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古意(全本共五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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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古意(全本共五部)-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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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骨痛欲裂。苍远奋起一杖,只能远远地看着牟奔腾那么得意地撒手向嫁车行去。

而华苍在瘟家六子的围攻之下,也已援手乏力。

可牟奔腾忽然住了脚,一个随从抱着只鸽子飞奔到他的身边,牟奔腾听他说了一句,急急接过那鸽子,然后,面色忽然变得好古怪的。

他突然看向那嫁车之顶,仿佛那嫁车顶上正有一个男子。他确实也象是在那车顶上看到了一个男子,那孤伶伶的已没有任何护持的嫁车的车顶,在他眼中,忽然多出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来好象还很年轻的人,但他看不清他的脸,因为他的脸好象被阴影遮住了。他的印象中好象没有人记住过那人的脸,让人难忘的倒是那人的身材,那人的身子无论坐在哪里,仿佛就是一种……遗世孑立。他的头发只是随便束住,可让人的感觉却象他的头顶有一顶挺立的高冠。那身影是疏远的,萧冷的,却在那漠然中透着一股骁勇的悍气……

他终于还是来了……牟奔腾看着手里的鸽羽,忽然一挥手。

这是下令停止的姿式。

可四周并没有停止。瘟家班的人与六驹都不信牟奔腾会这时喝令停止,他们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牟奔腾忽大叫了一声:“让他们走!”

这一声平地响起,如一声炸雷,再没有人敢装做没听到了。瘟家班的人手下迟疑,可灭寂王法相已给他们下了死令,令他们必须受牟奔腾节制。这次连和牟奔腾同处万车乘帐下的六驹也愕然不解,他们怔怔地望了一眼牟奔腾。

牟奔腾脸色铁青,喝道:“违令者斩!”

这一句极重。六驹也不由不收手。牟奔腾忽对他们喝道:“有还不愿住手的,替我取他们性命!”

六驹一愣,瘟家班的人却知那个看似平易的姓牟的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不由也愤然住手,他们都知道六驹的一击之力。

温老三眼看着苍远与华苍一脸不解地但还是驱赶着那车疾疾地走了,心里大是不甘,他跳回牟奔腾身边,脸色铁青地道:“一到弟兄们要得手时你就喝令住手,姓牟的,你到底是在帮哪边,你是干什么吃的?”

如果不是他温老大沉沉的脸色阻止,他还不知要骂出什么更难听的。

牟奔腾却把眼望向那嫁车的车顶,沉沉地道:“你们没看清那嫁车顶上护着的人吗?”

他身边人同时抬首追目,望向那正疾驶远去的嫁车。——牟奔腾疯了?那车上一个鬼影都没有。

温老三气得吐了一口浓痰,“呸”道:“你一个失心疯也来统领大局,我看是你疯了。”

牟奔腾冷冷道:“我说是你瞎了。那个高冠散发,手执一柄长青剑的人你就没看到吗?”

温老三怒道:“看你妈的鬼!”

他老大忽一手止住他,定眼望向牟奔腾,疑问了声:“萧骁?”

“长青一剑已在手?”

牟奔腾哼了一声:“不错,天涯谁此更萧骚!我不说,你也该知道他的威势。他已决意要护那个裴家女子,只要是肖愈铮的妻子,他就传令,不许我东密动她毛发一毫的。”

温老三望向那远去的空空的车影,费解又怒冲冲地道:“你倒底在说什么?我怎么没看到?他在哪里?就算他多大的名声,跟咱们教主毕主人交过手,也不能人毛都没见,就这么闻风远避。”

牟奔腾忽把那鸽足上附的短信一把交到了瘟老大手里,口里冷冷道:“他是没见到影子,这信,也不是他而是灭寂王兄传来的。你们要动手只管动就是,他的长青剑,现在可正架在灭寂王法相长老脖子上的。”

六驹互视一眼,猛然抬头,心里同时长叫了一声:长青剑?萧骁!

来时三十六,去时十八双,长青一剑过,天涯冰雪霜——曾以单剑于木须洞中斩尽祁连铁骑的萧骁?

