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亦烟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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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世亦烟霞-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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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除了在清心阁,我唯一能听到“我们”这个称谓的地方。其他人的口中,我只是他们押下的宝,所以“我”能不能胜,责任全在我自己身上。父母和师傅这样殷切的盼望和小心的呵护,不是因为他们和我荣辱相连休戚与共,而是因为在最后关头,他们真的愿意和我走在一起,即使我败了,他们甘愿认输也要保护我周全。
  若是我倒在白玉祭台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三百族人会高呼要我再站起来,会怒吼要我不忘祖上的威名,会哀求我顾念全族的利益。可是,我知道,父母和云溪是万万不会的,若真有那么一天,父母会为了我当场认输,云溪,想也知道,会轻而易举地打退那些要伤害我的红了眼的族人。
  我很安心。
  然而,我不知道,九天帝尊会不会允许这样的干预?大祭存在的本意,就是让两族相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九天对人界和鬼界的统治也就越是稳固。可是为了那一点点的器物,为了二十年风调雨顺的安逸日子,我们已经屈服了千年。那么,按照帝尊的原意,原本地,那个刘海掩住长眉,神色冰冷的少年,他和我,谁生谁死,谁输谁赢?
  这个问题在心中一闪,连我自己都不禁怔住了,这种异样的感觉太过明显。我自小到大,没有见过风族人,因为我根本没有去过水族领地以外的地方。风族的地域和我们理应相去甚远,我怎么可能知道谁是风族的祭司,我在大祭之上的对手?
  可是那个形象,那个声音,确实那么清晰,那么确凿,细碎的刘海后面,那双眼睛初时透着寒气,却逐渐被一种难言的温度消散,水雾迷蒙中,原本抱膝而坐的少年,突然向我伸出了手。

  ☆、错愕

  我有点心慌,想叫喊却发不出声音。那只手缓缓伸过来,停在我手边,只要我轻轻抬起胳膊,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碰到。只有近在咫尺的距离,我的大脑近乎是条件反射地给出了一个危险信号,全身却都不听使唤,仿佛四肢百骸不受意识的控制,只有一颗心在推动。去吧,握住它。。。。。。仿佛是埋在心底发酵的渴望抽出了枝条,攀援的藤蔓找到了舒展的方向。
  我觉得眼里有泪,可是怎么也流不出来,紧接着的便是双眼一阵剧痛,仿佛心脏错了节拍,带得我整个人重重撞在了石桥的栏杆上,失去了知觉。
  我再睁开眼时,光线朦胧,眼前是一片浅灰,伴着眼睛隐隐酸痛,我心里一紧,难道是失明了吗?稍稍反应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是我的右手死死压在眼睛上,此时已经有些麻木。身下似乎是柔软的褥子。我心里默默埋怨了一会儿父亲怎么不给我摆一个好点的睡姿,接着费力挪开手,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烛光,才看清原来自己已经躺在清心阁的房间里了。外面的厅中隐隐传来的是父亲和云溪对话的声音。
  我本着求知精神,轻轻从床上爬起来,沾了点口水悄无声息地将纸糊的窗户戳开一个小洞,小心窥视出去。父亲同云溪坐在根雕的茶桌前,面色有些凝重,云溪转着手中的柳枝,一言不发。父亲的茶满着,云溪面前的已经半空,显然已经谈了些时候。良久,父亲才开口道:“这原本该是她的一个优势。”
  云溪苦笑着摇头,执起杯子,拿残茶淋洗着手中柳枝的绿叶,“我只当两者没有妨碍。。。。。。可是她的眼睛却还记得。。。。。。”
  父亲摩挲着双手,小心地问,“那确是一盏忘忧泉?我只是担心。。。。。。”
  云溪的声音低沉下去,“那个不会有错。。。。。。只是这样的事情连我也是闻所未闻,本来这可以是取胜的一个筹码,如今我却不敢再叫她触及。。。。。。没有想到我们苦心回避的事情,终归躲避不了。”
  良久无话,只有淙淙的水声似近似远。父亲黯然道,“不能致用的优势不如没有,神君的用意,我懂得。”
  云溪颔首,“我不是没有想过解开忘忧泉的封印,毕竟这半年的功夫浪费得可惜。。。。。。可是她自愿饮下忘忧泉,便是说这半年,她宁可不要。”
  父亲执杯一饮而尽,“大祭上若是有什么差错,我拼尽一切也要保住她。这也是内子的意思。我们不能承受再失去一个女儿。”
  云溪面色凝重,“绝无反悔。”
  我在内室听得云里雾里,忘忧泉是什么?眼睛又和这个有什么关联?为什么叫优势?再失去一个孩子又是什么意思?刚醒来,脑子果然转得不快。鉴于后来父亲和云溪语调越来越轻,简直像是我从村里杂货铺子里偷来的猎奇小说里头,密谋造反的人在商定计策一般,我当机立断地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捏了个法术,将声音放大一倍,想要一听究竟。可叹我这厢听起来声音清楚响亮了,父亲和师傅那里何尝不是如此,我意识到这一点后,还没来得及销毁证据继续上床装睡,就听见云溪的声音,“林音,出来!”

