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他二妹啊!」
「我去你二舅啊!还不去买?麻!溜!的!」
「嗳!好嘞!您就擎好吧!」
疯跑一溜烟跑到前堂的时候,就被香精白术豆芽福丫头小晴团团围住了,刚唾沫星子满口飞了没两句,就听后面传来薛黎陷一顿怒吼,「娘的,谁不干事谁晚上甭吃饭!」
一时间,众人作鸟兽散,立马鼓足干劲各忙各的去了。
只不过,一群从小就心地善良的小伙子小丫头,却在心里同时萌生出一点点敌意来——是的,他们对这个所谓的「十一岁的高高瘦瘦的泥猴一般的少年」,都非常的,不!喜!欢!
像是……他们这个和谐的大家庭要被拆散了似的。
而后厅里……毫不知情的薛掌柜仍旧在和这只泥猴子斗智斗勇。
左等右等半天也不见得疯跑回来的薛黎陷,只好回房间去拿套自己的衣裳,使出了惊禅这么一来回的功夫,那家伙就差点裸奔出去了。
气急败坏的吼了句:「知不知道点廉耻,连衣服都不穿就出去?」
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人话,就立马成功的阻止了这个家伙的下一步行动,好似被点穴一样就定身在原地,有点手足无措的,眉间流露出孩子一样做错事的神情,尴尬的站在后院里,乖乖的等着薛黎陷一步步的走近过来将衣服给他。
可薛黎陷却没动,累崩了似的将手中衣袍甩给了他,薛掌柜就直接坐到一旁的石桌去了,自顾自倒了杯茶往嘴边送,一边嘟囔着:「娘的,给你洗干净简直要累脱老子了……」一边就喷了满满一桌子……
甚么情况?!
一茶杯的巴豆啊!
你以为加了浓茶叶子和巴豆统统磨成粉老子就喝不出来啊!
丫的,几天没回来,要造反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第82章 卷五 追踪者,影魇(十)
薛黎陷是个大老粗,而且这帮青春的冒油的小家伙都是他一手带大的,此刻虽然他一边消化着这个灌了许多巴豆的浓茶,一边在脑子里绕了几个结儿也想不到那群小家伙们对他的不满是要宣泄对这个外来入侵者的反感。
想不通就懒得再想的薛掌柜觉得,就是自己突然离开济善堂这里,也没有找柳妙妙这样安全的负责人来带班,而让他们觉得自己再度被「丢弃」了。
转念一想,薛掌柜啧了一声,这群小家伙离不开他,哪怕每一个现在拿出去都独当一面,还是需要他这个「父亲」所在。
躲在布帘后面的几个小家伙同时瞧见了自家掌柜的晴天化日之下,突然亮出了一口白牙,左脸颊上的酒窝越来越明显,笑的那叫一个得意洋洋的不可一世。
爽啊!被孩子们需要的感觉就是好啊!