萧骁的剑据说只有一剑,但看似千剑。他的剑招都以他的姓为名:萧‘潇’一剑,萧‘削’一剑,萧‘骁’一剑……

六驹心头振奋,只觉满天地里似乎都是木叶肃肃,烟雨潇潇,一场青色的雨似乎已无声地沛然而至……萧骁!他们曾与他碰到过,拳毛驹本是六驹中脾气最健旺的悍者,那一剑却遇强挫强,折尽了他的铁剑与自负……两剑的剑尖在那突然响起的风雨声里瞬息一触,然后,那长青一剑挺然而进,拳毛驹手中铁剑居然寸寸而裂,那一剑竟直至剑柄,刺伤了他握剑的虎口,风雨如晦的场中,光线忽然一亮,萧骁的剑上青色猛地亮了,没有人想到会看见,象大雨暴洗过后万年青那绿叶绽了嘴的笑……

“就这么放过《肝胆录》?”

牟奔腾随从不甘心地问。

牟奔腾道:“我们东密要争的是天下,不是江湖中一日之短长。何况萧骁之剑大是锐利,我们法长老、万帅与杜护法本允称天下好手,但他们都还只以掌控秩序为能。当世之中,谁是剑者,嘿嘿,天下权与掌中利,天下权归我东密,那掌中利,我们却还是不能不尽让萧骁的,他是足有能力与我们毕教首一战的人。毕教首本不同意我们举事。而灭寂王法长老,也是我们不得不顾忌的。”

“可《肝胆录》……”

牟奔腾笑道:“丁夕林已死,裴琚重创,月旦亭主人被杜护法隔绝宫中,难出京师。虽说可惜,但且放着它吧。反正,那东西,现在无人可以驭使得动了。只要不碍我教中大事,且让这江湖短长一射之地吧。”

然后他的脸上忽然展颜一笑:“江苏宁王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昨天,据说他们已连陷周遭十余州县了。这才是咱们的大事。江西局势已定,宁王已经起兵而反。万帅坐镇皖南,杜护法安定京师,咱们教中大事,可说已定,可望一朝成功,到时,无论是萧骁也好,裴红棂也好,《肝胆录》也好,济得甚用?再也伤不着咱们一根毫毛。”

门外忽传来紧急的剥啄声。牟奔腾笑叫了声:“进来。”

进来的却是他教中快马。他手里还握着一个鸽子,只听他急急道:“牟先生,大事不好!宁王起兵才反了十三天,杨州城外,他的属下亲卫果毅军参军高起忽然起兵反水,中宵兵变,于众将无查之下,已缚了宁王,押解朝廷去了。宁王的大事已经去矣!”

牟奔腾的神色也不由巨变。却听那快马道:“据高起反水前曾说:肝胆一录下,尽有忠良!好象他是什么肝胆录中的一人。万车乘万帅措手不及,传言先生,说这次肝胆录一事咱们料错了。他现在也不知手下天下兵镇中到底隐伏了多少《肝胆录》中人,不知到底哪些人名为顺从,实为奸细,更不知天下为《肝胆录》所控的兵力共有多少。杜护法也鸽传书,说朝中清流社也有异动,似乎丁夕林的妻兄祝栋廷已煽动清流社,在朝中做梗。万帅说,这次之事,只有先让他。敌情未明,暂忽发动了。让先生暂时虽勿离江西,但一切,都等谋定而后再说。”

牟奔腾颜色巨变——耸动宁王造反本是他们东密欲以教治国的一着重棋。待其势成,即可拥立,或可由万车乘发兵讨平。那时,文武两道,左右逢源,朝廷无论如何都是他们的天下了。

可是,高起?——他成然是那《肝胆录》中人?自己东密的一场好局居然真的坏在了《肝胆录》手里。就这么其势才起就被扼杀之?

牟奔腾脸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肝胆录中人结盟极其秘密,却是有谁有如此能力能控制它,令其发动?丁夕林已死,裴琚重创,月旦主人还在宫里。

他心头忽怒气勃勃,想起了三个字,愤然一哼:“裴红棂,我东密居然栽在了你一个女子手里!”

