道你一定做得来掌柜的工作。”
  “这……”
  “好了,从今天起,你就是程实油坊的掌柜,别再给我推辞了。”
  “是。”望着小姐疲惫却期待的黑眸,他也无法推辞。
  喜儿又朝他一笑,顺手拿起桌上的算盘,拨了拨珠子,心思一下子就转到这里。
  “我真没想到你会打算盘,我告诉你喔,小时候,爹教我打算盘,曾伯伯考我算盘,考得好,娘还会煮一颗蛋给我吃……”
  睹物思情,她怔忡看着算盘,脸上的笑靥缓缓褪去,声音渐渐地哽咽了,豆大的泪珠也随之掉落桌面,形成两洼小水潭。
  水潭还在慢慢扩大,她再也克制不住压抑多日的泪水,低声啜泣。
  “可他们一个个走了,娘不在,我还有爹;爹走了,还有曾伯伯帮我撑着;现在曾伯伯也走了,叔叔和堂哥又想抢走油坊,他们天天烦我,我是晚辈,实在不知怎么应付……”
  那滚落而下的泪水有若山洪爆发,重重地冲刷着江照影的心坎。
  不!他怎么会为小姐心痛呢?这是小姐的家务事,他当伙计的只要干活赚钱,谁来当油坊的主人,都不干他的事。
  他握起了拳头,重重地压在膝盖上,只能静静地看她流泪。
  “还有,油坊也仰赖着我维持下去,我一定要顾到大家的生计,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坚强地扛起来……”她嘴里说着要坚强,那泪珠儿还是不听话地滴滴落下。
  这是他所没看过的小姐,或者说,这是小姐不为人知的脆弱一面,平常她总是笑脸迎人,从容自在地应付各种人事;然而,她毕竟也只是一个年方十九岁的姑娘家,在他十九岁时,恐怕还没有她的成熟懂事吧。
  “小姐,有我在,请你放心。”他脱口而出。
  喜儿心头一跳,抬起泪眼,望进了一对深深凝视她的黝黑瞳眸。
  有他在,她可以放心了——这是一个男子亲口给予她的承诺。
  她痴痴地看着他,因着他的话,她全身有如笼罩在一股暖意里,将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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