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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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帼怒-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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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心早该死了,在当年做下那个决定之后。“滚开!”
  “我只想确定你平安无事。”邢培玠毫无预警的扣住她的手腕号脉。
  “放开我!”凤嫦娥紧张万分地以闪电般的速度抽回自己的手,翻身背对他。
  “不用你多事!”
  扣住脉膊余温的手因她抽回的举动忽然一空,冷凝的氛围填入空虚的虎口,邢培玠失神地瞪着空无一物的手。
  他看了很久,久到让决意不再看他的凤嫦娥忍不住回眸。
  过了半晌,邢培玠的目光迟缓地对上蹙了一双柳眉,防备地盯视他的丹凤眼,莫名复杂地凝视她好一会儿,微启的唇动了动,最后选择默然收回手,不吭声。
  “你还想怎样?”难不成他今夜打算一直待在这里跟她僵侍不下?“退下!”
  “若我说与你走到今日这局面非我所愿,你信吗?”被喝离沉默思忖,邢培玠不带任何希冀地道出真心语。
  可以想见她绝不会信,但不擅长言语、更不懂时机的邢培玠还是说了出口。
  果然,凤嫦娥回他一抹冷凝讥讽意味的浅笑,“当年是谁先转身离去?是谁走得绝然,不曾回眸一顾?”
  是他,全都是他!
  先转身的人是他,先迈出绝然脚步离去的人是他,不曾回眸一顾的人也是他,今日的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因为不曾回眸,所以他看不见,自始至终都看不见!
  看不见被留在原地的她是怎样的凄楚、如何的悲伤,又呆茫伫立在原地多久、流过多少泪,甚至瞠着泪眼朦胧看了他多久,盼他能转身、能回头、能告诉她他不离开,这些他都看不见。
  因为他不曾回头,连一丝丝的留恋回眸也无。
  她是骋驰沙场、立志创下一番世间女子远远不能及,甚或不亚于男子功业的巾帼女,站在仅有一线之隔的生死间毫无惧色,亦不曾害怕胆怯,更不曾掉下任何一滴懦弱的眼泪;唯独为他,为他这个负心人,她流尽一辈子的泪。
  泪,流干、流尽了,心也就跟着死了,自此陷入永寒的绝地,无法再轻信任何人的话,尤其是此刻从他口中说出的。
  “你不信。”邢培玠自嘲地替她作了回答。
  “以你的作为,会信的只有傻瓜。”她不当傻瓜。“我累了,退下。”
  “你曾说心已死……”想起那夜她怅然如泣的模样,悔恨再一次重重划上他心版自残。“能再活过来吗?”
  “江湖人称冷面判官的你,可曾让人起死回生?”
  “没有。”起死回生?他做不到,最多只能将鬼门关前的人拉回阳世,但已进鬼门关的他救不出。
  “心死跟人死……”翻身背对站在床沿的人,凤嫦娥拉起锦被盖住全身,闭上眼。
  在顿了让人以为她已熟睡一样久的时间后,才听见她的声音冷冷续道:“都是同样的道理。”
  因为背对,因为看不见,所以她不会知道身后的人对这话作何反应。
  她看不见,永远看不见也不会知道,不会知道邢培玠因此震退数步的惊愕。
  也不会看见他为这句话,一张脸像千万根针狠狠噬心的痛苦与惨白,以及最后黯然退离的悔恨步伐。
  如同当年背对她的邢培玠看不见她的痛苦一般……
  那座书楼里究竟藏了什么?
  担任随身护卫一职在凤嫦娥身边跟进跟出已过两回月圆十五,疑问逐渐萌生于邢培玠心中,疑云一日比一日浓密。
  几乎是每日,午时过后,她会一人走进书楼,不准任何人跟随,就连他挟皇上的令箭也不行。
  再加上派人日夜驻守在通往书楼的月洞门外,更让书楼添上一层谜雾。
  只是用来藏书的书楼,有何严守戒备的必要?
  若不是用来藏书,又是为何而建、为何守备?
