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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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最-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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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钱拿,我什么事都撑得住。可他却说:“有两件事,好的和坏的,先听哪件?”
    “坏的。”
    “有人劫了狱,救走了你爹爹。”
    我看着他,清清喉咙:“这为何是坏事?”
    “你爹爹待在大牢里反而安全些,他们偷走你爹,是为着要挟他,拿你娘要挟他。”  
    我抽了抽鼻子,“青姑呢?她在哪儿?”
    他看了我一会儿,过了片刻把眼光移开:“这就是好事了,你娘将和你爹会和。”
    青姑将见到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却是在彼此都身不由己的时候。我默了一阵,问他;“我爹究竟身负何等才学?会误国还是救国?竟被如此提防?”
    “既可误国也可救国,但我现在还不能说。”欧阳说,“能从天牢里救人,普天下也只有静妃有此能耐了,我的眼线已盯紧了她,相信不日即会打听出你爹娘的下落。”
    我把玩着手中的金叶子,问:“那次你说我娘在皇宫,是为着安抚我吧?他们先抓了我娘,再押我爹去见我娘,是想以我娘的性命胁迫我爹为他们做事吧?”
    闲花淡淡春,公子拉过我的手:“……的确是为着宽你的心,但你爹娘都还有用,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若没用了,我爹娘都活不成了吧?”我心如响鼓擂,想抽回手,可又舍不得,任他握着。
    星光下,他靠了过来,贴着我的耳根轻声说:“你放心,我会在那之前救出他们。方才我已将密令发出去了,派出的是卒。”
    卒,那个武艺惊人的蓝衣小厮,是欧阳手下最厉害的高手。有他出马,我也略安心了些,可欧阳离我太近,气息激得我小心肝乱颤,话也说得七零几落的:“金叶子是……”
    “你拿着玩,且安心吧,不出两日就当有消息了。”
    我在风里问他:“在牧场时你就想对我说,是吗?”
    “看你那么高兴地给我吃糖,我就……不想说了,可这或许不算是坏消息,从天牢里捞人难,可从外头捞人,倒有几分胜算。”他爬起来,吹声口哨,大摇大摆往城堡走,“我去看看阿白。”
    他步子很快,一下去得老远,我说:“……谢谢你。”
    每次他都给我钱,我都过意不去。好吧,拿人手软,除了肝脑涂地无以回报,但为我娘攒点养老钱,我死不足惜。我娘身体不行,我赚的又是小钱,若不趁早未雨绸缪,将来会很惨。大雁一群群头上飞,我若不拔下几根毛,将来的日子必然过成了铁公鸡,一毛不拔,因为拔无可拔。
    但是坦白说,欧阳这个钱花得冤枉,不像他讨价还价只肯把钱用在刀刃上的作风。何必给我这么多呢,发给士兵岂非更好。对我只消说句,不听话砍我全家,我自然就被震住了,肯定就会十分合作啊。
    命比钱重要。留得命在,才有花钱的可能。娘,你可要等着我。我在虎泉边又坐了许久,直到风云帮的人都缩回帐篷睡觉去了,万径人踪灭,我一身脏臭,蹑手蹑脚地跳进了虎泉。
    夜色如墨,一道身影掠起,一个饿鹰扑食之势,凭空拎住我的领口,从虎泉甩到地上。我遭了突袭,还未看清来人的长相,他对准我太阳穴就是一拳,我脑袋嗡的一声,眼中一黑,被他打晕过去了。
    
    我做了个梦。