鹰潭华府之中,喜宴正开。外面贺客满门,华老太太与苍九爷俱在高座,他们颔首对视,无声一笑:法相居然刹羽而归,他们料得没错,他们传递的消息果然有用,萧骁终于还是出了手了。

而后廊下的喜屋之中,新人正自独自坐着。

她刚刚已拜过堂,这时独坐于新房之内。

四周终于没人了,一只好美的素手一伸,轻轻把那盖头揭开。

——婚姻,这真的是自己期待好久的一场归宿吗?

红色的盖头轻轻掀起,映着满屋喜庆的装饰,盖头下露出一张素丽的脸,淡淡然的脸,也终于有一点安定感的脸。

那是……嫣落的脸。

——华池,据说她的夫婿就是那个温文尔雅而又精明练达的华家长孙华池。以后的日子,就算不上幸福,也总该是安稳的了吧?

她摸了摸身下的床褥,忽想起一些床第之间的事。从今以后,那些事,无论她喜不喜欢,总之,是有个合情合理的名目了吧?

可她这时,象生平头一次睁开了眼,她接着没再多想她那个夫婿,男人,总不过就是男人的。她却在想起另一个人。

那是……苍华。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对她好过的人,虽然他从来没曾说过什么。他象是……很怕羞,因为他从来不敢看自己的眼。

她记得他送自己上轿时的脸,那一张粗犷的不乏男儿汉模样的脸。那脸第一次直面着她,因为,他也知道:如此一别,已成永绝了吧?

她的手轻轻地在床褥上抚过,象抚在那张脸上,心里头一次,有那么一丝丝的温暖……

尾声、拜印

鲁狂喑的万柳山庄中,万柳如军,排列如阵。一根柳丝就是一根扬起的马鞭,而老而硬的根,象是他那弥老弥辣的情怀。

快要飘落的柳叶是数不清的一把把弯着的刀,直待秋风卷起时,你才能在它的柔媚中看到它的肃杀。

后园,石径,干净净的石径,因为秋,两边有扫过的落叶。

这里是万柳山庄的小校场。鲁狂喑祖上曾是朝中良将,家中也设的有小校场。他的家中,还有开国天子圣谕特设的子弟兵。

——裴红棂正自缓步而入。

那些兵士不多,不过百余之数,都是鲁家子弟,这时都刀戟鲜明的阵列于校场之内——她足下路的前方,通向一个已筑了好多年的石坛,不高的石坛。

——可她知道那坛子的意义。那是个将军之坛。如今,她却要把它借用了,借用来做那愈铮毕生心血苦心结就的一坛。

——她耳中想起愈铮的话:“这一册《肝胆录》,事关天下兵权。我凭之与东密相斗的就靠这个。天下兵镇,尽多热血男儿。东密意图以教治国,一旦发动,扰乱天下,其祸必烈。从当年丁老中书起,就已秘结天下军旅热血男儿,他们有的甚或不惜万死,投入东密。到我手中,终于结成得《肝胆》一录。这是一册秘不为人知的结盟。东密一旦事发,可凭此录阻之。天下七十一路兵镇,入我录中的豪杰也共有百余人。他们虽多位居偏职,但情怀勇烈,心系天下。时危节乃现,板荡识忠良,手中真正操有可与之共生死护天下的兵士。这一录,你可切切慎重了。”

——然后,他喘息了一下,那么深地看着自己:“我虽说可以托付的好象还有两个半人,但到托无可托时,红棂,你会不会愤然而起,为我勇决呢?”

所以,她才能遥遥凭此一录,得程非与陈去病之助,于宁王反机将发未发,还未成势之机,密通江苏参军高起,扶大厦于将倾,挽危亡于倾刻。

而今日,肝胆一录,托无所托。陈去病与她密谈了已整整三日。他人在军中,德望又不够,所以勉力劝她,当此重责。

她曾是那么希望可以把它托付出去的,可惜,托无所可。但哪怕已无人托付,她也不会让俞铮一生的心血就此白费!

——天下无肝胆,——那何妨,我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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