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1-4部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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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1-4部完结)-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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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她去卖花回来,甫一推门,就看见两只绣花鞋晃啊晃的,鞋子上,还绣着母亲最喜欢的卷心莲。地上的影子也摆来摆去,拖拉的很长……  
  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大,从窗洞里吹进来,将地面打湿,于是空气里就充盈起一种氤氲沉闷的水气。  
  天已经黑透了。  
  横梁上仿佛伸出了一双手臂,无比温柔的迎向她,“来吧,囡囡,来娘这里,来啊……来啊……”  
  那声音是那么甜蜜,仿若鸟语花香中最深情的呼唤。她的眼中起了一阵迷离,身体好象有自己的意识般地伸出手去,把腰带解下来,对了,再把腰带挂到梁上面去,然后再打个结,就是这样,很好,要结的紧一点,然后,把脑袋伸进去……  
  手臂依然在前方迎接她,令她想起小时候蹒跚学步时,娘也是这样在前面一步步的呼唤她,鼓励她向前走。只要照娘的话去做,就会快乐,就会幸福,就不会再这么绝望了。  
  等等我,娘啊,等等我……  
  “砰”的开门声震得室内又是一阵尘土飞扬。  
  手臂突然消失了,眼前的幻像瞬间湮灭,曦禾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两只手伸在空中,想要抓住些什么,但依然两手空空。  
  前方没有可以被抓住的东西,更没有希望。  
  “我说过要一个人静静,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前来打搅的。”她沉着脸,扭头转向门口,想看是哪个胆大的宫人,敢来搅醒她的美梦。  
  门外,白衣如霜。  
  曦禾眨了眨眼睛,再眨一眨眼睛,心想:原来我还在做梦。那么,继续睡吧。  
  她把头转了回去,闭上眼睛,但下一瞬,却又惊起,满脸震惊地看着门外之人,颤声道:“是……你……”  
  那人站在离门三尺远的地方,没有撑伞,于是雨丝就披了他一身,他的衣袍和头发都被打湿了,却半点狼狈的样子都没有,看上去,依旧是这浑浑浊世中的翩翩佳公子。  
  他慢慢的一掀白袍下摆,跪倒在地,开口道:“天色已晚,婴恭请夫人回宫。”  
  婴,姬婴。  
  原来真是他。原来这一回,不再是做梦。  
  曦禾看看他,再看看屋上的横梁,想起方才妙不可言的死亡幻境,心中开始冷笑:娘,刚才是你吧?你想带我走对不对?因为人世太苦,所以想把我也带走对不对?不过——我可不是你。  
  面对苦难,你只会哭,只会忍耐,忍耐不下去就逃避,选了最最不负责任的自尽。  
  我才不要像你一样没出息。我才不要那样懦弱和没有尊严的死去。  
  我不会死的。  
  哪怕十四岁时卖花回来看见娘吊在横梁上的尸体;哪怕十五岁时被爹醉酒后卖给了人贩;哪怕十六岁时蒙受皇帝临幸痛不欲生;哪怕现在我的旧情人要娶别人为妻……我都不会去寻死。  
  不但如此,我还要活着,用尽一切方式肆意张扬的活着。  
  生命本就短暂,所以更要像花朵一样新鲜美好。  
  十六岁那年的杏花没有开,今年的杏花也不会开了,可是,只要我活着,活得够长久,迟早有一年,我能等到她开花。  
  曦禾起身下床,拍拍身上的尘土,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然后裹紧斗篷走出去。在经过姬婴身旁时,她微微一笑道:“淇奥侯对皇上真是忠心,牺牲了自己的姐姐,放弃了自己的情人,不如,就再干脆一点,献上自己的未婚妻吧。”  
  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她就快步走出小巷,看着道旁矮屋里透出的淡薄灯光,笑容一点点转淡,目光却一点点加深。  
  巷口,宫里的马车果然还在等候,两名宫人拿着伞在车旁,看见她,全都松大口气。  
  曦禾上车,回首问道:“是你们通知的淇奥侯?”  
