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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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日月-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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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
  “斯卡摩克的妮特茹!”领头侍卫粗鲁地嚷道,越过我身后,一把将妮特茹拎起来,“法老命令你即刻前往谒见厅!”
  ……妮特茹?怎么会是妮特茹?
  情形变化实在太快,我甚至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倒是阿莲卡站起身颇有架势地质问他们:“你们胆敢对贵族放肆无礼?是谁给你们的权利!”
  这群侍卫明显和孟斐斯王宫里那些不同。除了法老,他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领头那位猛地推开阿莲卡。阿莲卡还来不及惊叫,瘦弱的身躯便像纸片一样向后倒去。
  “阿莲卡!”我失声叫道,也顾不得王妃的身份了,慌忙伸手去接。我听见妮特茹边拼命挣扎边激烈地抗议:“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我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妮特茹的身份败露了。
  我想起妮特茹与秘灯的会面,又觉得不妥。假如妮特茹暴露了,那就证明秘灯也暴露了。可刚刚那两个阿蒙祭司的架势,分明是来捉拿奸细的。
  难道秘灯叛变了?还是他在用妮特茹设计?还是他发觉妮特茹和我越走越近,开始怀疑她的立场了?
  一时间,错综复杂的思绪全都涌上脑际。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一想到妮特茹这次很可能在劫难逃,我的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要保护她。
  我扶稳阿莲卡:“留在这里。假如赫努特米拉公主回来了,就告诉她刚刚发生的一切。”
  阿莲卡猛地拽住我的手,试图阻拦我:“不要去,姐姐。你的处境已经很糟糕了,别再去蹚这趟浑水……”
  “放心。”我伸手摸摸她的头,向她保证,“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
  玛尔卡塔王宫谒见厅。
  所有人都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祭司,侍卫,女仆,大家都紧张地绷着神经,整个大殿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陛下,妮特茹带到。”
  随着一声公事公办的禀告,身着亚麻长裙的妮特茹被押进殿内,狼狈不堪地跪倒在地。她倔强地直起上半身,很快便理好纷乱的思绪,处变不惊地向拉美西斯行礼。
  “向陛下问安。”
  “说起来,我一早就怀疑过你。”拉美西斯淡淡地俯视着宝座台下,声音看似缓和,却在无形中酝酿着慑人的压迫力,“普塔娜,想要捉住你的尾巴,着实要花费好一番功夫。”
  他突然微敛瞳孔,一道冷厉的视线像把刀子一样划过妮特茹的身体:“菲狄安娜如此待你,你却几乎要了她的命。你最好给我个像样的理由。”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妮特茹像被戳中痛处似地辩驳起来。她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漠然而立的秘灯。
  秘灯脸上除了温和的微笑,几乎没有其他表情。然而此时在妮特茹眼中,他的笑容显得微妙至极。
  “是你干的?”妮特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喃喃重复,“秘灯,是你干的?”
  拉美西斯的声音宛如魔咒,“秘灯把一切都奉献给了阿蒙拉。你的那些阴谋,他一早就告诉了我。指使平民暴/乱,意图陷害王妃。如果不是他调查清楚哈图戒指的来源,恐怕菲狄安娜就要成为你的替罪羊了。”他缓缓敲着宝座的扶手,“知道吗,你最大的错误,就是选错了同盟军。”
  “不!这一切并非妮特茹谋划,是秘灯一直在利用她!”
  我几乎是跑进谒见厅里的。我扶着高大拱门的边框,大口大口喘气,好不容易才平缓呼吸。
  “我说过,我无意间撞破了秘灯的秘密,他一直想要杀我灭口。”我在宝座台下站定身体,平静地接受拉美西斯的目光,“还记得拉辛那村吗?与秘灯互通私信的是一位名叫乌媞雅的舞姬。她和秘灯是兄妹。”
  我希望在秘灯脸上找到被当众拆穿的慌乱,哪怕只有一丝。可他还是那样波澜不惊地微笑着。
  他的有恃无恐让我开始动摇了。我的声音不自觉变得苍白无力:“请相信我。拉美西斯。”
  “马上离开谒见厅。”拉美西斯低沉着嗓音,语气满含警告,“现在就回到你的神庙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神庙半步!”
  妮特茹颤抖着身体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神告诉我,她想让我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又朝前迈出一步,“如果这还不够,我不介意把哈索尔神庙里的所见所闻也描述一遍。”我直截了当地问秘灯,“还记得赫努特米拉为我加冕那天吗?你在哈索尔神庙的小花园里对妮特茹说过的话,我可以倒背如流。”
  秘灯不温不燥地看着我,任由我继续说下去。我一字一顿地提醒他:“先知的书信,还有玉石吊坠。这些,你比我更清楚吧?”
  “别说了!纳芙塔瑞殿下!”
  我微微怔住,调转方向去看跪在地上的妮特茹。她的神情有些激动,很显然,她不想有人提起有关先知的任何事。

  ☆、奸细(五)

  但紧接着,她的目光流露出异样的情绪:“别说了,殿下。赫梯的书信,还有哈图戒指,确实是我一个人做的。秘灯并不知情。”
  “……你在胡说什么?”我瞪大眼睛,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包庇他?一个诡计多端的小人!”
  “还不明白吗?”妮特茹的语气说不出的低沉,却带着令人无法辩驳的力量,“要陷害你的人是先知,出谋策划的也是他。秘灯不过是众多爪牙中的一员。”她讥诮地瞥了眼秘灯,露出鄙夷的神情,“现在,年幼的爪牙羽翼丰满,就胆敢背叛他的信仰。先知绝不会宽恕这种人!”