  他想知道,但凤嫦娥派人严守,慎重其事的态度又令他不忍潜入窥探,怕她得知后除了气恼愤怒,还有伤心。
  他不想违逆她的意思,是以极力克制潜入书楼一探究竟的念头。
  直到这个深夜时分——
  凤嫦娥停下批点的朱砂笔,卷起摊在案牍上的布兵图收回架上,结束一日她这个将军该尽的职责。
  邢培玠自然也随护在一侧,坐在书房一角,凝望着身穿凤麟战袍,埋首案牍大半夜的凤嫦娥。
  几乎每一日,邢培玠都在凝视她的一举一动、防备身周动静中度过。
  也因此,才知道自新朝立后,这位今天下百姓惊叹、功勋标炳的后羿将军做了多少事、又受了多少朝中百官不容一名女子涉政的排挤。
  远到边疆兵力分布、与兵部文官周旋边防问题、各地以为乱世未平而蠢蠢欲动的贼寇,近至雷京城的御军部署、皇宫的防护,都是她每日必须关注的事。
  一封接一封的快马军情、各方探子回报,在在说明新朝乍立、朝野欢欣鼓舞下潜藏的不稳定。
  这些远在江南的凤骁阳知道吗?他足以定人年寿、断一朝兴亡的妙算神机,可曾料到今日新朝乍起的局面?就在陷入沉思当头,突然黑影在眼前晃过,邢培玠顿时一惊,醒神,执箫的手同时迅速扬臂,做出几乎变成习惯的防备动作,直到看见眼前人为谁才收回招式。
  “看来我的将军府对你而言并非安全之地。”站在他面前的凤嫦娥淡言道。
  “对任何人来说,这里都非安全之地。”若安全,她不会袖箭怀身。
  凤嫦娥像被人发现做了坏事的孩童般,把邢培玠投注在她身上,看来隐含嘲弄意味的目光锁凝的左手反翦身后,垂眼瞪他。“这只是备不时之需。”
  没料到她会突然出口孩子气似的辩解,邢培玠先是一愣,随后忍俊不住,勾唇冒出低沉的笑声,为两人总是存在的紧绷氛围添入一点轻松。
  “你笑什么?”向来冷凝的寒霜容颜,忽地不自觉的染上两抹浅不可见的樱红,煞是鲜明娇丽。
  邢培玠看着、欣赏着,沉迷于她表情上难得的生灵活现,直到她又问一次,才摇头收笑。“忙完了?”说话的同时,他站起身,将箫安置在腰间。
  “要不我怎会站在这?”可恶!意识到自个儿方才像什么样子,凤嫦娥气得咬牙,又不便发作脾气。
  自从邢培玠成天跟进跟出后,她很少有不发脾气的时候,真是可恶至极!不懂她此刻怒颜所为何来,邢培玠照不知不觉间养成的习惯,勾起披风披上她的双肩。
  一如往常,凤嫦娥会拍开他的手,抢下他为她系紧披肩垂绳的工作。“我自己来。”她说着,在胸前利落打上蝴蝶状的绳结。
  “原以为新朝初立,一切都该生机活现,没想到背后的问题重重。”一张冷面,总是冷言的表相下常为人担心怀忧的习惯又犯,邢培玠突兀地开口发出感叹。
  “并非天下齐心,我朝是推翻前朝创立,再看眼下除却西绍郡王府之外,其他三王野心勃勃,朝政的稳固只是表象,也是我皇兄宵衣吁食的成果;而他,那个铸成新旧朝交替的始作俑者,竟然像没事人似的置身事外,让皇兄他——”
  “你误会他了。”最后,邢培玠还是忍不住为昔日的主子辩解:“凤骁阳并没有置身事外,他只是——”
  “你背叛他,哪来的资格为他说话?”
  凤嫦娥如针般笔直的提醒,扎得他说不出话,才启唇便收口摇头。
  他的确没有资格为凤骁阳辩解,他早背叛他了,不是吗?
  可她没那么容易就放过能让他痛苦的机会,因为背叛的痛,谁也没尝得比她还苦、还痛过!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背叛他?”
