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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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归何处-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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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去不可!”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进东厂那种人人说起都要往地上吐口唾沫的地方,既然这是你的夙愿,我也不会阻拦你的大好前程,你…好自为之吧!”话音刚落,她便夺门而出,抱住簌簌发抖的身躯在殿门口哭得不能自己。
  须臾,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用衣袖替她擦着眼泪,不厌其烦地反复说道:“我会回来找你的,你要相信我!”她埋首于他衣襟之间,呼吸间都是少年清爽的气息,额间忽然一凉,泪眼朦胧里看到的是他那一抹颠倒众生的微笑。
  薛审走的时候,她睡得正熟,等到她收到消息赶到他房间时,留给她的只有厚厚一叠《论语》。
  她虽人在深宫,有关薛审的消息依然源源不断地传到她耳里。
  他入东厂第三年便升了掌刑千户,第四年已是名声在外,时人闻之色变,到第五年时任督主万古一死,终于升任东厂厂督,位高权重,风头更甚。
  其实真正说起来他与她在一起的时间不过一年多一点点,五年下来,人事两隔,他与她应该早已沦为对方往昔生活的一个剪影,可每当她灯下温书时,寒夜听雪时,举杯邀月时,想起的都是他最后留给她温暖的怀抱和额间浅吻。
  这五年她唯一见过他仅有一次,通泰十五年太子妃不幸小产,东厂由他带着一帮子人在后宫调查,那时她正躺在太液池边的山石上晒太阳,他一身玄色曳撒,胸前绣着五色团花,腰挂青绦、牌穗和牙牌,面容肃穆,身后跟着十来个番子匆匆从假山中穿行而过。
  她在打不打招呼上挣扎犹豫之时,身体早就先于思想做出了决定。
  “薛审!”
  他立刻驻足,回首往山上望去,少女双颊晕红,清丽的小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生辉,动人心魄。
  她长大了! 
  薛审止住上前的脚步,恭声行礼:“公主!”
  她楞了楞,一双手无所适从地扯着裙裾,再说出口的话顿时变得结结巴巴:“我…我把《论语》全都背了下来,后来又…又读了《诗经》,你…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来考我功课!”后面几个字细若蚊吟,几不可闻。
  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对上她清澈单纯的眼神,心口一窒,立刻垂下眼敛,道:“薛某身负皇命,职责所在,就不叨扰公主了!”
  刘璃闻言脸色微变,却依然故作洒脱地抬抬手:“那你去忙你的吧!”
  她久久杵在山石之上,远望玄色背影渐渐与这皇宫融为一体,扁扁嘴,咕隆道:“骗子!”
  ?

☆、奉天

?  “陛下!”
  “陛下!”
  她睡得正香,就被重复且不带一点感情的声音来回折磨得不得不睁开眼睛,春兰一张圆脸不出意料地映入眼帘,她在床上滚了几圈,哀叹道:“折寿十年啊,朕将来一定会英年早逝!”
  “呸!呸!童言无忌!老天莫怪!”崔姑姑恰好进了殿,一听她在咒自己,连忙双手合十连连拜天。
  她吐舌,洗漱穿戴好朝服,偷偷接过崔姑姑塞过来的点心装进袖中,摆驾奉天殿。
  父皇御驾亲征时随行有不少大臣,一仗打下来人也死得差不多了,六部折了一半,兵部尚书、工部尚书、户部尚书都是由侍郎临时顶上的,内阁几位阁老更是纷纷请辞,如今就剩下方庭正这个首辅独自支撑了。说起来方庭正也是个趣人,早在大军出征前,他就打了辞职报告,也不管皇帝批不批,自己就一个人住到京郊的庙里去了,皇帝跟太子被俘后,由于朝中无人,他被薛审从庙里抓了回来,老老实实摁在内阁当他的首辅。
  她如今上朝,放眼望去,撑死也就十来个人,可就这点人也能把奉天殿的屋顶给吵翻。
  这不,这会子又吵上了。
  “现今山东、河南、江西等地相继告灾,当务之急乃举国之力赈灾,不是厉兵秣马去救人!”争得面红脖子粗的这个是从前的户部侍郎,如今的尚书高阳。
  “高大人的意思是不管太上皇死活了?”刚刚升上来的兵部尚书龚超群质问道。
  没错,她父皇在前些日子终于变成了太上皇,这还是群臣们吵了三个月后,见鞑靼迟迟不放人,大历又无力救回本尊后在首辅力排众议之下不得不封了太上皇。
  她觉得要是父皇知道了自己活生生变成了太上皇,还不得气得变成先帝。
  高大人牛眼一翻:“救太上皇你兵部如今有将可用?”