远处的白术一巴掌呼豆芽脑门上,「你丫是不是把巴豆拿成含笑半步癫了,老大越笑越贱那是怎么了?」
「鬼知道!」豆芽不耐烦的瞥了其余人一眼,「干活,都干活去吧!别管这档子事了,他爱领谁回来领谁回来!反正他以往也是一走就好久,这次还不吭一声就走了!白害我们担心他那么久了!这次连药材都没采回来,一定是出去浪呢!」
「就是,瞧老大笑的那一脸浪样!娘的,赶紧的找个娘回来把他收了锁济善堂里。别让他出去疯了!」
一群人又叽叽呱呱讨论了一会儿,这才作鸟兽散了。
而不远处的薛黎陷虽然听到前面在吵吵闹闹,也没有去用心听的念头。
他想静静感受一下在济善堂的时候。
这才是他放松的时候,他跟他们呆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觉得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开心。看着他一把带大的孩子们在没有他的指挥下也能正确的忙这忙那儿,他就觉得心里贼美。
所以包括福丫头在内的每一个他养大的孩子,在偶尔去后堂新捧些药材去前面替补的时候,路过薛黎陷都能看到他呲着一口白牙冲他们笑得那叫一个欠抽。
大概就这样静静的看他们忙活了一整个上午,薛黎陷才收了满心的欢喜,调头开始打量起这个被他带回来重新点穴固定在树杈上的「猴子」。
缘分吧。
薛黎陷只能这么评价道。
既然这家伙是被自己带上伫月楼的,那么这个麻烦就得由自己解决。
「叫甚么?」薛黎陷重新抿了口自己给自己重沏的茶,并没有把目光长时间的锁定在他身上。
这个小孩儿……好吧,虽然身高不像个小孩,但是他年龄确实是。薛黎陷一开始也以为他说谎,在雾台山上的时候就把这家伙给整了个够呛,最后累的这货实在跑不动就索性按在地上一个劲儿弹脑瓜崩,还一边呲牙咧嘴的凶人家,「你十一?你十一我就才十八!」
後来那小孩儿就开始哭闹,说自己真十一。
薛黎陷就把人家嘴巴给掰开看牙齿了。
看完薛掌柜就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冒冷汗——天了噜,他竟然真欺负了一个小孩子,虽然这家伙站直了比他还要高一点点。
这一点也是薛黎陷把他领下山的时候发现的,他看那小孩总是弓腰走,有点像没进化好似的,可又会说人话,加之那晚跟苏提灯刚吵完心情确实不大好,又眼见自己欺负了一个小孩子心里不舒坦,本就有火发不出的薛黎陷怒斥了句:「挺直腰杆走路,是不是个爷们了!」
於是那货在自己面前真挺直了,薛黎陷就有些无语了。
另外让薛黎陷下决定把这货带回来的原因就是,这小孩儿真心挺不错,他看着顺眼。
如果没猜错,那小孩应该不是这个城镇的。不知道发生了甚么原因流浪到这里来了,然后正巧赶上薛黎陷在发东西给乞丐吃,就盯上他了,最后一点菜汤都没敢上来抢,索性寻寻默默的跟着他回山上了,然后就有了在伫月楼里的那一幕。
只不过,待到他只拿了一个已经有点坏了的馒头走之后,薛黎陷把他翻过的那些锅碗瓢盆也翻一遍后,就有些明白了。
起先几个碗锅是空的,後来几个锅碗都是当天新鲜的剩饭。
苏提灯那个败家玩意儿自然吃甚么都是当天新鲜的,东西也都是极好的,但奈何他胃量小,吃的不多。书南和鸦敷还有绿奴的饭量应该都是正常的,但是绿奴肯定会多做而不会少做。
一眼瞟到最后几个锅碗里面都是美味佳肴,可那小孩却偏偏只捡了个别人应该不会再吃的东西拿走了。
虽然薛黎陷当时明显的看到,那小孩对着锅里的东西垂涎了一阵子。但估计是怕人发现,还是一咬牙只拿个馒头走掉了。
所以他後来下山故意弄了壶浊酒和一只烧鸡回来。
按理说他吃两只烧鸡都不是问题,何况晚上他本就没怎么吃饭,光忙活着让别人有饭吃了,但是跟苏提灯吵架气都气饱了,再加上想验证心里的考量,薛黎陷故意剩了一半烧鸡,後来鸦敷来找他的时候,他还故意踢开酒壶摆出一副这里的东西都不要了的嘴脸。
果不其然,他佯装跟鸦敷回去了,实际刚到门口听到那树叶婆娑响声之后就立即原途返回抓他去了。
这小孩儿有轻功的天分,或者说,他有轻功的底子。
反正心地又不坏,还做事果断,一旦心内认定自己该干嘛不该干嘛,就一定能下定决心不被其他的东西所扰乱。
薛黎陷掏了掏耳朵,昨晚那一路都在响的树叶沙沙声响,让他觉得,他实在松懈自己太久了。
或者说,他离开了正渊盟盟主那个听起来华丽高贵,实际上天天把脑袋别裤裆里的职位之后,他就有点变了。
总以为一劳永逸了。
总以为平定了。
总以为江湖四大世家终于能不狗咬狗开始和睦相处接管中原了。
结果现在看来……总有些看不开的人放不下名声利益。
薛黎陷又呷了几口茶,他总寻思不明白,那群人就为甚么呢?