  “与你无关。”
  “你听命于我,我命令你说。”凤眼挑起傲然神色,点醒他此时此刻两人上下的臣属关系。“或者,你决定离开将军府;所以违逆我的命令也无所谓?”
  他还不能离开。
  深知这点的邢培玠叹口气,认输道:“他夺走冷焰心上人的命、陷季千回于五台山擎天峰的危难当中。”
  “原来是他。”凤嫦娥哼了声,“原来坏我围剿擎天峰大计的人就是他。”
  听她的说法,邢培玠不可置信地瞠大了眼,“难道去年九月九,武林人士遭围困在擎天峰上的六千兵马是你领军的?”
  难道这件事是……
  凤嫦娥接着道出他领悟的事实真相:“告诉你也无妨,九月九在五台山擎天峰的武林大会,不过是皇兄设下的骗局,将武林各门各派聚在一地,顺者生,逆者死。”
  “为什么?”江湖自有一套规矩,朝代的更迭并不必然具有牵动江湖风浪的能力,何必滋事?
  “新朝初立,光是和朝廷中的百官勾心斗角就已经够忙了,用不着江湖人士再加一笔,最好的办法就是防患于未然。”
  “难道他不懂万一让江湖人士知道此事背后的作手是当今朝廷,反而会成为激起江湖人士怨恨、助长旧朝遗臣复兴的火苗?”
  “不留活口,就永远没有人知道。”
  “赶尽杀绝不是你会做的事。”
  “你所知的凤嫦娥早就死了。”
  冷言凝声出,闻者皆心寒。邢培玠瞅着她,谈生论死无动于衷的神情,足以证明说话者心死的事实。因此他更觉寒心,也终于想通凤骁阳为何派季千回前往五台山参加武林大会。
  明的,是为夺烙火玉,事实上是要她设法平息这场战事;他早算准凤怀将的伎俩,为了避免祸事才派季千回以夺烙火玉为由,去平息这场不必要的战事。
  是他错怪凤骁阳了?顿悟后的邢培玠有说不出的懊恼,却无法不生疑云。
  而在此刻,他突地想起为得阎罗令解药逼死唐婉儿,以及那日冷焰扬言凤骁阳命他刺杀凤嫦娥这两件事,原先的懊恼又逐渐被摊在眼前的事实掩去。
  凤骁阳的确解了一场江湖中可能一触即发的纷争,但这两件事也是铁铮铮、不可抹灭的事实。
  害死唐婉儿,又以她的坟作威胁,命令冷焰刺杀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这两件事就足以成为他叛离的理由。
  明明是皇族一分子、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为何处处妨碍朝政的进行?他想不透,风骁阳的用意是什么?寒风没来由地忽然登堂入室,吹进一袭冷意,邢培玠冷醒了神,原来是凤嫦娥打开书房的门,正要回她所居的主院。
  他赶紧踏步跟上,一前一后走进回廊当中,满脑子还是旋绕在这些思维当中,直到——
  “谁?”凤嫦娥厉声一喝,同时迅速抬起左臂,朝夜幕笼罩的半空射出一箭。
  一阵布绫在半空飞舞的声音,显示方才的确有人。
  邢培玠执起箫,利落地抽出夹置在里头的剑,朝声音来源处以轻功跃去。
  “哪里逃!”是冷焰吗?他果然行动了。“冷焰!”
  “邢培玠!”不懂轻功而留在回廊的凤嫦娥想也不想便唤了声,无关命令也非警告,只是单纯的、不加思索的——担忧。
  是的,就是担忧,近乎直觉似地担忧他的安危。意识到此点,她讶然,双手抚额,痛苦地靠在回廊梁柱旁。
  她怎么会……
  原以为早已心死,直到此刻才知那不过是自欺欺人。但若要她再次起死回生——不,绝不。
  第六章
  这个夜袭人是冷焰?追着前头脚步翻跃过数个屋瓦的邢培玠愈追,心中愈是起疑。
  原因之一是冷焰行刺时向来不屑蒙面,因为见过他长相的人必死无疑;其二是冷焰从不逃,或者该说不屑逃。
  不是杀人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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