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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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最-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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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风好静。欧阳今晚离奇的沉默,闷了半柱香的工夫,我心下奇怪,扭脸去看他,他面无表情地坐在莲花公子的右手边,见我看他,垂下眼帘,仍不说话,我推推莲花公子:“快,快开口。”
    趁热大跌,他不会不懂,可他竟真的不懂似的,神情寂寥,话锋转向战争:“张子谦挂帅,欧阳是副帅,我当个先锋官,定要取了敌首先上人头。”
    张子谦是泽州府的新任总兵,一个大傀儡。阿白眼中澹澹流光:“你们帮我,我不担心什么。倒是宫中,父皇那边……”
    皇帝不问朝政,朝政是虚的,只要别有用心的人一动作,顷刻就能反转天地。皇帝现在是还活着,但谁知静妃和越天云会不会逼他饮下一杯毒酒?这可比暗含尘快速得多,坦白说,整件事你我最没想通的就是这个,阿白又仁心,但越天云是个狠角色,他完全不用顾忌皇帝的生死,为何不速战速决呢?皇帝死了,康王继位,他当个摄政王,呼风唤雨,若是我就这么办。
    可男人们都来笑我:“你能想到的事,他们会想不到?”欧阳的讥笑最大声了,“别忘了,本朝的王爷众多,康王即了位,越天云当个仲父,王爷们一看,咦,这都行?他行,我为何不行?反了他的?”
    “自古新君登基都讲究一个‘稳’字,被拉下马了,再反回去可就难了,越家苦心经营多年,求的就是平稳。他们找你,也无非是想通过你让皇帝发话,先给他封个王爷当当,名分怔了,再思后者。欲速则不达,他的江山得建立在一个尽可能公信的基础上。”阿白娓娓道来,“这些利害他们早有盘算,得把这些王公大臣们弄服帖了,形成了互相制约的关系,才能如愿以偿,坐稳了位置。”
    便是在这样的形势下,皇帝暴毙不是好方法,越家再狼子野心,也不愿轻易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是,江山再壮美,值得如此以身范险吗?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若真是好东西,人人脸上都笑开颜才是,为何他们都是一副强打精神的厌倦?
    我到了半夜还在翻来覆去地想这个问题,舅舅难以入眠,黑暗中忽听门一响,有人进来了,我的后凌空在一眨眼间就被制住了,脚下一空,被对方拖出房门。这手法我熟悉,不再挣扎,很配合地任杀任剐。
    走出不多远,我被对方提溜着摔上了一张陌生的床,他杀气腾腾,怒眼圆睁地喝道:“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什么?”我语塞。
    “阿白送你月亮,你就收了?”他像个孩子般跳了起来,又急又猛,被人追得满地找牙也不过如此。
    “你送也会收,我又没真的拿到手。”说不出口啊,月亮是他啊,他不知道的,月亮是他。
    我解释了,可他仍未消气,抓住我的手,用力扯到怀里,然后——她张口在我唇上咬了一口。
    有点疼,但又不是很疼,他的呼吸很粗重,凶恶地用舌尖撬开我的牙齿,吮吻缠绵,我的身子忽然软塌塌了,想推开他,却又那么渴望着他,紧紧地抱住他,松松地抱住他,牙齿在打战,不,是整个我都在打战。
    像有一只小钩子在心底挠着,又痒又疼,我整个人都得厉害,牙齿咯咯响,最终他离开我的唇,捧着我的脸,仔细地看了又看,眸中有很多我躲不明白的亮光:“怕成这样?不碰你了,生涩至极。”
    不是怕,是……悸动好吗……
    “不碰就不碰,稀罕。”他这句话真是诛心之论,我又不是一代名妓,曲意承欢仍能婉转多姿。焚心的火燃了起来,我愤愤地瞪他,整了整衣衫,自顾自地想门外走去。
    欧阳今夜像个暴君,袖子一拂,案上杯盏碎了一地:“你敢走?”
