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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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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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涤尘抚掌而笑:“对!这才是你真正的心结。正如你对堂使所说,你虽然渴望替亲人复仇,但是更渴望一切是在公正的情况下进行。开始你丹田受损,无法修成深厚内力,纵有精妙招式,最多也只能对付普通对手,遇见真正的一流高手,比如明将军,你没有丝毫胜算。那么,你告诉我,你来开御冷堂之后就可以有办法补偿你的遗愿么?”
     许惊弦沉默许久,才无比艰难地摇摇头。
     “那么你又能如何?为了报仇,放弃自己的原则?”
     “是!我可以不择手段,报仇之后,立即以死相谢。”
     宫涤尘伸出一个手指轻摇:“不要在我面前轻言生死,不管你怎么看待我,我都不想失去你这个兄弟。”
     许惊弦涩然道:“你有你做要做的事,总有一天会忘记我的。”
     宫涤尘望定许惊弦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时间或许会让我对你时有忽略,但决不会丝毫减弱我对你的关怀。”
     许惊弦心头一荡,“大哥”两个字停在唇边,却吐不出来。他不无痛苦地发现,那个至性至情的自己已被外表冷漠的面具掩盖着,在不断成长的过程中吗,他毫无选择地失去曾有的纯真。
     宫涤尘长长吐了一口气,似乎也在压抑着内心的波动:“我不会强迫你留在御冷堂,但我希望你能继续等待时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还年轻……”
      许惊弦脱口道:“开始明将军已不再年轻!如果让我去找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报仇,我会更加看不起自己。”
     “你受你林叔叔的影响太深,虽然我行我素,但无时无刻都会用一种认定的原则束缚自己。或许这个叫不懂变通,却可赢得所有人的尊敬”宫涤尘仰天长叹;“想不到暗器王死了三年,我才从你的身上更加了解他。”
     一阵长久的静默。那个人、那把弓,不但是过去的传奇,以后也是。
    “你打算用什么方式离开御冷堂?违背堂规被逐,还是不告而别?”
     许惊弦抬起头,眼神中带着挑战:“那些被驱除的弟子现在何处?”     
    “你大概也像其他弟子一样认定他们已被灭口了吧。”
     许惊弦不答,似已默认。
     “我只能告诉你,他们另有去处。之所以故意隐瞒,是希望借此督促诸位弟子免步后尘。”
     许惊弦的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宫涤尘寒声道:“你觉得我视人命如草芥么?你觉得我有必要用哪种极端的方式建立堂主的威信么?别人不知我,莫非连你也不知么?”
     许惊弦暗叹一声。他宁愿自己一如从前,能够毫不保留地相信宫涤尘,但他更知道身居高位者的无奈,为了维护权威,必须运用铁腕手段。虽然他无数次地回想起与宫涤尘相处的点滴,一遍遍重温曾经的友情,可有时也不得不承认,彼此间渐行渐远的事实。
    宫涤尘瞧破许惊弦心中所思:“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言尽于此,纵有一日你会明白。”
     许惊弦漠然道:“那就请你逐我出堂吧,也可替堂主……以正视听。” 这一声“堂主”的称呼再度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宫涤尘犹豫道:“你屡犯堂规,如不严惩,实难服众。但我知道你的性子,若是当众受辱,只怕从此记恨与我,此事确实十分为难…………”
