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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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雪-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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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雪指挥木头,“帮我修修这桌椅吧,都散了。”

  木头这才进了屋,帮映雪修起了床板和桌椅。

  映雪问他:“你娶妻生子了吧?”

  木头摇头。

  映雪大笑着问:若非?跟这里哪个姑娘好上了却没钱娶回家?还是,坏事做多了,如今早没真本事了?

  木头反驳道:别瞎说,我,我没有。

  映雪拿着扇子,叹息到:我知道你没那么坏。听说董妈妈去了,她得的什幺病?

  说起别人的事,木头才不再结巴:她没得病,前年冬天摔断了腿,瘫在了床上,吃不下,也睡不好,开春就去了。

  映雪问:夏荷呢?

  木头回答:她表哥早来赎了她,嫁回老家了。

  映雪笑话人家:傻丫头,还是跟了那个穷小子。那秋菊呢?

  木头回答:你走后半年,她就惹上了官司,初姑娘花了不少钱,也没救得出她,后来听说是死在大牢里了。

  映雪慨叹到:这幺说,初春倒是最幸运的一个了。

  木头低声问了句: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

  映雪:锦衣玉食,华歌曼舞,把酒黄昏……

  木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映雪的笑容变的僵硬,笑着叹息,“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这个傻子。”

  
  老话说“家里的宝贝,一不能让孩子看见,二不能让畜生看见”,可日本人大概不懂这个道理。何同山进贡来的刺绣,被他的家猫看见了,猫的好奇心重,它一鉴赏,好了,爪子勾到了绣品,惹得平川大怒。都说日本人敬猫,也未必。这平川气的,一挥剑把猫挑出了门外,地上一摊血迹。

  平川望着破损了的刺绣,摇头:“可惜,可惜!来人!”

  
  映雪回来了,初春可有得忙了。一大早,她就带映雪来到了洗衣服的屋子。

  初春叹气着,“姑娘们的衣服,被那些狼崽子扯的不象样,天天做新的也不够穿,你针线好,缝补的活,以后就劳烦你了。这年头,省几个钱是最要紧的事。

  映雪的手艺,真不是吹嘘的,随意拿起一件破了的肚兜,几针饶下去,花就活了…

  初春看了,心里不得不承认,映雪的绣工,就算她再练一百年,怕也比不上。

  映雪借着碎布头子,给肚兜上补了一只蝴蝶,“姑娘,丝线不够了,给我补给些吧。”

  初春听到映雪给她提要求,气又来了,“找你回来干这些活,还真找对了。好,线我给你补,补个够。”

  映雪反问她:怎么?你接我回来,只为做这些杂事?

  初春哈哈大笑:你别逗我了,难道你还想登台献艺,还想去陪客人吟诗做对?如今进出暖香阁的可都是有脸面的人,指望你去撑场面,那是毁我初春的名声。若你实在寂寞,就找那些“护院”陪陪,打发打发日子吧!哎,真是难为你了,这些年陪着一个老太监过日子,多寂寞啊,我明白。

  初春晃离了这里,映雪手里的针仿佛扎到了自己心里,刺出了血。

  
  到了开嗓练琴的时间,初春来清吟小阁的走了走。听到里面传出的琴声,她一脸的怒色:这琴可是用脚趾抚的?能把人的肺气炸了。

  初春噔噔上了二楼,琴声停了下来。

  清吟小阁的新主人是子香,今年十九岁,老家在苏州,她是初春一手带出来的,个性技艺都跟初春一样,好胜又不得章法。看见初春来了,子香立刻起身问候:姑娘来了,请坐。

  初春瞪着她,轻声指责到:如今别家不少姑娘都改操皮黄了,你也勤加练习吧!若冷了场子,我们谁的面子也挂不住!

  子香恭敬的回答:是。

  伺候的丫头跑了过来:姑娘,何同山要见您。

  初春心里打鼓了:他来干什么?

  
  何同山来,当然有要紧的事。他要带走映雪,确切说,他是想带映雪出去办点事,为日本人办事。

  初春见了何同山就冷冷得问:怎么非要带她出去?

