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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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归何处-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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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扯了他身上的被子扔到地上,把自己带来的棉被盖到他身上,刺溜一下钻进来。
  “……”
  她皱皱眉,自顾自说着:“还是有血味,等你能动了再把褥子给换了!”
  “公主,你为什么睡到奴婢的床上?”
  “我就这床被子,不睡这睡哪?”
  暖和的被子里还带着一股甜甜的奶香味,盖在身上一点重量都没有,就像陷在云层中一样。他僵着身子,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空气:“公主金枝玉叶怎么能和奴婢挤一个被窝,再说男女七岁便不同席,公主还是带着被子走吧,您的好意奴婢心领了!”
  “你别一口一个奴婢,薛审哥哥!”
  他如遭重击:“你叫我什么?”
  “哥哥呀!”她凑过去,将头搁在他肩膀上:“你比我亲哥哥要好百倍!”
  曾经也有人晚上偷偷跑到他房间蹭被窝,软软糯糯地抱着他一口一个哥哥,他心中一涩,又滴下几滴眼泪,他太怀念这种感觉了,这让他有种错觉,仿佛自己还是那个衣食无忧,幸福美满的少年。
  “再叫一声!”
  “哥哥!”她顿了顿,又叫道:“哥哥!”
  他将头重重埋入被窝里,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
  他自幼体寒,从小到大不知喝了多少药,求了多少方子,一到秋冬便总是睡不暖。此刻刘璃躺在他身侧,就像个源源不断的发热体,他靠着她,连心都暖和起来。
  这晚他不知何时睡去,每晚纠缠他的噩梦再也没有如期而至,呼吸间满是香甜的味道。
  他在床上整整趴了一个月,每晚刘璃都溜到他房间,然后一大早又抱着被子回自己寝殿睡回笼觉,崔姑姑一点都没发觉,等到他下床那日,刘璃再来就被他无情地关在门外。
  “快点开门,冷死了!”
  “奴婢已经大好,褥子和被子都叫崔姑姑给换过了,公主可以不用每晚过来了!”
  “薛审,你这是卸磨杀驴!”
  他哀叹一声,这个成语不是这么用的,他觉得最近这段日子有些太过危险,刘璃给予他的脉脉温情诱惑太大,而他前方的路黑暗而又曲折,陷阱太多,他无谓自己再挖一个跳下去。
  “公主,男女授受不亲!”
  “你又不是男人,怕什么!”
  此话一出,刘璃顿觉失言,宫里常有主子嘲笑太监不是男人,久而久之她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只是薛审素来矜重傲然,既自负又自卑,这话无疑在他脸上重重扇了一巴掌。
  果然门内再无声音传出,她实在没脸再去拍门只好转身回了自己寝殿。
  此后整整半个月薛审的脸都是黑的,见了她也是既恭敬又疏离,日子久了,连崔姑姑都察觉出不对,却也只当是两个小孩闹脾气,并没放在心上。
  她心急如焚,见缝插针地示好,就连用膳时也将最肥最好的那块肉夹给他吃,他倒好,放了碗给她磕一个头:“谢公主赏赐!”,那语气那模样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次数多了,泥人也有脾气,她也懒得搭理他,只是仁寿宫就那么大点地方,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刘璃干脆躲在自己房间不出来,崔姑姑还感叹她终于有了点闺阁女子的风范。
  如此,挨过三个月的禁足期,已近年关。
  崔姑姑特意求来红纸,说她好歹也识字开化了,因此今年的春联一定要她来写,她硬着头皮接下这个任务,关在房间里熬了一整晚,毛笔都快咬秃了才写完,打着呵欠把春联往门上两边这么一贴,她就回房补觉去了。
  同一时间,西边厢房的门开了,薛审慢慢走到堂上,负手望去。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这几个字实在称不上好看,歪歪扭扭地爬满了整张红纸,可任谁都看得出来写这几个字的人用了多大的心,这一瞬间他的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酸酸涩涩,又有几分窒息。
  宫墙上的地锦已经掉光了叶子,只余藤蔓,纵横纠葛,错落难解,一如他此刻纷乱的心。
  ?

