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熊症病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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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熊症病患者-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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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头。

她微笑。

“这可好,”她说:“这数十年来我吃好住好却不知喜悦,父母兄弟逝世我不感伤痛,有人舍生爱我,我不懂感动。 够了够了,我不想再做没感情的人,你不知道,这五十年来,我从没有真心笑过一次,进戏院看笑片也是装笑。”

他垂下眼来。

“怎么了,”她说:“我付双倍的赎金好吗?”

他却对她说:“从前,我也和你一样,不会怜悯不会同情,更遑论动心。于是,我好奇地把你留下来的感情看了又看--”

老妇人紧张地望着他。

“最后,”他继续说:“我用了你的感情。”

刹那间老妇身处的当铺由下而上在她身边蒸发,娇阳下只余她立在尘土飞扬的大街之上。她不觉愤怒也没伤心,只是呆呆地站着,一如过往五十年,她呆然地度过了一样。

此时从天上掉下来一张红色卡片,老婆婆俯身拾起一看,居然是张请柬。红底金字这样写着:“店东大婚之喜。”

老妇人看过后,仍旧是满脸满心的木然,这回真的不知道,如何装出来替他高兴。



在床单和床单之间



“真的难以想像,你用SailorMoon头刷。”Mike从浴室出来后,无意中发现候绮用的发刷,以美少女做擦柄。

“可爱嘛。”候绮擦了擦头发,把发擦递给Mike。

Mike看了看发擦,然后往头上擦了擦,说:“质地不错。”

候绮说:“SailorMoon做擦柄很cute。”

Mike笑,这样说了:“下一次,我用这个做道具。”

“咦--”候绮叽叽呱呱拍打Mike的胸膛,又闪身顺势以头刷进攻他的臀部。“你试先呀,道具!”她笑,玩得很起劲。

“喂,冲凉呀你!”Mike叫她。

候绮忽然大字形躺到床上,嘟嘟小嘴。“不想动,不想冲凉。”

Mike揉了揉眼睛,也躺到候绮的身旁。他扫了扫她腰间美丽的弧位,又亲了亲她甜甜的脸。

“我们第几次了?”候绮说。

“几次?”Mike以手按在额头想了想。“七次?”

候绮以脚踢向Mike的小脚。当躺下来的时候,候绮的小脚趾,正好碰到Mike的小脚,对下两寸之位。候绮一向深信这是最完美的长短距离,做爱时最能得心应手的高度差距。

“五次。”候绮竖起尖尖的五只手指。

“只有五次?我以为多些。”Mike说。

候绮抱着Mike的腰,说:“五次了,两星期五次也很不俗。”

“啊,原来我们认识了两星期。”Mike有点恍然。

“当初是你誓神劈愿只要onenightstand。”候绮笑。

Mike抓了抓自己的鼻子,也笑了:“是吗?我有那样说过吗?”

“有呀!你抱着我在床上,醉醺醺但又很认真地告诉我:‘我只想要一晚。’怎知道,隔两日又call我。”候绮说。

Mike亲了亲她的小嘴唇,笑。“而且还吃饭看戏倾心事--”

“好似拍拖一样。”忽尔两个一起说了。

你眼望我眼,候绮在依然微笑的眼睛中间:“那么,我们算不算拍拖?”

Mike却面色一沉,而且还压低了声线:“不知道。”

候绮也收起了笑容,沉默半晌后问他:“仍然只想要个sexpartner?”

Mike双手抱着候绮小小的面孔,凝望她精灵的双眼,没有回答她。

是想告诉她不知道吧。候绮明白。

候绮甜笑三秒,替Mike解释:“sexpartner有sexpartner的好,不用动脑,不用动心,而且运动量一流。”

Mike依然没答话,眼神却更加深邃。

候绮看着,忽然--有点心痛。是故,她把眼睛往下扫,故意咕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

“吓,又几似珍宝肠哦!”

Mike一转身,压到娇小的她身上,说:“是否多嘴?”