    “是啊,我敢。”我不畏强权,喉中似血似气,拂袖出门。
    门外风一吹我就清明多了,真要和他强辩我未必会输,胡搅蛮缠是我强项,可不知何故,我懒得说了。真的,很多话,直白的,曲折的,猛然都不想再提,一句也不想再提。
    这下是再也睡不着了,索性又到院子里坐下。坐了半天,忽觉身后有人一步步走进,我以为是欧阳,没回头。那个人慢慢走到我身后,忽地抱住了我,轻唤道:“石榴。”
    我吓住了,是阿白,我挣脱他的怀抱,他并不强求,松开了手,拧了眉看我:“在想什么?竟也睡不着?”
    风吹着他的衣袂,像是流淌的水波,他没有穿官服,头上却束着冠,好文雅的样子,好像水墨画,我心中一悸,绝世独立,如一弯瘦月,竟有这样好看的人。月亮——我总爱这么形容美好的男子,他不是我
的心头好,但如果是我,我的人生是不是就会简单些?
    他的双目如月华澄澈,低道:“石榴,我自知风雨迷乱,朝不保夕,想对你作出什么承诺,却也只是空中楼阁。我思之良久,你若不喜欢纷扰,我愿放弃了这大位,随你去。”
    我为什么不喜欢?我喜欢有钱人,皇帝是天下最有钱的人,我怎会不喜欢?他的语声太凄切,我忽然回忆不起来在我们最初的相识中,他是个坏脾气的皇族。眼下他对我是这么和风细雨啊,有一股酸热在我眼眶窜动,我忍不住唤他的名字:“阿白,阿白,你做不到。”
    这个世上,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苦乐只有自己明白。他若做得到,就不会自苦多年。他凝视着我,恍惚轻笑:“不,石榴,江山在我眼中不及你金贵。只是,我不幸生于帝王家,若得不到它,就会失去生存的权利。命悬一线,就是这个道理。可我这些天反复在想,若改了名换了姓,和你隐居于青山绿水,他们找不到我,时日一长,怕也会算了。”
    我着急起来:“不行,天下若大乱,你我都无容身之地,殿下,不可以。”
    “石榴,天下再动荡,总有一处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我们耐心些,多走一些地方,总能找着一个高山远水的村庄,丰衣足食,你说可好?”
    他温雅的眉宇渐渐放出光来,先是伤怀,渐渐化作了欣慰,语声又太低,近乎于耳语,惹得我几乎要点下头去,将他狠狠搂过来。
    可是,他不是欧阳,那就不能够。欧阳对我再坏,也是我所喜欢的欧阳。唉,阿白明明待我更温柔,可我竟还是豁不出去,真愁人。
    见我不吭声,阿白的神情黯了黯:“在草原上,你总对我说,阿白你放心,我当真把心放在你这儿了,你却又不要吗?”
    我做不到答应他,可是回绝的话硬生生地堵在嗓子眼。阿白不是别人,大战在即,他心中得有希望才行,这会支撑他活着,我……
    一抹星辉移照在我们的脸上,在这呼天不应的夜晚,我与他抱了一抱。
    活该我倒霉,不远处有人淡漠出声,波平浪静地说着利刃般的话:“猎鹰国已兵临城下。”
    淡淡的初夏夜晚,欧阳和莲花公子相携而来,就立在檐角下,扬着脸看着我们。露水凝华间,我望见了欧阳骤然一变的面色,这让我痛陈心扉地知道,我做错了事。
    雪拥蓝关马不前,人生的至沧桑处,也不过如此。
11  一生孤注掷温柔
    日上尘嚣。
    旗帜迤逦,兵马如云,猎猎长风裹挟起弥天的战旗,以及烟尘。
    昨晚,欧阳通告了军情就反身回屋睡觉了,我去敲他的门,莲花公子拉住我:“你且让他静一静,明日他还得上战场。”
    阿白看着我们,僵住了,眸中迷惑:“……欧阳?石榴?你们?”
