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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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帼怒-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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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因之一是冷焰行刺时向来不屑蒙面,因为见过他长相的人必死无疑;其二是冷焰从不逃,或者该说不屑逃。
  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这是冷焰以杀手身份行走江湖的铁则。
  飞高跃下间已穿过不少屋瓦小径,眼看就要穿过书楼。
  那里有左莫右离驻守,应该——
  当他以为夜袭人必会遭前后夹击状况的时候,咻咻两声,执长枪上前的左莫右离两人应声倒地,让刺客顺利逃进书楼。
  邢培玠紧跟在后,穿过小径,踏进敞开的书楼大门,只是再也不见刺客踪影。
  “冷焰!”他试探地喊了声,依然没有动静,更让他怀疑这人的身份。
  视线严密扫过一巡,邢培玠就近拿出火折子点亮蜡烛,就着烛光再加探看。
  目光随身转,在回转的痕迹划成圆之前顿在一点上,远处尽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令他不由自主往前跨进,一步、两步、三步……
  “出去!”随后追来的凤嫦娥一跨进门就看见他朝那方向缓缓前进,心里顿时一慌,甚至惊慌失措到仓皇地几近尖叫出声:“我命你出去!邢培玠!”
  但她还是迟了一步,来不及阻止他看见那方向的尽头摆放的是什么——
  吾儿邢思培牌位
  皇龙元年腊月初三
  深棕木的神主牌座上,刻的字如同火烧得通红剔透的铁浆,深深烙进看的人眼里、心底。
  这是……邢培玠被眼前一块小小的牌位震退数步。
  尾随在后的凤嫦娥眼见此景,面无表情的瞅着前方背影,似是无动于衷,俨然心冷至极,毫不在乎。
  但邢培玠做不到,成天板着的冷脸在看清眼前物件的同一时刻,碎裂成万千不敢置信的愕然。
  “你不让任何人进书楼的原因在这?”他瞧着、看着,心跟着愀起刀刃狠划的剧痛。
  摆在眼前的是什么?邢思培?一个冠他姓氏的牌位,指的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嗫嚅间,邢培玠不知自己已念出牌位上刻划的字迹:“吾儿?邢思培?”
  “这是什么意思?”他盯着牌位,看了一遍又一遍,头也没回地问背后冷静如常的凤嫦娥。“这上头刻的是什么意思?”
  思培,取“思念培玠”之意,又冠上他的姓,再加上那日他号脉时所号出不寻常的脉象,非属未孕女子的脉象;难道——
  “这算什么?”邢培玠转身,抓起凤嫦娥的手,终于失控地大喊:“这算什么?你告诉我啊!这算什么?”
  “你明知,又何必问。”太清楚他的聪明才智不可能想不透,凤嫦娥面无表情的寒霜面容如故,不带一丝同情甚或是伤痛。
  心已死,就什么知觉也无,甚至可以残忍以对,哪怕眼前的人曾令自己动心动情。“我说过不准任何人进书楼,是你自找苦吃。”
  邢培玠回头看了眼牌位复又看向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曾经有个儿子,如今只剩一座冷冰冰的牌位?
  “是我杀了他。”无视他的错愕以对,凤嫦娥说着,心中泛起报复得逞的快意。
  “是我亲手杀了他。”
  然而,快意盈怀的同时,一抹深沉的悲哀也在同一时刻笼罩上心头。
  她茫然,只觉此刻自己像一个人只身在汪洋中似的无所定。
  直到邢培玠出声,驱开这股怅然。
  亲手?