  “你!”龚超群气得双手乱战,双目灼灼地望向她:“臣愿一马当先,与鞑靼决一死战!”
  她瞅了方庭正一眼,果然他正在闭目养神,脸上一副与我无关,不要找我的表情,座下龙椅硌得她屁股有些发麻,她挪挪身子,实在无法,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最右侧的薛审。
  他一早就注意到刘璃自进殿后望天望地望群臣,就是眼风也不往他这边扫一下,这下倒想起他来,不由得轻笑一声:“龚大人新官上任就急着去送死,可见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也无可留恋之处!”
  哎呦,你还不如不说,一说就把别人摁到地底下去了。
  刑部跟吏部的尚书都是老油条了,望着这情形不对就开始出来和稀泥。
  “太上皇当然是要救,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如今兵部百废待兴,龚大人任重道远啊!”
  “陛下骨肉至亲,必不会忍心让太上皇他们受苦的!”
  说这话的是一直没出声的礼部尚书沈从哲,他倒是从不出头,只是他儿子沈遥芩自小就与太子亲厚,他想脱开这层关系都难,作为□□的中流砥柱,他干脆也懒得藏着掖着,总是有意无意地拿父父子子这套压她。
  有时她望着他那一副浩然正气的样子,都恨不得一脚踹上去,呸!你当我乐意当这皇帝!
  乱成一锅粥的廷议终于结束,她就要甩手走人,不妨薛审在她身后凉凉说道:“陛下,请移步文渊阁批阅奏章!”
  她脚步一滞,回首望向他:“朕不是昨天才封了你掌印一职吗?你看着批就行了!”
  “天子当阳,乾纲独断,陛下怎能事事假手他人?”
  刘璃勾勾嘴角,懒懒说道:“督主是朕的肱骨之臣,朕这是信任你!”
  他忽然笑起来,这一笑,端的是魅惑至极,他因容貌精致又年轻,未免他人看低,行走内廷时常是以冷面示人,如今这笑得春暖花开,却无端端让她后背发凉。
  他突然朝她迈了一步,她下意识地就后退,才一动身子就暗骂自己不争气,她如今是皇帝了,怕他做什么?
  “你不是最喜权势吗?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正如了你的意?”她破罐子破摔,索性将憋了许久的心里话一五一十说出来:“我从来都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皇帝,我只想活下去,我要是勤政爱民,圣烛高照,以后父皇和刘珏回来,我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停在她面前,眼神幽微,凤目含冰:“你在怕这个?他们能不能回来还另说,即便他们回来了,那时大局已定,能翻出什么浪花?”
  “薛审,不准你伤害我家人!”
  “家人?”他嗤笑一声:“把亲生女儿扔在后宫十几年不闻不问,被俘后妄图把亲妹妹送去鞑靼和亲来换得自由,你管这种人叫家人?”
  震撼太大,她呆呆望着他,半响无语,眼中水雾弥漫,仿佛一场大雨即将须臾而至。
  他见她红着眼眶,死死咬着嘴唇,眼神即倔强又受伤,不禁放柔声音:“本想瞒着你这事,可你现在是皇帝,不再是那个偏安一隅的公主!”
  她用袖子遮住眼睛,哽咽声从宽大的袖袍下传来:“我不伤心,我不会为了不在乎我的人伤心!”