  ☆、决心

  做见不得人的事然后被抓住比做见不得人的事本身更丢人。推门出去之前,我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转过无数个理由:我刚醒转正要出来?我随手比了个诀在练习法术?我觉得你们声音太小沟通起来太过困难所以给你们放得响亮些?想来想去一个比一个荒唐,可以想见无论说哪一句,话一出口就会被拆穿。
  由于处世经验不多,我又一向在水族的领地活动,多多少少因为少祭司的身份受到优待,很少遇到这么两难的处境。我记忆里唯一一次麻烦大概就是上上个月师傅他老人家同我谈河图洛书时,讲到五行相生相克,提点我说,五行相通,衍化无穷。水系的法术和风系能彼此制衡,就是这个道理。
  随后父亲把他当年大祭时观察到对手的风系法术向我细细解说了一遍,许多地方和水系其实换汤不换药。得到这两番教诲,我将父亲和云溪教的两种法术略加组合,当即去村内的枇杷园里演练,不料成果昭然。狂风呼啸下,二十多株果树拔地而起,绿叶鲜果散落一地,连带着飞沙走石,大有所向披靡万夫不当的效果。当年父亲在大祭上只以克敌制胜为目标,全然不必顾忌旁的损失,现在却不然,最明显的后果是至少我们今年注定没有枇杷吃。我们水族人对驾驭风系法术终归不熟,父亲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请来云溪,这才收住了场子。
  枇杷已经挂果,不日就能收获的,被这出一搅,花叶果实半点不留,我难辞其咎,父亲和云溪当然要给园子的主人一个交代。这是我仅有的一次不知如何是好,觉得自己捅了个大窟窿。思来想去,我最终忍痛把云溪推出去顶罪了,一口咬定我在习练他教的法术,可不知哪一步出了差错,让事态失了控,同时在心里默默感叹自己修习风系法术的惊人天赋。云溪气得咬牙,不过凭着护短的本能背下了这个黑锅。
  我打的算盘是,如果把责任推在我自己身上,后果注定不能善了;推在父亲身上,同理亦然;推在云溪身上,反之。父亲为人方正,肯定要给我一个教训,云溪因着在人间容貌未变,怎么瞧也比我大不了几岁。他想教训我虽然按道理师者如父天经地义,但给人的感觉却很有些微妙。何况,他是最维护我的,我一点也不担心他真的生气。
  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同。我屏住呼吸推开门,尽量平静大方地走出去,直视着云溪,稍稍感觉有了点底气。不论他们说的是什么,和我都有分不开的关系,我虽然偷听了,却不后悔。我惊讶的是,云溪脸上并没有多少不悦,反而很柔和。我转过头去看父亲,也是一般无二。我正诧异,云溪却先开了口,“你来了。”顿了顿接着道,“我想叫你往后面的湖泊去一趟。”
  我和父亲都讶然抬头望着他,他深深叹了口气,看着父亲,“躲不掉的,那不是个容易的去处,战败的降者对他们没有用处。林音该不该知道被抹掉的东西,就等鬼湖谪仙的裁夺吧。”