☆、五年

?  年三十的时候,仁寿宫破天荒摆了一大桌,崔姑姑甚至把自己多年私藏的桃花酿给贡献了出来,刘璃偷偷倒了一小碗,抿第一口的时候只觉得酒香醉人,花香扑鼻,咂咂嘴就把剩下的一口给干了。
  也不知是她的体质天生不能喝酒还是桃花酿的后劲十足,用膳用到后半段的时候,她就开始蹦跶起来。一会搂着崔姑姑边哭边哼小白菜,一会又拉着薛审的袖子,眼泪巴巴地说道:“你在我心中比男人还男人!”
  他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见她哭得眼泪鼻涕一把,只好抱过她温言细语地哄着,她倒好干脆就往他胸襟上这么一蹭,把那些液体全数糊了上去。
  崔姑姑笑着摸摸他的头:“多大点事!崔姑姑年纪大了,熬不住,你们两个替我好好守岁!”
  他笑着应下,目送崔姑姑回了房,转头就对上了刘璃一双朦朦胧胧的杏眼。
  他眉一挑,端起自己面前的桃花酿悠悠哉哉喝了一口,刘璃的视线立刻盯住不放。
  “还想喝?”
  “好喝…”她舔舔嘴,无力地靠在他身上,一只手就要去抢那碗酒。
  “叫声薛审哥哥,就给你喝一口!”
  她皱眉,歪头想了片刻,在他期盼的眼神里脱口而出:“薛审大坏蛋!”,随即小嘴一扁,眼里又迅速积聚起两泡泪水。
  他叹气,怎么一喝醉就哭,当下却拿起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捶了几下:“不哭不哭,我错了,公主打我消消气!”
  刘璃的手被他握着,冻得一激灵,脑袋不甚清楚的她抱起那只手,呵着热气,水洗过的眼睛澄清透亮红红肿,像只小兔子。
  薛审眼中一片晦涩,默然良久,将怀中之人箍紧几分,脸上也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他柔声问道:“薛审是坏人,以后阿璃再也不理他了,好不好?”
  醉鬼的脑袋立刻摇得像拨浪鼓:“不好不好!”
  “那你可要说到做到!”他摸摸她脑袋,眼中深意如许,幽幽说道:“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
  夜已深,小小殿内依然灯火不绝,他揽住趴在他膝头的女孩侧耳细听着更鼓声,新旧交替那刻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愿阿璃平安喜乐,岁岁常相见!”
  刘璃一觉睡醒时,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她撑着头,拥被坐在床上正发着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薛审端着碗走了进来。
  “来,喝点热茶醒醒酒!”
  她目瞪口呆望着他,这是薛审第一次主动进她的房间,更别说此刻脸上的表情和煦得简直如冬日暖阳,她开始反省自己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些什么,只可惜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讷讷地接过茶杯,低头假装吹气时偷偷瞥了他一眼,居然还在笑,她很是诧异但更多是欢欣,喝完水,她清清喉咙,咳嗽一声说道:“本宫昨夜可有出丑?”
  “并无!”
  氤氲热气里她脸上透着一丝可疑的嫣红,她握着杯子,低声问道:“那你还恼我吗?”
  “我从来没有恼过你”
  她只当他客套,放下杯子,一字一句郑重说道:“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这是你教我的!”
  “嗯”
  “所以你原谅我,我也原谅你,好不好?”
  他望着她,久久之后展开一个微笑,如春风乍起,又似星河灿烂:“好!”
  这年开春,刘珏就满了十五岁,皇帝下令在民间甄选太子妃,本朝吸取前朝外戚干政的教训,严格控制后族的势力,因此后宫诸人多为小家碧玉,来自民间。由于当今的皇帝与皇后鹣鲽情深,后宫形同虚设,因此不论是皇室还是民间,都格外重视此次选太子妃,老子没戏,儿子总还能争一争吧!