因为还没有真正的失去甚么吧。
薛黎陷低下头,苦笑了下。
他心底最深的记忆,除了他牵挂的爹娘生死之谜外,只记得那场绯红雪。
雪是白的,真白啊那天晚上。
他心爱的姑娘一身火红嫁衣,喜庆的大红色鞭炮和乐礼响了几里地,从天尽头那边极尽喧哗的铺张开来,就好像开了几里地绯红的樱花雪一样。
一边是邪佞未净的江湖,一边是他想退隐山林携手的姑娘。
你问问他,他到底想选哪个?
薛黎陷不敢去动深思这个答案的念头。
只是站在冰天雪地里把拳反反复复的握了几遍。
他薛家一辈子净他娘出豪杰去了,一个个祖宗都他妈是为天下大义死在江湖场上,他怎么可能……做个不孝子。
可问题是他一直是个吊儿郎当的人,他是薛家的独子不假,可那时候,他的前辈可都死了,上面就剩他一个为情一字发了疯的爹。
所以从小没人管他,他也一直懒得去理解正渊盟的狗屁大义。
至少在他还青葱,还能称得起年少轻狂的那段叛逆的日子里,他只知道自己想喝最烈的酒,去结交看顺眼的人,以及……喜欢自己喜欢的姑娘。
可也是在那段最肆无忌惮的日子里,他爹终于蹬腿不干了,苏家和公孙家也莫名其妙滚出中原了,江湖上所有恶势力好似早就瞅着这么分崩离析的一天,然后终于蠢蠢欲动的一哄而上了。
他不知道那时候才屁大点的自己是怎么撑起正渊盟的。
他只知道,他心爱的姑娘想要过个幸福宁静的小日子。
这天下得太平。
他就寻思着,他平了这天下吧,这样也算给他喜欢,也喜欢了他那么久的姑娘一个交代了。
我只是在换种方式守护你而已。
而你,请务必要幸福啊。
不然这么多年来,我深夜里无法呐喊出口的痛楚,和在每一个战场上流过的鲜血,岂不是就那么白费了。
薛黎陷猛的啐出一口茶叶末子,接着就觉得布帘后好几双极具穿透力的眼光扫射过来,於是果断的拿过院子里的扫帚开始清扫起他刚刚随口啐出去的地方,一边在心里感叹,他以后,这种闲散时光,果然是再没有了。
哪怕这个小孩儿是敌人那边的也没有关系。时时刻刻在自己腰上栓一柄危险的没有鞘的刀,更能提醒他警觉。
他确实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所以这个小孩儿无论是福还是祸,他都挺乐呵带在身边的。
是个福气的话,是他的运气。
是个祸害的话,更是他的运气了。
薛黎陷的眼里突然燃起了一种奇异的光芒,很亮,但跟平时亮的不太一样。有点像沉睡的一头甚么玩意儿,突然觉醒的那种光彩。
「嗳~我问你话呢,不说话我就开始弹你脑瓜崩了啊!」薛黎陷屈起手指凑到嘴巴哈了口气,接着就有要起身的动作。
那在树杈上的孩子瞳孔明显的缩了下,尔后胆怯道,「没名字。」
薛黎陷挑眉,在树底下仰脸看他,「你挺奇怪啊,老喜欢在树上呆着,我给你拿个饭的功夫你就又打算蹿树上跑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猴子啊?」
「……」
「怎么盯上我的?」薛黎陷掏耳朵。
「你给他们饭吃。」
「怎么不现身一起上来分吃的?」
薛黎陷掏完耳朵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碎石子,冲他弹了下。尔后指了指室内,「饭在屋里,回答完问题,就能吃饭。」
小孩儿估计是刚才被定的身子骨麻了,此刻踩在一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