  “你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我喝了药。”风目微眯,依旧是快意深沉,“在他未出世前杀了他。”
  凝视眼前寒霜面容的黑眸倏地瞠大,满满不可置信的错愕与痛心,就算是瞎子也看得见、感觉得到。药?未出世?“你、你喝了打胎药?”说不啊!说不是啊!邢培玠内心如是喊叫。
  “你说呢?”柳眉一挑,她面容净是无情。可同时也暗自疑惑。为什么此刻她的心会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你都没说?”她……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说各为其主、分道扬镳之后没多久。”他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是为谁?为她还是为曾经在她腹中孕育的骨肉?凤嫦娥瞧着,寒透的心仍然不为所动。
  只是在想起当年痛下狠心的挣扎,终于还是藏不住强压下的痛楚。
  凄凄楚楚的笑惨烈地挂在唇角,凤嫦娥整个人像进入灭顶深渊似的,神情变得那么空洞,眼看就要消失不见似的,让人不由得为她乍起的脆弱心慌担忧。
  也因此,邢培玠张开双臂欲抱紧她,却立刻被她不假思索地推拒在五步之外。
  “不要碰我。”
  “嫦娥……”
  “不准叫我的名!”一丝心慌意乱乍起在低哑轻唤下。该死!明明告诉自己要心死,偏险些无能地败北在他一声轻唤下,可恶!
  “你怀了我的骨肉。”
  “曾经。”她言明:“分道扬镳之后我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哼,未曾婚配便怀有身孕,恐怕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罚我瞎了眼看错人。”
  邢培玠无话可说,只有等待下文的份。
  “在你选择跟随凤骁阳离我远去之后,我又遇上北寇为乱待剿,自然留不得腹中胎儿。”
  这理由……邢培玠像瞧陌生人似地瞪视她。
  就只为这理由?剿寇?“就因为如此,你就痛下杀手?”
  “最重要的原因是——”冷笑冶艳她姣好的丽颜,也寒了邢培玠的眼。“我恨你,所以容不下他。”
  这话才真正刺中邢培玠的罩门,一口气哽在丹田,乱了内劲调息。
  “唔……”腾掌捂嘴,指缝间缓缓溢出鲜红,顺着手背点滴落地,一双黑眸仍张着无法置信的错愕,瞠视眼见他狼狈痛心,却连眼也没眨一下的傲霜佳人。
  心死之人难道就真连一丝情感也无?
  “气得吐血?”凤嫦娥看似有趣地扬唇,“当年他一点一滴自我身上剥离所流的血比你的还多。”
  “闭、闭嘴!”闭上眼,他不愿看见此刻残酷扬笑的她。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罪魁祸首是他,却殃及未出世的骨肉。
  心痛如绞以致神智恍惚间,他想起当年凤骁阳莫名难测的反复问话——
  你真决定随我离开?他记得,记得当时自己点头点得毫不迟疑。
  也记得,记得凤骁阳那抹意味深远的浅笑。
  你可知这会为你带来什么结果?随我离开就意谓你必须离开嫦娥。
  我心意已决,不会改变。
  跟着我,你会失去很多东西。
  除了她,我没什么好失去的。
  是吗?如今,他终于明白当年凤骁阳因结束谈话而起的诡异笑容,背后藏了什么玄机。
  他决定跟随他、奉他为主,狠下心割舍心中唯一的牵挂,却万万没想到失去的不只是这份今生仅有的情爱,还有他的骨肉!
  “凤骁阳!”邢培玠咬牙切齿地恨吼出声。
  他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却不告诉他!
  让他事隔两年之后,除了悔恨交加之外,还尝不到半点为人父的喜悦!
  尽忠于他、奉他为主,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哈哈哈……”内息随紊乱心绪乱窜四肢百骸,汇集积梗于胸,终又呕出一口鲜血。“唔……”
  “你可知我何以夜夜求醉?”内心的痛楚难忍,凤嫦娥又狠狠加上一笔。
  “因为每夜我都会梦见他。知道吗?梦里的他同你有张相似的脸呐!我梦见他朝我走来,一直对我笑;之后笑着问我:‘娘,为何杀了孩儿,不让孩儿出世?’他问我,问我为什么杀他?为什么不让他来这世间?为什么——”
  “够了!”邢培玠狂喝一声,阻止她再说下去。又悲又怒的他根本看不见眼前人说话时同样沉重的凄楚。
  蚀心的痛折磨得他几近发狂!
