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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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萌-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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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手卸除了发上数根银钗,让长发流泄而下,披散在胸前,包覆她原先就属小巧可爱的鹅蛋脸,为了掩饰接下来可能得和梅舒心怒目相向的无语尴尬,她拿起牙梳,假装忙碌地梳著青丝。
  直到铜镜里除了她的倒影之外,又加入了另一道身影。
  “咬金……”
  她挪开视线,梳完了右边长发,继续换左边,就是不开口,也不去瞧镜里梅舒心的容颜。
  “你好无情……怎么可以不要我……跑去嫁别人……”委屈的嗓音,随著他的贴近而变成清晰。
  “我不要你?!”这句话,让程咬金佯装的冷淡功亏一篑,她霍然回首,怒焰烧红的眸死瞪著他,“你怎么有脸敢指责我?!到底是谁不要谁?!你根本是作贼的喊捉贼,无耻!”
  明明就是他不娶她,才迫使她出于无奈嫁给曲无漪,然后又被退了亲事成为金雁、银鸢两城的笑柄,现在反倒把错全归到她身上了?!
  “唔,我喜欢你骂我无耻的声音……”梅舒心在傻笑,从曲无漪口中听到咬金没嫁成,他的紧绷感一消失,睡意也满满涌上,一直是维持著这副模样到了程府,现在听到耳熟能详的天籁,他笑得更傻更满足了。
  “重点不是无耻那两个字啦!”拍掉他贴靠上来的脑袋,程咬金很气他的避重就轻,“是你不要我,现在却跑到我家来反控我的不是,你欺人太甚!”
  “我哪有不要你……我从没说过我不要你……”
  “是,你是没说过你不要我,但你又何尝说过你要我?”泪意浮上眼眶,在其中累积成海。“总是这样,话不说清楚,给人希望也给人想像,我不是你,我猜不透你没说出口的话是不是正如同我心里想的一样,我猜不透你……”
  “咬金,不哭、不哭……”
  “是你害我哭的!”可恶!从梅庄回来后的这些日子,她从没落下过半滴眼泪,即使是抱持著害怕的心情上了别人家的花轿,即使是在阒静到令人窒息的新房里,即使是被人以最侮辱的方法给退回了程府,她的眼泪都没离开过眸子,现在却因为他,又让她哭得浙沥哗啦——
  “我喜欢逗你笑、逗你脸红……就是不逗你哭……”
  他爱逗著她玩,贪看她气红了双颊,再不就是故意调戏她,让姑娘家的羞涩在她身上一览无遗,可是他从不让她哭,多年来的相识,从来不曾。
  “就是你害我哭的……”她仍指控著他的不是,“明明就是你不对,是你不好,你还说是我不要你,太过分了……”
  “别哭……”
  眼看梅舒心的唇就要吻去程咬金颊上的珠泪,却被她挣开。
  “你不要再这样了!你以为这样是温柔吗?!你正做著最伤人、最冷酷的举动你知道吗?!不喜欢我、不娶我、不要我都罢了,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让自己死心,就是不要你用这种若即若离、似爱无爱的方法来糟蹋人!”顾不得奔流的泪和著脂粉会在她脸上变成什么惨状,她控制不住酸涩的眼中所下的倾盆大雨。
  “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不喜欢我?没有不娶我?没有不要我?”
  “我没有没有没有……”一连三个没有虽说得有气无力,却坚定不移。
  “那么你大哥是从哪里听来你压根不愿娶我的?”若不是他亲口告诉梅舒城,梅舒城又怎么会说得信誓旦旦,没有半分迟疑?
  “我说的……”梅舒心很小声很小声地自首。
  程咬金深吸一口气,强忍下来拿起桌上凤冠砸向他的冲动,在扯开假笑的同时,尝到了自己泪水的咸度。“很好,那你还凭什么说你没有?”又想诓骗她了吗?!