    草原上,有一次欧阳对阿白说,他最想要的感情是父母那样的,遇见了,就是一辈子,从知心携手到并肩白头。阿白担心地反问:“是越家的天蓝姑娘吗?此行凶险,极可能使两家从世交变成世仇,你们的未来将如何收场?”欧阳笑而不语,只和他说起自己的母亲,她跟命运指派给她的那个人告过宗庙,拜过天地,做他堂堂正正一生的妻,一任时光漫如流水,绝无转移。
    欧阳的母亲美如空谷之兰,年轻时仰慕者很多,神医诸事宜是最狂热的一个。他在十七岁的秋日遇上了那个馨香的少女,奈何她已是别人未过门的妻子,他极尽追求仍徒劳无功,眼睁睁地看着她嫁了人,生了四个孩子,从豆蔻年华到芬芳中年,她总是那么美。
    美得他心猿意马,眼中心底难容别人,为她终生不娶,爱屋及乌,在她的孩儿一声央求之下,跟他走南闯北,绝无怨言。
    诸事宜半生苦恋,尽付流水。我认为他很可怜,阿白却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坚持独身需要一颗强韧的心,很多人难逃寂寞感,草率地跟另外的人开始一段新生活,不欢而散,周而复始,比如我。”月光洒了莲花公子一肩,他纤指细长,捋了捋鬓前的发,无意露出了象牙般的一段颈项,无限旖旎风致,“去睡吧,各位。”
    各位们就回屋睡觉了,我推门时,回头看了看,阿白清雪般的袍角已消失在转角处。而那个玄玉般的少年,已酣然入梦了吗?我宁可他对我怒吼,双手抓着我的头发,勒得我喘不上气来——这样也好。公子,不要不理我,不要连一盏幽微的灯都不留给我。
    公子,是我不好。
    我好像,把我的心丢了……
    头晕脑涨地睡下,梦见欧阳轻袍缓带,薄唇微勾对我说话:“石榴,明日苦战,我要是不在了……”
    “你承诺过的金叶子还没给我,若想赖账,我就从这儿跳下去,追到地府去。”梦里,我站在悬崖边,怒视着他。
    他瞳孔倏忽一紧:“为何不是天庭?”
    “你对我恶贯满盈,上不了天庭。”
    他微抬下颌,结了眉心,将我抱紧,和我絮絮地说着分离后的事情,四周静静的,我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用核桃雕出的小猴子给他:“这是我想你的时候雕的。”
    他拿在手心看了又看,我当他要称赞我,他却一拍我的头:“猴子!你怎么不雕个好看些的?”
    “……我不会,手没那么巧。”梦中我急急地表态,嘴脸很逢迎:“猴子是我,不是你,我再练一练,下回,下回……”
    专挑他的忌讳说话,正是在下的乐趣,但为了长治久安,我改,我发自肺腑,痛改前非,欧阳公子,请一定要相信我。
    梦境深处,他那么那么温柔地笑着看着我,抱着我,一万朵春风加起来都不如他柔情似水,可是现实呢?清晨,我被喧闹声吵醒,出门一望,总兵府里俱是穿盔戴甲的兵士,手持长矛利剑,整装待发。然后我看见了阿白,他银甲加身,贵气难掩,尽管眉间仍有一丝忧郁和阴沉,但停马立住的身姿已是俯视天下的气派:“我是宁王夏一白,今日欲诛敌寇,振我天朝雄风,你等可愿随我?”
    这些人都是他的亲兵和欧阳的三千食客,连夜纠集于总兵府,当下臣服在地,高呼千岁。在他们中间,我看到了欧阳,他身着黑色披风,由于身量高大,比阿白显得更英武,气势很足——至少比莲花公子像样子,他当了先锋官,仍像朵莲花公子,狭长凤眸,点漆深墨,让我想笑又想叹。
    这三千余人把总兵府围得水泄不通,阿白一声令下,他们急速出府,和城门外傀儡总兵张子谦的大军会合。我们四人则登上了城楼,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杀气凛然的重甲长弩,旌旗猎猎间,转眸望去,只见那人唇角微扬,黑眸中涟漪一动便隐没了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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