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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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玫瑰-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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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谁共我,醉明月!”

十五、葬英雄(中)

熙宁帝十三年的冬季分外酷寒。

在大胤和卫国大军的联合包围下,房陵关内的越国遗民长久得不到外来的援助,濒临弹尽量绝的局面,已有易子而食的惨剧发生。而城外大胤从西域借来威力无比的火炮,数百门密集发射,昼夜轰击不休,固若金汤的房陵关出现了多处缺口,破城便在旦夕之间。

为求脱困,越军统领公子昭竟孤注一掷,在危急的时离开房陵关,亲自带领三十位死士单刀直入奔赴九秋崖,试图在宴席之上刺杀大胤摄政王公子楚。事出突然,刺杀几乎成功,幸亏公子身侧有能人异士相助,才堪堪逃过了一劫,并将刺客一行全数击毙在桫椤林中。

然而,阿黛尔皇后受到了惊吓,却因此病倒。

在冬季过去、季候风吹向翡冷翠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没有起色。然而不等病体康复,病榻上皇后却又听到了一个噩耗:她的丈夫、大胤的熙宁帝,因为中毒太深,缠绵病榻数月后,在三月十五日驾崩于养心殿,享年仅二十岁——

她第二次成了一个孀妇。

在大丧之日,年轻美丽的皇后披着嫁纱在灵堂前,无声地为第二任丈夫守灵,同时接受群臣的跪拜。那些穿着各色官服的东陆贵族一拨一拨地进来,严格按照东陆的礼仪跪拜哭号,又按照官位高低列队离开。

皇后静静地跪在火盆前,火光一明一灭映着她苍白的脸,便如最美丽的冰雕,毫无生气。甚至在摄政王上前跪拜上香的时候,她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盛大的吊唁结束后,新丧的皇后依然不肯离去,斥退了左右侍女。独自默默地跪在黑暗深处,仿佛魂魄都出了壳,又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深夜灵堂一片寂静,沙漏在簌簌作响——就在此刻,身侧那把羿留下的天霆剑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在鞘中发出了低低地呼啸。

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听到了箫声。

那个箫声响起在颐音园,幽幽随风飘来,散布了整个灵堂,不染丝毫烟火气。阿黛尔默不作声的吐出一口气。知道是那个人来了。午夜,在清冷的箫声里。仿佛有一个极轻的脚步在飘近,环佩叮当,幽香袭人而来,最后停在她的身边。

“阿黛尔。”一个少女的声音轻轻道,一只冰冷的小手按在她肩上。

“弄玉公主。”她并无惊奇,抬头看着那一张虚幻的脸——弄玉公主站在灵堂里。脸色还是一样的苍白,用一块罗帕围着咽喉,脸色悲伤而宁静,隐约有一种解脱的释然。

阿黛尔低声问:“你……终于也要走了么?”

“是的,我等了三年,终于是等到了一个结局。”弄玉公主眼神哀伤地望着灵枢,叹息,“我一生受的苦,终于是结束了。”幽灵转过头看着她,眼里露出奇特的表情:“可是。可怜的阿黛尔,魔鬼的孩子,你的苦难却尚未结束。”

阿黛尔还要再问,然而时间似乎已经用完,弄玉公主的语声微弱下去。身形在夜色中渐渐淡薄,最终随着一阵清风,在天地间如烟雾一样的消失。

她跪在火盆旁,木然看着在火中渐渐焚化地纸张,仿佛自己的魂魄也出了壳。

四周寂无人声,只有惨白的月光映照着一堂惨白的纸人纸马,诡异森冷。她跪着,听着遥遥的更漏声,冰蓝色的眼眸映照着跳跃的火焰。死寂的眼神仿佛活了一样不停的变幻,不知道心里掠过了多少的念头。

在子夜交替的时分,她终于看到了那一缕魂魄。

天霆厉啸起来,剧烈地震动,几乎要自动跃出剑鞘。那新生的魂魄离开了躯壳,从蟠龙金丝楠木巨棺下无声无息升起,穿着帝王的冠冕,在无数的白衣素马之中飘荡,发出一声声的呜咽,手指用力抠着咽喉。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第二任丈夫的脸——原来他是这样清秀文弱的少年,苍白而抑郁。