  “咬金……”梅舒心快手抱住她,这动作早在这几年已经练习无数次,所以这回做起来仍不拖泥带水,很快又将两人缠成麻花。“我没有不喜欢你……更没有不要你……”
  “只是不愿娶我罢了。”程咬金替他补上一句,脸上已是泪痕脂粉交编成的一片狼藉,也无暇去管美不美观。“梅舒心,认识了四、五年,至今你还是认为我不值得,是不?”
  若是,只消点个头,她就会知道他的真实心意,那么,他们两人也用不著再勉强彼此维持现在像朋友也像冤家的相处模式,他不用浪费时间陪著她玩这种猫戏老鼠的游戏,而她,也可以别再妄想,将不可能的希冀加诸在他身上。
  要断,就断得乾乾净净,藕断丝连是她最不齿的。
  梅舒心顿了好久。
  “我只是还没有思索到婚嫁这个问题,因为你从没提过,我以为你也没想过……我是个很甘于现状的人,不会刻意去改变一直以来都相处得很开心的情况,如果十年、二十年,你我仍像以往斗斗嘴、吵吵架,拿彼此来练嘴皮子,我一样很乐于维持这样……唔……咬金,我可不可以借你的床躺一下?”前头的话还说得有条不紊,后头立刻飘出一句杀风景的句子。
  看他摇摇晃晃的强撑样,她只能点头。
  得到程咬金的首肯,梅舒心高高兴兴地准备爬上床铺,可缠抱在他双臂间还有她呀!看来他是没打算松手,要将她一块给带上床去盖丝被兼吵架,程咬金才不被男色迷惑,挣开了他,听到他失望地咕哝两声。
  “咬金,一块嘛……”
  “谁要跟你一块!”哼。
  讨了个没趣的梅舒心滑进床笫,软软的被褥间都是属于程咬金身上淡淡的糖香。
  调整好了睡姿,他满足一吁,接续方才还没说完的话。
  “这不关值不值得的问题……况且,真要问值不值得,我反倒怕你认为我不值得……咬金来,坐这边。”他拍拍床沿,没法子得寸进尺和她一块躺在丝衾里,好歹也要她靠近些,离这么远,好失落噢。
  程咬金这次没顺他的意,坐回在铜镜前的鼓凳上,从盆子里拧了湿巾,将脸上惨不忍睹的糊妆及泪水给拭净,边咬牙嘀咕:“我现在的确觉得你不值。”在她那么认真、那么生气地和他谈话时,他竟只忙著找床铺睡!
  “咬金,你不要这个时候和我吵嘴,我吵不赢你,不公平……”他脑子里全是浆糊,句子和句子都拼得零零落落的,“等冬月再来吵,好不好?”那时他睡醒了,也养足了精神,相信一定能吵到令她满意。
  “既是如此,你就该冬月再上门来,你来早了。”擦掉所有胭脂,还她一张素颜,只是泛红的眼眶是怎样也拭不去。
  “可我要是不早些来,你又不要我了……”弃犬般的呜鸣又传来。
  “梅舒心,我再说一次,是你不要我,不是我不要你。”少将无情无义的罪名扣在她头上。
  “可是今天变心嫁人的又不是我……”像是清楚这句话一定会引来程咬金的暴跳如雷,所以梅舒心说得很小声,但还是没逃过程咬金的耳。
  果然——
  “逼我变心嫁人的罪魁祸首还不就是你!”有人抓狂了,张牙舞爪地从鼓凳上跳起身,朝床杨上又是挥拳又是踹踢。“天底下有哪个女人愿意拿一生去投注在一个她不爱的男人身上!要不是程府的糖仓教雨水给打湿、要不是王府享糖的钜款赔不出来、要不是因为你不娶我——我又为什么要答应曲无漪适时提出的要求?!都是你!都是你!”粉拳一点也不客气地招呼在丝衾上,半点也没减力道,“你大哥说,那位占了你所有思念的姑娘,你都无意娶她,那姑娘就是我没错吧?占了你所有思念又如何,对你而言,还不是和其他姑娘一样,可以调戏可以耍玩,就是不能成为匹配你梅四当家的妻!”