    许惊弦见宫涤尘非但不阻止自己的离开,反而直承欲严加惩处,心头蓦然一冷,发狠道:“弟子岂敢让堂主为难,定会找个适当的机会逃走……”好不容易他才把下一“只盼不要惹来御冷堂追杀”咽回肚中。
     宫涤尘皱眉道:“你先回去休息,带我好好想想吧句。” 
     许惊弦转身离开,宫涤尘忽又叫住他:“我今晚对你说的话,并不完全出于兄弟情谊。帝王对臣子应该是安抚而非威胁;统帅对疆土应该是收复而非征服;而做一个领导者,对手下应该是尽量说服而非强迫。这一点,你必须记住。或许有一天,你也会像我这样做。另外,就算你以后和御冷堂没有任何纠葛,最好也不要随便泄露堂中的机密。”
     许惊弦忽然感应到宫涤尘刻意强调的语气中有一种决裂的意味,心头微微一酸,躬身行礼,语含讥讽:“堂主对弟子的深恩,须须臾不敢相忘。”
     宫涤尘没有挽留许惊弦,只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几不可闻地低叹一声。他的手指轻抚着贴身挂于脖颈的一方佩玉。这并不是什么名贵的饰物,玉质平平无奇,上面令人费力地刻着四个字——“妙手空空”。但这方佩玉却是几前她的兄长、上一任御冷堂南宫逸痕失踪前托蒙泊国师转交给她的一件信物,你看似普通的四个字中更是包含着破解青霜令的关键秘密。
     父亲的英年早逝、兄长的突然失踪,宫涤尘无可选择地接过了御冷堂的重任与家族的使命,那份重担沉沉得压在她的肩上,让她必须做一个冷酷无情、殚精竭虑的领袖,从而失去了成为一名普通江湖人的自由,甚至完全不可能恢复女子的身份。
    三年前在京师与许惊弦相遇相知、义结金兰的往事一幕幕浮上眼底,她太了解这个倔强少年的骄傲,知道自己的做法不但会逼他尽快离开御冷堂,甚至还会令他对自己怀恨在心。可是,尽管宫涤尘的内心深处务必珍视与许惊弦的友谊,却有不得不做出违心的决定。她只希望有朝一日,许惊弦能明白自己这个“大哥”,今日的一番苦心。
     宫涤尘静立良久,心中默吟着那首熟记于心的家传秘诗:“举觞明朝露,胜如年少。白马封侯骨,尘压眉峰。铁屐越征,城馀残壁。客怀寻旧约,迟暮音书。凛德散华发,愁思消减。素手持兰烬,半醉酡红。浮名盖金印,古道持戈。奋剑沉绛纱,容颜精瘦。平生入清梦,唯叹千秋。万事皆空!”
     她已承担了太多本不应由她背负的责任,而且还将继续背负下去。。。。     

    许惊弦悄悄返回帐中,躺在床上。御泠堂弟子多是两人同帐,一旁的多吉早已熟睡,他却大睁双眼,迟迟无法人眼。
    他虽然打定主意离开御泠堂,却并没有考虑好应该何去何从。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丝隐隐的期盼,希望自己的行为对宫涤尘能够有所触动。毕竟,当养父许漠洋与暗器王林青先后逝去后,宫涤尘已是他心目中唯一,的亲人。可是回想方才与宫涤尘的对话,虽有真情流露的一刻,但自始至终,宫涤尘也没有明确说一句挽留的话语,恐怕真是对自己已全无信心,所以才宁任他离开,从而眼不见心不烦。。。。。。
     许惊弦心头一片苦涩,身处异乡三年,他从没有感觉如此孤独。
     想到今日新结识的白衣少年童颜,外表桀骜不驯,看似并不成熟,却身法灵动,剑法高明,实是江湖的一流:高手,不但自己望尘莫及,在御泠堂中亦难逢敌手。而宫涤尘明明知道自己与童颜在一起,却根本未曾提及,究竟是无心忽略还是别有用意?童颜到底是什么来历?他的师父又会是何等人物?
     许僚弦又回忆起那一场与苍猊群短暂而惊心的潋斗,不免心怀内疚。本只是扶摇与苍猊王之间的恩怨,自己横加插手,其实只不过是烦闷之余迁怒于人,若是林叔叔在身边,定会谆谆告诫自己。
     一想到林青,过去稗种尽皆涌上心头。正如宫涤尘所言,虽然林青与许惊弦相处的时间不过一年,但却对他有着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如同…面令他正视自已 镜子。或许林青并没有说过多少警言恒语,却在一言一行中给他做出了最好的表率。他渴望拥有那样独醒于混浊世间的寥寥清傲,始终坚持自我原则的凛凛风骨。
     而如今,暗器王言犹在耳;却已天人永诀,而自己纵有报仇之志,却无雪恨之能。就算将来能够不择手段地杀了明将军,难道这就是林青的期望?九泉之下,他会如何看待自己呢?