  宫人忐忑不安地回答:“因为夫人进去这么久还不出来,我们怕有什么事情,正巧看见侯爷的马车经过,所以就托他进去请夫人……”声音越说越低,惶恐之色愈浓。  
  “做的好。”帘子刷的放了下来,将曦禾的笑容与她眼中的犀利一同遮蔽。  
  “维图璧四载,岁次辛卯,四月戊戌朔一日乙亥,皇帝若曰:於戏!咨尔右相府姜仲第三女,庆承华族,礼冠女师,钦若保训,践修德范。既连荣於姻戚,且袭吉於龟筮,是用命尔为淑妃,择时进宫。其率循懿行,懋昭令德,祗膺典册。  
  晴天一霹雳!  
  大堂内跪着的姜氏众人,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道皇旨弄的满脸震惊。为首的姜仲抬起头来,望着前来宣旨的罗横道:“罗公公,这是……”  
  罗横笑眯眯道:“恭喜右相,贺喜右相,姜家出了第二个皇妃,真是满门荣耀啊。”  
  “可是,小女沉鱼已与淇奥侯定下了婚约……”  
  罗横打断他:“右相真会开玩笑,听闻侯爷庚贴入府时遇火,这样的婚事怎可算数?”  
  这下,众人又是一惊——皇上居然知道此事!明明全府上下都守口如瓶了,皇上又是怎么知道的?  
  姜仲顿时面色如土,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罗横将圣旨递到他手上,继续笑眯眯道:“皇上看中三小姐,是天大的福气,右相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番苦心。这福气要当成了晦气,可就不好了,是不是啊,右相?”他笑的虽然亲切,但话里警告的意味十足,姜仲哪还敢多言,连忙颤抖着谢了恩,接过圣旨。  
  “这就对了嘛!”罗横又走到姜沉鱼面前,行礼道,“老奴也给新主子贺喜了。”  
  姜沉鱼如木偶般一动不动。  
  一旁的姜夫人连忙拉着媳妇一起将她扶起来,帮着道谢道:“哪里哪里,明儿入了宫,还要公公多加照看。这点心意请公公笑纳。”说着,塞了个红包过去。  
  “也好,那么老奴就先回宫复命了。”罗横收了礼,笑眯眯的领着一干人等离去。姜氏父子一路陪笑送到大门口,再回来时,面色一个比一个凝重难看。  
  姜夫人最先按捺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老爷啊,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为什么会要沉鱼入宫啊?他又怎么会知道庚帖着火一事的?”  
  姜仲烦躁道:“我哪知道?”  
  “你每日上朝面圣,难道皇上事先半点风声端倪都没透露过吗?”  
  “要有端倪,我至于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吗?”  
  姜夫人忍不住骂道:“亏你还是堂堂一品大臣,朝之右相,竟连女儿要入宫都不知情;还有你也是,做为兄长,半点妹妹的事情都不上心……”  
  姜孝成不禁委屈道:“娘,我只是区区一个羽林军骑都尉,连爹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怎会知道?更何况,选妃,那是后宫的事!”  
  一旁姜孝成的夫人李氏见他们争吵不休,连忙劝道:“你们别说了,没看见妹妹都这个样子了吗?”  
  众人想起沉鱼,面色俱是一痛,转头望去,只见她依旧站立堂中,双目无神,一动不动。  
  姜夫人上前握住她的手,哭道:“我苦命的孩子……这可怎么办好呢?”  