    梦中,欧阳牵一匹火红的骏马,熙熙攘攘的众人堆里望向找,目光澄亮。我一眨眼就站到他面前,扯着他的衣袖说:“公子,我想你。”
    闲看花时风也醉,梦中他双目瞬也不瞬地看我,笑如熙熙日光:“我也想着你。”我无限快乐,去拉他的手,他将我往怀中—带,一手支住我的后背:“你太瘦了,有点硌手。等身体好些,牛羊肉管饱,补—补。”
    我搂紧他,他却—抽身即去得远了,像晨曦中的花香,淡入薄雾,踪迹不见。我惶急莫名,连连赶上他的身影,却见越天蓝乘一顶粉红轿子来了,跳下轿子将一柄重剑笔直指向我,她美貌如昔,铠甲下裙裾飞扬,要我还她欧阳公子。
    我猛一凛,醒了。
    已是后半夜了,豆粒大的灯火晃荡着一屋子昏光,我迷瞪瞪地环顾四周,正是我在城堡里住的房间,咦——
    门声一响,漏进浅白月光又合上。我闭着眼,听脚步由远而近到了床头,来人俯身看我,我的脸上方是他微微的吐气声,正是欧阳。他坐了一会儿,伸手拂过我的脸,停在嘴唇上,手指沿着纹路来回地画着圈儿。
    我躺在那儿,浑身的骨头已化成一汪春水,但心知不可睁眼,仍强自装睡。他俯下身,双臂环成一个圈,抱了抱我,忽然轻轻,轻轻地叹了一声。
    那个晚上,那个人伏在我心口上,叹了口气。而后他松开了我,嘎吱开了房门,走掉了。
    我这才“悠悠醒转”,看了看自己,跳下虎泉时已脱了外衣,但此时却发现,连里衣都是干燥松软的——
    惊得一下子坐起身,我的衣服!我的里衣明明该是透湿的才对,呃……莫非是……欧阳帮我换的?这一惊非同小可,我喝了几口茶,敲着床板想昏迷前发生的事,越想越迷乱,他却又进来了,双眼直定在我脸上,声音放得很轻柔:“……我不该和你说的,我……”
    “什么?”  
    他挨着我的肩膀坐下,脸渐渐移到我眼前,双目就在一寸开外的地方,直对着我:“你要学着相信和依赖别人。”
    “你吗?”
    “未尝不可。”他的笑眼弯得更深了些,“我说的话就那么不可信?”
    “啊?”我没听懂。
    他迎着灯笑了笑,向我半斜下身子,将我揽入怀中,热气吹着字眼儿钻进我耳朵:“我还活着,你就不许死,明白吗?”
    他一靠近我,我的骨头就酥了半边,另外半边则融化在这一笑里,可他的话太费解了,我被弄得一睖睁,也不管心如撞鹿了:“偷袭我的人是你?”
    “救你逃出生天,舍我其谁?”灯下,他眼似湖光,箍着我的手握紧,“至少也得看一眼你爹爹的模样吧,嗯?”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我往虎泉那一跳,他当是我担忧父母想不开,寻了短见,他的怀抱很暖,可我很窘,想到被他换过衣服就窘透了,只好装傻:“水很浅,我……”
    “……你们臭男人不时兴洗澡,我可是女的……”我还未享过清福,怎舍得死。欧阳公子,只要能跟你活在一起,我就觉得任何事都没有什么了不起,我怎舍得死。
    他不信我的话,却展了眉,又是一笑,我喝茶时唇边沾了一片细小的茶叶,他长袖一扬,顺手帮我拂去——
    在最初的记忆里,他便帮我拂去了脸上的鱼鳞,旧梦仿佛重温,我喉头发干,一对眼,他一怔,抱我的手一紧,随即闭上眼,低下头,找准我的嘴唇就啃了过来。
    舌尖在唇齿间深入,我不动;他狠狠将我往怀中箍紧,我不动;他细细地探索深入,我仍不动。欧阳公子,你是用这种方法唤起我的生念吗?可我不需要呢,我贪生怕死很爱钱,我不乐意随便死。
        少年的唇舌很温软,我念及噩梦,心在眷恋煎熬,身体却负隅顽抗,抵死不从。他箍着我的手慢慢地松了,水波不兴地看我,我沉默寡言地看他。这种场面也不妨美化成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但事实明明不是如此。
    我们面面相觑了半天,他说:“我和阿白说着话,却突然意识到不对,折回去一看,你竟还坐在虎泉边。我不敢动,心下明白你是被我说的话吓到了,我……”手在我发间停了停,“石榴,别怕。”