  ☆、鬼湖

  到湖畔的时候,我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湖如其名。别的湖面即便被绿荫掩盖,也有一分清爽与活气,父亲院子里那个小潭,常年便是波光粼粼。若是太阳恰巧落到了竹林后方,晚风吹过竹林窸窸窣窣的响声,配着水面上细密的光斑,仿佛连竹子的清气都被夕阳裹挟了铺陈开来,纯净又温暖。而眼前,这片湖边大得无垠,却因着暗淡透着灰黑。湖后面是绵延的山,巉岩裸石散布其间,虽按着师傅的叮嘱正午过来,依旧觉得有股寒气透进骨子里。我记着师傅的话,绕着湖边的碎石路小心翼翼地走。不到半个时辰,眼前竟出现一个小茅屋,看起来玲珑整洁,就在山脚下。
  正要往前走的时候,我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绊住了鞋子,低头瞧了瞧,竟是一株明艳的野花,红瓣红蕊,细腻而盛大。深色的茎秆,只是美中不足没有叶子。旁边的一丛粉花却花叶葳蕤,好看得很。我心里一动,附身去摘,那花竟然生得牢靠得很,我咬牙切齿费了大力气□□,原来是根上附着大团的泥土。我伸手去捋了捋,谁知那团看似泥土的东西却轻巧地转了个角度,细细的触须死死缠住了我的左手。
  我情急之下竟没想起来用法术,愣愣看着那团东西,这么一看生生出了一身冷汗。原来那团根竟是一个人形,连面貌五官都栩栩如生,虽然因为附着着泥土模糊了些,但那微微上挑的唇角,俨然是一个笑意。
  慌不择路下,我只能拿拎着包袱的右手砸下去,那团莫名的东西竟真的松了我的手,手一般的触须灵活地伸进包袱里。等我回过神来已是不及,那人形死死缠住那封信,重新滚落到泥土里,好好的长了回去。
  说实话,我可没有在把它□□再争夺一番的胆量,抓起包袱逃回到石子路上去。
  我探了探空空如也的包袱,心里很有些挫败感,“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真是一个好教训。接着只有提步就向那座小茅屋前奔过去,有这个先例,我一路老实得很。走进了看才发现,因着地面湿气重,小屋离地有一尺来高,架在一副竹骨架上,撑得倒稳,连我这样不管不顾地跑上去只轻轻摇晃两下,使我微微汗颜。踏上平台后,我大步向前走着,同时默默回忆着云溪教我说的场面话,再没有想到平台到门口还有一级竹阶,脚下一个没刹住,绊倒在当场,身子直直冲过去把那扇薄薄的竹门一下撞开来。
  这下我真有些害怕,云溪的话还在耳边,“我到水族来,非诏永世不得离开,所以陪不了你。但你要知道,历任谪仙都是九天罪臣,是被天帝亲颁天旨放逐的重臣。谪仙虽然还在仙籍,但忍受的苦楚只有千年黄泉才堪比拟。你去了,先探探他口风是不是和我相熟,若是,就递上我的书信,如果恰恰相反,就别多口,好生道谢退出来,千万不要捅出什么娄子。”
  我望天叹一回说娄子娄子就到,一面组织好道歉的语言。话刚到嘴边,就被我又吞了回去。我分明瞧见,屋内地的上赫然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那人半跪着,听见响动抬头看我,只那一刹,血迹斑斑的脸上一双眸子狠狠闪了一闪,接着整个人向后仰去,人事不省。

  ☆、箭伤

  十六年来,两难的麻烦上上个月我第一次遇到,昨晚第二次遇到,现在居然就是第三次。这种增长的速率真是气得我一口气提不上来。碰到这种事情,我的第一反应是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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