  经过几轮选拔,送到京城的只剩五十人,再由尚宫、尚仪和太监们筛掉四十五人,送到帝后和太子面前的便只余五人,最后选了大同县一名小小秀才的女儿为太子妃。
  刘璃没去凑热闹,倒是崔姑姑回来说得绘声绘色,直说那几个姑娘一个赛一个的好看,杜家女儿颜色不算是最好的,可太子一眼就相中了她,连婕妤、昭仪都不愿意册封,只要了她一人。
  她瓜子磕得四处飞壳,偏偏话还说得极溜:“咱们老刘家不是出情种吗?这不,太子也赶上趟了!”
  大历的皇帝似乎都情有独钟,先帝便是极爱比自己年纪大了整整一轮的贵妃,贵妃死后连皇帝也不做跟着去了,她父皇更是为了皇后废了后宫,情深是情深,可子女缘便浅了。老刘家到这朝便只剩刘珏跟刘璃这两根独苗,远房的叔伯兄弟们早就凋敝了。
  太子妃杜蘅进宫后,并没有马上与刘珏完婚,而是送到皇后处学规矩。据说她为人极是恭谦有礼,很是讨未来婆婆的欢心。刘璃远远的见过她一面,只瞅见一张瓜子脸的白面,五官看不大清,身段倒是娉娉婷婷,弱柳扶风的很。
  反正这些都跟她无关,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吃了睡,睡了吃。她曾经窝在仁寿宫一心一意地指望终老于此,也许等到太子当皇帝的时候她可以去求求他,然后带着崔姑姑跟薛审出宫,找一个小村落落脚,养几只鸡,再种上几亩菜地,采菊东篱,悠然信步,远离皇宫这个樊笼。
  后来的变故来得太快,她的这些梦想早就碎成了一地渣渣。
  先是薛审从太液湖中救起了不小心入水的准太子妃,皇后正要大大提拔他时,他却一口咬死了想去东厂,皇后念他救人有功,又长得俊美纤弱,不忍放他去东厂受苦,只打发他回去再仔细考虑。
  接着太子又找上了她,还是笑得一如既往的亲切,问她为何那么久不来看他。
  她笑笑:“太子哥哥都是要成家的人了,阿璃哪里那么没眼色!”
  “是不是还在怪我上次责罚你一事?”
  “不敢,太子哥哥是为我好,阿璃晓得的!”
  “是不敢不是不会!”刘珏脸上依旧挂着笑:“你那个小太监帮你挡了一回,又救了太子妃,这次我就如他所愿送他进东厂,还给他封个百户,如何?”
  她心下黯然,却依然强挤出笑颜,虚拜了拜:“有劳太子哥哥了!”
  回到仁寿宫,她径直去薛审房间找他,却发现他就着一盏小油灯在疾笔写些什么,走近一看满篇的子曰。
  “公主已经启蒙,《三字经》读过了,接下来便是《论语》,《论语》二十篇,篇篇都是精华,里面说的都是先贤们修身明德、体道悟道的言论,我会尽快将这些全部写出来,以后公主便照着我的抄写温习便是!”
  她笑得言不由衷:“你为什么不等以后亲自教我?”
  他微微一顿,停下的笔继续笔走如飞:“公主须用一二个时辰工夫在读书上,然后用一二个时辰,将读过的书,挨次温习。不可专读生书,忘却看书温书两事。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督促,不可偷懒懈怠,优忽过日!”
  她一腔子委屈心伤终是难以忍受地迸发出来,一把夺过毛笔掷于地下:“我、说、你、为、什、么、不、等、以、后、亲、自、教、我?”
  他叹气,重重靠在椅背上,抬眼深深凝望于她,一双琉璃凤眼里满含不舍与纠结:“我并不是不愿意陪在你身边,只是如今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攥紧拳头,强忍泪水:“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进东厂那种人人说起都要往地上吐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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