  不过片刻,她便放下袖子,眼角还有些湿润,可神情已经恢复如常,一抬眼就看见薛审手里端着包锦帕,正翘着兰花指从里面拈出一块桂花糕往嘴里送。
  “崔姑姑手艺越来越好了!”
  她气急败坏地抢过来,把剩下的全塞进自己嘴里,含糊道:“这是朕的!”
  他连连点头:“哭也哭过了,脾气也发了,陛下该随臣去文渊阁了吧!”
  刘璃微微一愣,他变得太快,仿佛刚刚那个跟她你你我我了半天的人不是他似的,她肩膀一垮,拖着沉重的步伐迈向文渊阁,有气没力地说道:“昨儿崔姑姑还在念叨你,改天抽空去看看她老人家!”
  “好!”
  奉天殿去文渊阁要穿过前头的广场,除了十步一个侍卫外,再也任何其他装点,猎猎西风里,她于这旷野中突然生出一丝感伤,斜睨了眼落后她半个身子的薛审,喟然叹道:“我昨夜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情,感觉像是做了场梦似的,十年前我就已经认命,直到遇到一个人,我很想留住他,可惜造化弄人,如今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还有什么是能握在手心的?”
  薛审脚步陡然一顿,半响轻飘飘的声音生硬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你还是忘不了他!”
  昨日一场大雪过后,天际一望通明,刘璃看得移不开眼,听了他这话,也只是轻叹道:“薛审,你总是不知道我要的到底是什么!”
  刘璃人生中第一朵桃花是在通泰十七年的中秋绽放的,那天是她满十五岁,也是她及笈的日子,那时薛审已经是朝野侧目的厂督,而她还是那个籍籍无名的公主。
  白日她已在崔姑姑的安排下行了简单的及笈礼,并已束发加笄,因此当薛审踏月而来,看见刘璃云鬓微斜,延颈秀项之姿时不禁心中一跳,与她隔窗对望半响,这才举步踏入殿内。
  刘璃早就已经乱了心神,这是自御花园一别后两人再次相见,瞧见他来既欢喜又委屈,默默垂头不语,崔姑姑倒是脸上笑开了花:“哟!稀客到了!”
  他正色道:“姑姑,仁寿宫对我而言从来不是做客的地方!”
  “既然是一家人,小审子以后可要常回来看看!”她慈爱地拍拍他肩膀:“公主虽然嘴上没说,看得出也是挂念你得紧,我去给你泡壶茶,你们慢慢聊!”
  他笑着点点头,待崔姑姑走后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一直沉默的她:“礼物!”
  那是一只琉璃簪子,晶莹剔透,光泽碧润,还带着他胸膛的温度,刘璃握在手里,隐隐有些发烫,她嗫嗫道了谢,干巴巴坐在一旁。
  气氛有些尴尬,薛审清咳一声,问道:“公主近来可好?”
  “很好!”
  “可有什么心愿?”
  “没有!”
  他皱眉:“公主可是不喜奴婢前来?”
  她摇摇头,默了片刻,将簪子搁到桌上,又端来一碟月饼,递到他面前:“从前你分了半只月饼给我,如今我还你一个整的!以后这仁寿宫你就不要再来了!”
  “理由?”薛审浸淫东厂多年,早已不是那个可以随意供她驱使的小太监,如果说他以前还只是个清冷别扭的少年,如今整个人就像出鞘的宝剑,寒光洌洌,带着逼人的气势和冷意。
  刘璃被他那一瞥看得气急,骨子里的不甘跟桀骜让她拍案而起:“一则督主贵人事忙,仁寿宫乃后宫最不起眼一处小地,恐与您身份有失,若是拖累了督主,这便是我们的不是了,二则本宫如今已经成年,这般私相授受委实不可,督主一番好意,本宫心领了。仁寿宫庙小,供不起督主这尊大佛,你若还要听,本宫这里还有大把的理由!”
  他愣愣瞧了她半响,忽然一笑,拉住她的手就往门外走,她正欲疾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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