“咦,下次不敢啦。”

“不敢?不得,罚一次先。”

于是,床单又名正言顺地卷起,淡灰色间条纹包在这一男一女身上。

虽说这种情形下各有各忙,但分一点心总不是罪吧!

譬如说,候绮想起了刚才Mike洗澡时,她随手翻过Mike的那本《Newsweek》,看到那张柬埔寨的法新社照片,内里是满满的人骨和骷髅头骨,整整齐齐地一个叠一个放在大货仓内。候绮想,如果她被分派到这样一个货仓工作,会不是因而失去性欲呢?如果因而失去性欲,又会不会更专心工作呢?专心工作钱赚多了,性欲又会不会恢复旺盛呢?

然后,在一个性欲旺盛的下午,天蔚蓝清澈,她会不会把Mike带到货仓内,与千千万万个髓髅头骨,分享他俩的美妙性事。

美妙性事。形容词。

候绮转了个姿势。

她又在想,性事是否一定美妙。和她上过床的男人不算多,一只手数不完,但每次与一个男人上床后,都会莫名其妙地爱上他。这种反应,又似乎与性事当中的美妙不美妙无关。

只要是交过给对方,便会莫名其妙地爱上了。

好像那个大雄,本来不怎么喜欢他,由头到尾,都是妈妈喜欢他。但在拍了半年拖后,糊里糊涂地做过爱后,候绮便爱上了他,甘心命抵,怨怨屈屈地做了大雄的爱人,直至对方不再要她为止。

傻傻地拍了两、三次拖后,蠢蠢的试一夜情,她还以为,一夜情,大概没有那化学作用。

谁知,又是爱上了。

又换了个姿势。

忽然间很想哭,亦很想告诉Mike自己多么地爱他。

谁说做爱是件头脑简单的事?一方面在enjoy,另一方面要禁止自己说真话。

不enjoy的女人要说很enjoy。而爱上认识了两个星期,正在做第六次爱的男人的候绮,则要积极避开“我爱你”这奇怪感受。

Mike突然问:“有什么事?”

候绮咬咬唇,摇了摇头。咬唇摇头,仿佛又是日常 工作的写照。

美妙性事。不知男人在做爱的时候,会否因专注而感受良好一些。

候绮突然想到,大概自己根本不enjoysex。

一直在做爱的过程中寻找的,可能是交流在身体与身体之间,女性能够轻易营造的爱。

做爱,对候绮来说,真是做爱。

若真如此,候绮又想,大概,她的心脏位置,正好生在大腿中央。

好笑。候绮笑了出来。

“笑什么?”Mike问。

“开心,所以笑”候绮说。

Mike瞪了瞪眼。奇怪。

间条床单很有防皱能耐,两个回合激烈大动作,它也依然平服如昔。

有没有人类的心态如这床单,在经历一段又一段后,仍然安然恬豁,不留痕迹。

是上好的质地。

候绮觉得紧张,抓住了床单。抓过了,有折痕,但放开三秒后,折痕平服了。

可不可以请教床单这秘诀?

床单说:“可以。首先选用免皱质料,然后在制造过程不断加上浆粉,这样就可以免皱。”

候绮问:“我的心呢?有没有避免爱上不能爱的人的秘诀?”

床单沉思:“啊--”

Mike停止了活动,抱着候绮的身体躺下来。

Mike在喘气。

忽然,候绮问:“我可不可以爱上你?”

Mike睁大眼,望着身边美丽可人的女孩。

他静默半晌,说:“傻妹。”

候绮暗暗吁了一口气。

哎耶,怎么,竟然顺了出口。

候绮忽然很想很想哭。

隐藏爱意,关系会不会长一点?

他会不会在站起来之后便不再认识自己?

嗯,他真的站了起来,还回头望了她一眼。

“要走了,明天早上纽约总部的人来公司开会,我要回家准备一下。”Mike在地上搜索一轮,终于找到他的内裤,候绮知道她的问题不会得到答案,也就乖乖地当作从没问过,笑容可掬地望着Mike穿衣服离开。

通常遇上此等情形,候绮会得到以下训示:“你不应该爱上相识两星期做了六次爱的男人。”

但这种事向来不是应不应该。爱上了就是爱上了。

候绮把床单蒙头,叹了一口气。

一生可会比一夜虔诚?