  “还能怎么办?圣旨已下,不能更改,这宫,是入定了……哎哟!”姜孝成话未说完,便被李氏狠狠的掐了一把。  
  他虽然说的是实话,但大家都知沉鱼对姬婴一片痴心,只盼望着能嫁他为妻,眼看好事将成,突然被皇上横插一脚,心愿泡汤,再看她此时前所未有的失魂模样,更觉心疼。  
  李氏叹道:“小姑,事亦至此……你,认命罢……”  
  一句认命刺激到姜沉鱼,她咬住嘴唇,浑身都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不认又能怎样?皇命不可违,逆旨可是要杀头的,更何况,皇上竟连庚贴被烧一事都知道了,显见是做足了准备的……”姜仲说着,摇头道,“当日你被传入宫中教琴,我就觉得事有蹊跷,现在想来,皇上大概是当时就动了这个心思,只是我们一干人等,全被蒙在鼓里没看出来罢了……”  
  姜孝成插嘴道:“不是我自夸,就咱家妹妹这样品貌的出去,是个男人都会喜欢的……哎哟!”话未说完,又被掐了一记。  
  姜夫人抹泪道:“沉鱼,娘知道你心里难过,你可别闷在心里,说句话吧……”  
  姜沉鱼突地抬头,目光亮的逼人,瞳中似有火焰在灼灼燃烧。  
  众人吓了一跳。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摇摇晃晃地走出厅门,姜夫人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拖住她道:“沉鱼,你这是要去哪?”  
  她挣脱了母亲的手,目光划向门外的一名小婢:“握瑜,去备车。”  
  名叫握瑜的小婢一僵,为难地抬眼看着姜夫人,姜夫人急声道:“外头在下雨,你要去哪?”  
  姜沉鱼加重了语音:“怀瑾,你去备车!”  
  另一名婢女匆匆而去,没多会回报车已备好。姜沉鱼挣脱开母亲的手,雪白的脸上有着几近死亡般的平静,淡淡说道:“我会回来的。”  
  她抬步走出中堂,外面的风呼呼地吹着,撩起她的长发和衣袖,笔直地朝后飞去。春寒料峭时分,最是阴冷。她裹紧衣襟,一步步地走下台阶。马车已在阶下等候,名叫怀瑾的婢女跟着她一同上了马车,收起伞道:“三小姐,咱们去哪?”  
  姜沉鱼闭上眼睛,睫毛瑟瑟抖个不停,再睁开来时,眸色黯淡:“去朝夕巷。”  
  朝夕巷尽有人家。  
  马车远远停下,姜沉鱼将窗打开一线,透过连绵的雨帘望着长街尽头的那扇朱门,时间长长。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曾经很多次从巷外经过,也想过进来看一眼,但每每因这样那样的原因放弃。那时总想着没有关系,来日方长,尔今方知缘分已尽。  
  亦或是——从来无缘?  
  姜沉鱼望着朱漆大门上的匾额,“淇奥”二字深如烙印。  
  就在前日,她还与公子同游赏花,公子的笑容和温柔,还清晰的印在脑中,未曾淡去,彼时以为那便是幸福的极致了,却原来,真的是物极必反,兴极必衰,一梦终醒,醒来后,八面楚歌。  
  “姜仲第三女,庆承华族,礼冠女师,钦若保训,践修德范。既连荣於姻戚,且袭吉於龟筮,是用命尔为淑妃,择时进宫……”太监独有的尖细嗓音,将语调拖拉的很长,那些个赞美的词句,听起来,无异于天大的讽刺。  
  皇上……那个虽然见过几面却印象不深的男人,为何那般残忍,轻轻易易的一句话,就摧毁了她苦心经营期盼许久的缘分!  
  不、不、不甘心啊!  
  真不甘心啊!  
  不甘心就这样错失良缘,不甘心就这样与公子分离,更不甘心就这样进宫,成为那些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妃子们中的一员。  
  她的命运不应该是这样的!  
  深宫虎口,埋葬了她的姐姐一人还不够,还要再加上她么?  
  姜沉鱼的手紧紧抓住壁门,指甲嵌入木中,一声细响后,铿然断折。  
  而就在那时,怀瑾道;“啊,三小姐你看!”  
  其实勿需提醒,她已看见了公子的马车。  
  长街那头,绘有白泽的马车从拐角处转出,不急不缓地在府邸门前停下,侍卫们恭迎上前,在脑海中描绘了千万遍的人影出现在视线之内,白袍玉带,国士无双,就那样灼湿了她的眼睛。  
  公子啊……公子啊……  
  他可知道,皇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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