     许惊弦思如潮甬,百念杂陈。听着多如断续的鼾声,摇头叹息,如能像多吉一样无甚机心,是否就会少了许多烦恼?
     正在朦胧欲眠之际,帐帘忽然被轻轻掀开,一道白影无声闪人,轻轻走到许惊弦的床边立定。  
     许惊弦吃了一惊,刹那间睡意全无。定睛望去,来人身着小衣,体态轻盈, 竟是白玛。只见她双眼怔怔,望着自己,不知意欲何为? 
     想到白玛日间的古怪行为,许惊弦大感不安,坐起身来正要询问,却乍见。 
她薄纱轻袖,曲线玲珑的模样,悚然一惊,当场怔住。 
     白玛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浑然不觉深夜闯入男人居所有何不妥。她缓缓凑近许惊弦,扑闪的眼瞳中既有一份迷惑,又有…丝兴奋。许惊弦惊异莫名,又不敢伸手推她,眼睁睁地藉那。一张类丽不可方物的脸庞越来越近,只觉得一颗心怦怦作响,几欲跳出胸膛。 
     此刻两人相隔不过寸许,相互呆呆对视。白玛平日天真烂漫,状若痴傻, 虽不说话,却极是乖巧,在许惊弦心中只当她如小妹妹。可他毕竟已至知好色而慕少艾之年,半夜三更忽与一个年龄相仿的类丽少女近身相对,眼中望着那吹弹可破的面容,鼻中闻着一股少女特有的芬芳,不免心猿意马,仿如醉酒,只在浑浑噩噩之间勉强保持着一线清明。 
     正当小弦意乱情迷之际,白玛突然探唇过来:,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吻,这猝不及防的一吻令许惊弦大叫一声,除跳而起。白玛也似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倒退几步,脸上部是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 
     多吉被许惊弦的叫声惊醒,迷糊中翻了个身:“琼保次捷,你才回来啊。。。。。。”一句话还未说完,忽见到帐中的白玛,揉揉蒙胧的睡眼,猛然坐起身来, 刹那间睡意全无:“啊! 白玛你、你怎么在这里。。。。。。” 
     白玛仍然凝望着许惊弦,迷蒙的眼神渐渐清澈,忽然眼眶一红,呆呆掉下几滴泪来,蓦然拼命摇头,返身跑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多吉大惑不解。 
     “我、我也不太清楚。。。。。。”许惊弦努力调整着呼吸,幸好帐内幽暗,多吉瞧不清他面红耳赤的模样。 
     多吉挠挠头;“白玛到底怎么了,不但开口讲话,还半夜跑到我们的帐里来。哦,达娃大叔还对我说。。。。。。”他突然住口不语。 
     许惊弦渐渐清醒过来:“达娃大叔对你说了什么? 
     “我忘了,还是快睡觉吧。” 
     “哼。。。。。。”
     “咳咳,达娃大叔说最好不要告诉别人。”
     “哼哼。。。。。。”
      多吉不好意思地一笑:“当然,你又不是别人,不过。。。。。。”
     “哼哼哼。。。。。。”
      “那你答应我不要再告诉别人。”
      “你真啰嗦,有话就快说。”
      “那好吧。达娃大叔说。。。。。。”多吉本就是个最藏不住心事的,何况达娃并未严令他守住秘密,当即便把达娃所讲关于白玛的事全盘托出。
      听罢多吉的转述,许惊弦才明白那个美丽无邪的少女竟有着如此凄惨的身世,心头怜意大盛,对她的非常行为亦稍有理解。
      多吉又道:“按达娃大叔的分析,今日你抱着幼猊的样子让白玛突然忆起往事,恍惚间以为你就是她的父亲,所以才那么着紧你是否受了伤。但刚才么。。。。。。嘿嘿,她平日本就有些神志不清,如果真的认定你就是她的父亲,你打算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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