  他后悔,后悔踏进这书楼。
  在明白真相后,他恨,无法克制自己不恨!
  恨自己、恨凤骁阳,但说什么也无法恨亲手夺走孩子性命的凤嫦娥。
  他明白她的苦,如果当年他肯留下,今日这一切不会发生。
  是他的错!
  “听不下去了?”凤嫦娥的声音依然冷凝着寒气。
  “是我,都是我的错……”
  “你说什么?”
  “我——唔!”
  “邢——”察觉到自己险些喊出他的名,凤嫦娥急忙收口,但已来不及收住上前搀扶他的身势,两人的距离在眨眼间化整为零。
  “这是否意味着你心未死?”
  他的问话逼得她收回手,无言。“至少尚未死透。”邢培玠自问自答,今夜突如其来的真相,已将他折磨得神智不清、语无伦次。“否则不会在意我,是不是?”
  “你——”她才抬头欲言,立刻铩羽在瞧见滚出他眼眶中的热液中。
  他哭了!?
  凤嫦娥抬起另一只手背,不敢置信地滑过已泪湿的刚硬轮廓,不相信自己会看见他,以一双冷眼看人世的邢培玠会掉泪?
  唔,她的心好痛!
  会吗?这是他的泪?望着手背上的湿渌,她愣愣地不发一语。
  一直刻划在她脑海中严肃的冷硬轮廓,怎么也想像不到会有如此沉痛的悲伤。
  他也会流泪?
  “你会难过?”从愕然中惊醒,凤嫦娥突然哼声如是道。
  随之在后的一阵哼哼笑笑间,是嘲弄,也是残害;伤人,亦伤己:“你也会难过、会流泪?原来,原来你还是人,还有点感情,不是看人死在眼前也无动于衷的冷面判官?或者只因为他是你的骨肉,嗯?”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薄唇在开合间扬起领悟的轻笑,声音中满溢任谁都感觉得到的痛苦。“我心疼的是你。”
  搀扶他一只铁臂的手僵了僵。“少惺惺作态。”
  “你不会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因为你为他取的名字足以说明一切。”
  冷凝着脸,她回他如出一辙的话语:“我恨你,这辈子都恨你。”
  邢培玠苦笑,心痛神伤。“如果这真是你要的,真的是你要的……”
  黯然蹒跚的步伐,足以说明他未竟的低喃。
  邢培玠离开后,凤嫦娥仍留在书楼。
  确定四下再也无人,终于不再压抑揪心的痛苦。
  以五指揪住心口,使的劲道让她痛得连退数步,最后停在供奉牌位的木桌前。
  谁又知道发自于内的痛,比这揪心疼还痛上千倍万倍!
  空出的另一只手紧抓桌缘,凤嫦娥似是企图将所有痛楚转嫁至无心无觉的桌木上头,指尖因使力过度翻白,不一会儿,指缝间竟渗出血丝。
  怎么料得到,她怎么料得到!“该死!”
  一个刺客竟将她处心积虑藏在书楼的秘密给刨开来,她心底最深、最不为人知的痛,就这么大刺刺被强摊在他面前!
  独剩一人后,凤嫦娥终于允许自己卸去强装的冷硬。
  双脚无力再支撑自己,凤嫦娥顺着案桌滑跪在地,一手揪心,一手仍像为忍住内心悲痛似地紧攀住桌缘,任指隙伺的鲜红直溢。
  “思培……”来自她一半的骨血、她未出世的孩子!
  死别之痛最噬人心魂,外人公认她不该也不会有的热泪,在此刻终究还是溃了堤,怎么样也止不住,最后只能任其流了满脸,却始终哭不出声音。
  每踏进书楼一回便是一夜泪流,春夏交替两转已过,这样的她怎还有泪?
  为什么这泪就是流不尽?
  “娘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造化弄人啊!
  书楼顶上,一片屋瓦悄然回到原来的地方,隔去里头浓重的悲戚氛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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