    我的心跳平缓了些,口中均匀地呼气吐气:“不死不死,我还要赚你的金叶子。”三公子,我贪恋你的怀抱和……亲吻,但不是这样的。我不要做渺小卑微如尘沙的姑娘,感激涕零地跟你上路,然后永远诚惶诚恐。
    要么爱我,要么永不。
    有位食客跟我说过,妄念和执念,构成了人生的惨淡。你是我的妄,但我不可让你成为我的执,我得让自己想开,然后再放开,这样,心里就不会那么疼。
    你是属于别人的,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桥红袖招,可我不要做其中一个。她们注定落空,低入尘埃,我不愿意。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样清爽些。我垂下眼:“公子,我困了。”
    不能再让他待下去了,否则我会后悔方才没有从了他。天知我拒绝得有多辛苦,哦,天都知道。
    草原上的日子被我过得很快活舒心,本着我雁过拔毛的一贯原则,我学会了骑马,还碰了点射箭皮毛,又缠着诸事易学了粗浅的易容术,每个有专长的人我都不放过。然后再将我的专长奉献给大家,今日做些奶糖,明日端出一锅香草牛肉,草原上有的是可入菜的植物,皆能为我所用。
    欧阳托莲花公子弄了些菜籽,绑在雄鹰的腿上送来,我便牺牲了一块草地,开垦出来种蔬菜,洒洒籽,浇浇水,数数鸽子,终日很充实。对了,某天清晨醒来,我发现他将一只大木桶放在我窗前,这样我沐浴就不成问题了,很是开心。
    大漠草原,骑马猎鹰,见的,说的,听的,全是新鲜事物,我很快活。晚上我就和风云帮的人席地而坐,他们喝辣得要命的烧刀子,吹着牛,别看很多人都是粗陋的短打装扮,待一报上昔日名头,个个都是江湖上红极一时的人物。
    我问闲云野鹤的生涯不好吗,何苦要替一个十六岁的公子哥儿卖命,有个白鹤大侠说:“人年纪一大了,也不好那些打打杀杀了,就想着娶个老婆找个自在的地方安生。但江湖人快意恩仇千金散尽,手头没个底儿,合心意的姑娘哪是那么好找的?三少爷就帮我想了办法,我很满意,为他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欧阳为这些武人做的事很简单,寻来贫寒人家的姑娘入得日月山庄,教她们舞艺和音律,再弄几次品茶会之类的,武人们济济一堂,和哪位姑娘看对眼了,也就成其好事,皆大欢喜。
    对穷苦人家的姑娘而言,与其嫁个粗野村夫继续挨穷,不如嫁个忠厚的武人,他会些拳脚功夫,随便去哪个大户人家当家丁,饿不死自己和娘子。欧阳三公子这两三年来致力于拉郎配大业,江湖浪人和贫家姑娘恩恩爱爱,投桃报李自是不在话下。
    欧阳世家不缺钱花,但如何把钱花出了最大价值,三少爷的邪门歪道到起了作用。这年头肯当侠女的女子少,有几分姿色的就更少了,又多半早就有个青梅竹马的师兄弟。平常人家呢,又不愿闺女嫁与性命朝不保夕的武人,风云帮三千人当中,有三成人都是经由欧阳引荐才娶了秀丽的老婆的,他们在江湖人里一传,初出茅庐的后生哥就主动找上门了。想想看,欧阳能提供一个大的场地供他们修习武术,跟一帮高手切磋,还提供像样的酬金,甚至解决后顾之忧,连老婆都娶得上,小年轻们都忠心耿耿。
    像白鹤大侠这一类的中年汉子,干完这一役就能拿到丰厚酬劳,回乡将老婆孩子养得舒舒服服的,忠诚度就更高了,因此这三千人远居世外,照理说动静不小,竟也未走漏半点风声。
    每天晚上我都会去探望阿白,他的毒比我重,多日来不见好转,教人心焦。
    暮春的夜,和风细暖,阿白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只剩满目萧瑟。听到我来,他睁开眼,起身徐徐走来,行走间衣袂风翻,凤仪极静好。月光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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