  她的言辞对拉美西斯来说,绝对称得上挑衅。拉美西斯冷冷地看着她:“很快,乌瑟·塔索的头颅就会悬挂在卡迭石城上。我要你亲眼看着他死。”
  妮特茹突然笑了。她笑得那般放肆张扬,充满不屑:“埃及的法老,太阳神之子?你当真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祇?简直可笑!先知会让你明白,神和愚蠢的凡人之间有多大区别!”
  我注视着这一刻完全陌生的妮特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想劝阻她不要再说下去,如果拉美西斯被激怒,他很可能当场下令处死她。可我不知道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
  虽然长得一模一样,她终究不是珈蓝荷。不是我的姐姐和家人。我一直希望能和她做个普通朋友就好,可她偏偏成为了我的敌人。
  “拖出去!”拉美西斯噌地站起身,眉目间压抑着浓重的阴霾,“不必再审了!”
  站立两旁的侍卫立刻应声上前,架起妮特茹朝谒见厅外走。她没有挣扎,也没再说话,平静地收起视线,任由自己被拖出大殿。
  在身影即将消失于夜幕的刹那,她突然直直地看向我。
  我说不出那目光到底代表着什么。或多或少,总隐晦地藏着些愧疚。可她又是那样倔强执着的人,她所认定的事,这辈子都不会再改变。
  那位名叫乌瑟·塔索的先知。那个妮特茹誓死也要追随的人。也许此时他仍呆在自己华丽高大的宫殿内,策划着那些永远也策划不完的阴谋吧。
  可怜的人们。
  ***
  我明显比来时情绪更加低落。拉美西斯要求我回到塞斯哈特神庙,三天内不准我走出神庙一步。我没有反抗,沉默地接受了他的命令。
  临走时,他终究还是消了气,搂着我的肩膀将我拥入怀中:“宴会结束,我就去神庙看你。我保证。”
  我不需要他的保证。我甚至不需要他去看我。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我垂下眼帘,什么也没说,缓缓转身离开了。
  入夜的玛尔卡塔比想象中更加壮丽些。成千上万的火把油灯,还有那些散发着熏香的石罐和蜡烛,尼罗河东岸仿佛是一片永恒不灭的灯海。我朝宴会厅外的马厩走去,在那里,我能找到一辆载我回去的马车。
  “纳芙塔瑞殿下。”忽然有柔和动听的声音叫住了我。
  我站定身体,久久地停顿在原地,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说话。因为我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没错,是秘灯。
  “想想我和陛下第一次相遇,转眼就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他一步步朝我走来,我能听见他身上玉质的吊坠隐隐作响,“他总是冷着一张脸。从小时候起就这样。在阿杜巴,那些白发苍苍的老臣都十分怕他。”
  他在我面前站定。黑色的帽兜下,一袭棕发柔软地垂在他耳边,阴柔秀美的面孔绽放着明媚的笑意:“可他骨子里是个温柔至极的人。知道吗,那一年镇压奴隶暴/乱,底比斯所有的希伯来人几乎都被杀了。是陛下保护了我。”
  我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埃及的阿蒙大祭司,掌管神权的最高先知,原来是个希伯来人?
  “不用这么惊讶。”他微微叹息,侧过身看向远处连绵起伏的灯火,“希伯来人已经在埃及生活了近千年。过去也有很多个幸运儿成为朝官和祭司,住进玛尔卡塔王宫里。”
  我对他像故友重逢一样的口吻很是反感。我向他颔首:“很抱歉,我要尽快赶回神庙去。”
  他突然提高音量:“假如有一天,陛下需要在你和整个埃及之间做出选择,你认为他会怎么选?”
  我好笑地发出一声感慨:“秘灯大人,你高看我了。”
  “我从不高看任何人,包括我自己。”他不温不燥地反驳,继续说,“再假如,陛下必须在你和他的性命之间做出选择,他又会怎么选?”
  “别在这里危言耸听了!”我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如果你想为自己的罪行寻找一个感人肺腑的借口,你不必特意说给我听!”
  “不,纳芙塔瑞。”他忽而敛眸凝神,“这不是借口,这是事实。”
  无法沟通。根本无法沟通。
  我干脆一甩披风,越过他向长廊走去。不料,他突然抬起纤细白皙的左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你想干什么!”我怒视着他。
  他依旧温和,轻轻开口,却只说了一句:“阿蒙拉保佑你。”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虚伪这么不要脸的人?
  我一个字都不想再跟他废话,甩开他的手,便要转身离去。可我发现眼前的一切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你……”我瞪着秘灯,却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了。紧接着,我就感到我的双腿一软,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栽倒在地。
  ***
  不知过了多久。我深陷于冗长寂静的黑暗中,耳边有持续不断的潺潺水声。涟漪从肌肤上划过,花瓣四散纷飞,空气开始变得芳香清幽。
  我这才发觉在头顶上漫天飞舞的,是一朵朵夏莲的花瓣。
  我裸着脚踩着那些涟漪向前行进,茫然地观望四周。终于,远方缓缓浮现出一个修长高挑的身影,割破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又是他。
  时隔多日,我仍记得第一次遇见他时的情形。白玉兰树下蓝蝶蹁跹,他弯起那双狭长美艳的栗色瞳孔,笑容如同昙花一现的惊世璀璨。
  就是这样倾世绝俗的人,却甘愿置身阿波非斯的黑暗之中。现在细细想来,总感觉是个凄美悲伤的故事。
  “菲狄安娜……”他低声唤道。妖佻轻盈的尾音一圈圈扩散开来,使他的声音更加迷人。
  眨眼间,他便出现在我正前方。我这才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似乎有什么大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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