那张苍白的脸表面毫无异常,然而舌头却微微吐出,口唇里有着诡异的赤色,仿佛咽喉里燃烧着不息的火。新的魂魄在华丽的灵堂里凝聚,呜咽着四处逡巡,眼里露出不甘和憎恨的光。

直到看到那个跪在灵前守夜的素衣女子,才微微一怔。

“是的,我是你的皇后。”她凝视着灵堂上的虚空,轻声开口,“不用诧异,我能看到你——你有什么要说,是不是?我在等着你。”

“你……为什么没有死?啊啊……你竟然没有死!”皇帝的鬼魂已经飘近她的身侧,抓住了她的手腕,呜咽地模糊道:“毒……”似是极痛苦,它不停的用手捂着咽喉,仿佛那种毒在死后还侵蚀着他,令他不能说话:“哥哥!哥哥!好狠毒!”

那几个字仿佛是最锋利的刺刀,一下子插入了她的心脏,令她全身颤栗。

“你说什么?”阿黛尔全身一震,“难道不是越国遗民下的毒?”

“哈,哈哈……”鬼魂忽然大笑起来,那种声音尖锐得刺破耳膜,在空旷华丽的大殿里回荡,“阿黛尔·博尔吉亚!为什么你没有死?我们是同喝了一杯酒的,为什么你没事?——因为,真正的毒,并不是下在那杯酒里啊!”

鬼魂徘徊在虚空里,抚摩着自己的咽喉:“那是博尔吉亚家族的毒药……哥哥早就对我和阿嘉下了手——他用来杀我的毒药,正出自于你那个被称为‘毒药公爵’的哥哥之手!哈哈……他们是同谋!是同谋!”

阿黛尔蓦然张大了眼睛,仿佛有匕首洞穿了她的心脏。

博尔吉亚家族的毒药!

那是西域最神秘的毒,一直是他们家族的不传之秘。传说这是一种慢性的药物,喝了这种毒药的人在外表看起来不会有丝毫异常,也不会当场死去,只是会出现一些类似风寒低热、或者心力衰竭的症状,缓慢地侵蚀人的生命。有时候中毒者能活长达一年,而死去的时候毫无异样——有人说。他们的父亲、圣格里高利二世教皇,其实就是靠着这种毒药肃清了政敌,从而当上了教皇。而她的哥哥,被称为“毒药公爵”的西泽尔精通诸多剧毒的配置,当然包括这种家传的毒药。

“玫瑰送过来了,接着过来的就是毒药和刀——不愧是魔鬼的孩子。”鬼魂大笑起来,“我还没有看到我的新娘子,他就把她夺去了——就在婚典之上,众目睽睽之下!狠毒!狠毒!”

“好难受……好难受!”鬼魂抓着自己的咽喉,模糊地嘶喊。烦躁而绝望,“毒!毒!毒!它腐浊了朕的喉咙!有火……有火在烧!”

它狰狞地挣扎。忽然用手撕裂了咽喉!虚幻地血汹涌而出,仿佛雾气一样弥漫。

然而鬼魂用破碎的喉咙喘息着,终于说出话来。

“好狠毒……哥哥!我赐给你鸩酒,你却用这种毒来回敬我!”鬼魂在灵堂里呼啸,带着虽死不散的怨气,“还非要我像尸体一样躺上几个月,生不如死,直到越国遗民被你镇压完毕,才让我死去!狠毒!狠毒啊!哥哥!”

“不……”阿黛尔失神地看着虚空中的厉鬼,喃喃——怎么会是这样……这件事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计划好的局?从头到尾,这只是一场博弈,而她不过是一颗棋子!

“好难受……好难受!博尔吉亚家族的毒药!”鬼魂碎裂的喉咙里发出呼啸,“你们这一对毒药兄妹!乱伦的家族!好狠毒……好狠毒!魔鬼的孩子!”