  一只大掌探出,精准地箝在她腕间,施力一扯,让她连人带拳地摔进鼓胀的被褥间。
  “咬金,好疼哪……”另只手掀开了被,露出被她几拳打中胸坎而正轻轻咳嗽的俊颜,噙著疼痛与温柔并存的笑意。“你怎么不当著我的面问我?”
  “问什么?”她想从他身上起身,他却不让。
  “问我娶你不?”
  “现在补救已经来不及了!”
  “亡羊补牢,犹未晚也。”他笑得很可爱。
  “若不是曲无漪娶错了亲,现在的我已经是曲夫人。”
  “那又如何?现在芙蓉帐里躺著的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曲无漪压根是无关之人……所有假设性的结果都被推翻,『曲夫人』这名号也没机会挂在你身上,还想它做什么?忘了忘了……”梅舒心抚摸著她的长发,像安抚娃儿般的轻声细语。
  “我是在告诉你,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所能掌控或挽回,一旦定了谳,是你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是没错……但也有句话说:『该你的就是你的,怎么也跑不掉;不该是你的,怎么强求也求不来。』听过没?所以就连你上了别人家的花轿,都还属于不了他,这就意味著你不该是曲无漪的妻……”
  “那也不代表我会是你的!”她朝著他的脸吼,接著双臂一撑,拉开两人的距离——但她万万没料到,在她背后有只偷袭的毛手又将她给推压回他身上,害她的鼻子撞上了他的肩胛。
  “我的咬金……我喜欢这种唤法,我的,咬金……”
  程咬金打断他的自得其乐。
  “很抱歉,我不给你这个殊荣,我不允许你这么唤我。”捂著发疼的鼻,她的嗓音因赌气而显得闷闷的,“我决定不要你了,反正你从踏进门来就这么指控我,我就顺了你的心意,扎扎实实地当一回无情人。放手啦——”
  “咬金,你不可以不要我……”他抱得更紧了,似乎因那句“不要你了”而慌了手脚,完全没留意到他的力道已经抱疼了她。
  “为什么不可以?你都可以缺心少肺地待我,我做什么掏心挖肺还你?!”真当她是软柿子就欺负得彻彻底底吗?
  反正只要忽略了心底微微泛起的疼痛,只要人前人后装做无所谓、不在乎的模样,总有一天,她一定能做到现在嘴上说的这番话,一定能的。
  “……不可以不要我,我会乖、会听话,不会吵闹,再也不贪嘴要糖吃,别不要我……”
  “你要不要糖吃关我何事——噢!”她被狠狠揉压在他的胸坎,后头一长串的谩骂字眼也被堵了回来——因为她的唇被迫贴在他的心口,吐纳著他身上的淡淡梅香。
  “别不要我……”
  他的声音可怜兮兮,几乎让她产生了罪恶感……
  什么嘛,是他先不要人的,凭什么用这种语调、这种口吻,让她真的开始错觉是她无情无义弃他而去?
  怦怦、怦怦……
  他的心跳有些急促,虽然说话的速度断断续续像口吃,但是心跳声却骗不了人,他在紧张。
  那句“我会乖、会听话,不会吵闹,再也不贪嘴要糖吃”的哀求,有些耳熟……呀,是了,她听过这句话,之前在梅庄别院赏梅时,有个被卖入梅庄的娃儿就是这般吵著要娘的。程咬金抬起了眼,觑向他,他虽闭著双眼,但眉峰间蹙积了座小山,坏了原本睡著时该有的安详容颜,几乎是同一时刻,她又想起了好些日子前,她与吞银、含玉一块闲聊的话——
  是呀,换做我是梅舒城,要嘛就卖了另外三个拖油瓶以求温饱,要嘛就买条绳子,勒死小的先,再上吊自尽。
  当时她虽有几分笃定梅舒城动过这两个念头,可毕竟从她认识梅庄四兄弟开始,他们便一直给她一种兄友弟恭的感觉,加上梅舒城宠弟弟的行径在金雁城都不晓得被当成多少回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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