和候绮做爱,是如鱼得水的欢乐,做爱,大概应像和候绮一起般模样;落力、尽情、开放、坦白。

不是姿势不姿势、胸脯大孝男性长度的问题,而是:对做爱这回事的态度的问题。

明慧就是不肯面对应有的坦白。

十年了,由十八岁到现在,拍拖十年,到如今,明慧依然放开不了两个人相处的急促。

害羞地脱下衣服,害羞地躺上床,惊怯地抱着Mike,惊怯地走下床。

十八岁时的羞怯是美丽。廿八岁,Mike便不明所以。

其实单挑性事这个问题,对于明慧这段感情不公平,但却又是的的确确,Mike最初察觉问题所在之处,是与明慧如死水闷潭的性生活。

大概三年前,Mike开始偷偷结识其他女孩子。

Disco的来源,兰桂坊的来源,朋友的来源,公司下层的来源,大大话话,也有六、七个。

有豪情奔放的女孩子、有型有格的少女、斯文淡定的白领、聪明伶俐的大学生、神秘刺激的黑衣女郎。

有的只有一晚,有些两星期,有一个试了三个月。

感情不是没有,也有试过难舍难离舍不得,但最终,也是返回明慧身边。

出出入入,一来一回,Mike发觉,他似乎在营造着些什么。

和外面的女孩有一手后,他会额外对明慧好,额外地温柔、额外地关心,和外面的女孩比较,对于明慧,也额外添了新鲜感。

于是Mike对自己说:“也是为着与明慧的感情。”

十年了,当中种下了多少的努力、多少的忍耐?尤其是当初,无限的美丽。

真心相爱过,是多么幸福的事,相爱,便应当珍惜。

珍惜珍惜珍惜。死灰复燃的感情,死了又再生。

明慧是漂亮温柔明事理的女子,与她一同读中学,一起考大学,出双入对,又一起踏进社会,两人在不同的银行工作,各自升职、各自进步。

从前相爱的时候,Mike决定了明慧就是那个共同分享一生,一起走下去的人。作为人生伴侣,她是百分之一百的适合,她明白、她体谅,她是个难得有默契的人。

这曾是个承诺。对明慧的承诺,对自己的承诺。但最近,他怀疑,走下去的还会不会是明慧。

已经不是性协调不协调,而是,感情越了轨,一次又一次给另外轨道的车辗过了,生还机会还有多少。

无穷无尽的不忠,到底代表了些什么?

一生可会比一夜虔诚。

死水闷潭不再只是性,而是感情。

不停地渴望拥有别的身体、别的心灵,贪求又贪求,最后还可不可以告诉自己,最爱原是她。

此后她静悄悄地睡在你身旁,你刚回来,下体有着别个女人的分泌,脑内是无数个女子的叠影。你能否分辨出,爱这个字,是从哪个女孩子的心带领到你面前。

明慧转过头来,告诉Mike:“喝杯牛奶才去睡吧,可以睡得熟一点。”

Mike心头一酸,紧握明慧的双手。这个没做错事的女人,怎么不生一条好命,偏偏拣了自己。

与候绮的见面,大约是一星期三次。

像与普通女孩子拍拖一样,拖手行街吃饭看戏。原本,她只是个挑选出来的sexpartner。

见她跳舞跳得那么起劲,又笑得天真,衣着尚算有taste,Mike便拣了她。就是这么多。

这样的女孩子,大概一晚五百个左右,完全是那种整晚陪你跳跳跳,然后你转头自洗手间出来,已忘了她是什么模样的情况。

到抱上床的一刹,Mike依然只想要一个合拍的性伴侣。

但却在落床的一刻,忽然,他感到很温暖很温暖。

这个刚刚相识,笑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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