阿黛尔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新死的丈夫在虚空里大笑,咽喉破碎,触目惊心。

灵堂灯火摇曳。魅影重重。无数白马素车、童男童女在无风自动,仿佛有邪灵附身,就要活过来一般。鬼魂在厉呼,撕裂的咽喉里流着血,狰狞地逼过来——仿佛感觉到了邪魅的逼近。她身侧的那把天霆厉啸着,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摧动,铮然弹出剑鞘一寸!

“啊……天霆剑?!”鬼魂被凛冽的剑气所逼,一时间畏缩了一下。然后,似乎看到了什么,它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利地嘶喊,撇开了阿黛尔,直冲灵堂窗口而去!

“是你!是你!”鬼魂厉声道,冲向那个在窗口悄然出现的男子。“可恨啊!”

阿黛尔模模糊糊的看到了那个白衣的影子,脱口低呼,“楚!”

已经迟了,那个恶灵已经冲了上去,缠上了进来的人,伸出尖利的十指去扼住对方的咽喉,眼里放出恶毒和狂喜的光芒。

然而,就在鬼魂即将下手的一瞬,灵堂内忽然盛放了极大的光华!

那是从来人身上放出的灵光,凌厉强大,一瞬之间照彻了整个大殿——阿黛尔无法直视,侧过头去,耳边却听到了亡灵痛苦而仇恨的呐喊:“你居然……狠毒!好狠毒!”

但是,那声音却在光芒里渐渐微弱消失。

等光芒稍敛,阿黛尔睁开眼睛,看到了窗下默立的男子——公子楚出现在子夜的灵堂内,脸色苍白而疲惫,似是连日的操劳令他精力憔悴。然而令人震惊的是,他的身侧却环绕着一道奇特的夺目光华。

那光,来自于一条巨大的、有着双角和四爪的东西。

虚空中的奇兽金鳞满身,有点像蛇,却没有龙首原上那条蛇的阴气和怨毒。它凌驾于虚空,盘绕在来人身侧,放出了不容逼视的盛大光芒,令任何邪魔都无法靠近。

那一瞬,她恍然大悟。

那,就是东陆传说里的龙么?

三百年必有王者兴。在东陆诸国分裂后的几十年里,象征着天命所归的上古神兽终于再度出现在人世,选择了新的主人!

“你怎么了?”夜里潜行而来的人看着委顿于空殿中的年轻皇后,疾步走过来。然而,她看着他从黑夜里走来,仿佛被那种光芒耀住了眼睛,竟然不自觉的往后畏缩了一下。

不,不能靠近……根本不能靠近!

萦绕在他身侧的龙紧紧盯着她,发出了厉啸,仿佛警告着什么。那种光芒是如此凌厉强大,足以扼杀一切黑暗和邪恶——而她却在那种光中颤栗。那一刻,她发现了一个自己回避已久的事实:原来,黑暗里诞生的孩子,无法靠近真正的光芒。

看到她下意识的退避,他微微怔了一下。显然是误解了她的意思,脸上表情一冷,便也停住了脚步,只是轻声:“你没事么?为什么不肯回去休息?”

“不要靠近我。”她微弱的说,觉得心头一片空白——方才皇帝鬼魂的话还在耳边萦绕。一声一声,震得她的魂魄仿佛四分五裂。

博尔吉亚家族的毒药!原来如此……说什么相互安慰、说什么相互温暖。原来都是假的!原来,她之于他,只不过一个交易!

“不要靠近我。”阿黛尔喃喃说着,在冰冷的地上努力往后挪去,“走开。”

他终于没有再上前,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步步后退。

“结束了,楚。”避开了那种光芒,她终于开口,竭力让自己安静下来,“不必再故作姿态的安慰我,我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不要这样,阿黛尔。”他怔了怔,望着她轻声叹息,“我也想让你留下来,作为我唯一的伴侣在我身边渡过余生——但,我没有选择。我必须送你走。”

她默默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这样软弱的表情。

那种表情让她更加的冷静下来。

“我看不到是什么限制了你,”她冷冷道,“在大胤,没有谁能命令你。”

“限制我的东西,和限制你哥哥的东西是一样的。”他苦笑起来,用希伯莱语回答,话语沉静却尖锐,“我为什么必须将你送回去的原因,和西泽尔为什么不得不将你嫁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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