  何同山说:这事非她不可啊。

  初春细问:总得有个原由吧?

  何同山只好回答:轮绣工,方圆百里,别人比不上她吧?

  初春笑了:出去可以,钱可不能少。我们有我们的规矩!你也明白。

  何同山直了直腰板:初老板,我这趟可是替日本人来的。

  初春乐了:那更好,军票我更喜欢。

  何同山低声问她:你想要多少?

  初春伸出两个手指:20票。

  何同山口气大着呢:这点小钱,平川先生给的起。

  初春命令丫头说:去请苏姑娘吧。

  映雪跟着何同山出了院子,身后传来姑娘们的讥笑声和冷言冷语。

  木头看到此情此景,心是冰冰的发凉,在他看来,日本人找映雪去,不过也是玩乐。他想阻止,可他心里清楚,初春也不是好惹的,其他打手是认钱认饭不认人的,他阻止的话,或许会连累映雪一起挨炖鞭子,木头又忍了,忍的心在颤。

  
  其实布衣素颜,蓬头垢面的映雪,这次还真没引起日本人的什么龌龊想法。进了平川的公馆,映雪就开始做活,她拿出随身的丝线,短短一会功夫,把绣品上被猫抓坏的地方补好了,单蝶成了双蝶。

  平川很满意,连连点头。何同山看到这个场面,也就放了心。

  平川指着墙上的人物画:这个,可以绣得出吗?

  映雪摇头:可惜沈云芝先生刚走。若能找得到她师傅,或许还能够。

  平川问:你!不可以?

  映雪笑一笑,回答他:我要是有这手艺,早不在青楼受委屈了。

  平川:青楼?

  何同山可被映雪的回答下出了一身汗:她,她只是用人,浆洗、缝补的下人,不是*。您看她成这样,哪还能见人啊?

  平川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可忽然立起了小胡子:恩?她见我?我不是人?

  何同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打着自己的嘴巴解释:小的该死,小的胡说。

  映雪拿出手帕擦手汗,其实是掩饰自己的笑意。看见何同山这个德行,她心里真是痛快。这个跟着叔叔欺负了她多少年的混蛋,也有个怕项。

  平川示意映雪把手帕给他,他看了手帕,问到:这个,是你绣的?

  映雪说:打发时间罢了。

  平川问:送我,可以吗?

  映雪只好说:是先生抬爱了。

  平川示意下人,给映雪端上茶。

  此时,何同山却在心里讥笑平川:你是看上这帕子了,还是看上绣帕子的人了?没眼光的东西,还真看上*了?

  
  天色暗了,街上冷清了。平川公馆的大门外,汽车停在那里,司机在车边等候。

  司机看见映雪出来,很客气开了车门,说:请。

  何同山奇怪了:你面子可真不小啊!平川还派人送你?

  映雪凑到何同山耳边,低声讽刺他:你叔叔再低贱,也是中国人的奴才。没想到,你还给日本人摇起尾巴来了。

  何同山哼了一声:臭婊子!你少得意!

  
  暖香阁门前,映雪下了车,日本人的车子走了。

  姑娘们嫉妒的看着映雪,窃窃私语几句。

  一个20岁出头的男子,也跟着映雪进了暖香阁的大门。

  初春拦住了映雪:今天,苏姑娘可是露脸了。

  映雪笑了,伸了伸手:今日,露的只是手而已。

  男子眼睛盯着映雪往前走,却被初春拦住。初春问他:这位少爷面生啊,今天看上哪位姑娘了?瞧,神都被勾走了。

  男子指着映雪:她,我找她!才下车的那个。

  映雪停住了脚步,回头看过来。

  初春奇怪了:吆,今天可是咱们苏姑娘的好日子啊!天寒地冻的,咱姑娘却打春了。

  男子问初春:多少钱,今天我要她陪我。

  初春想了想:100块。

  男子爽快的掏出。

  初春和映雪都傻了,其他的姑娘更是心里不平了。

  映雪低声问初春:今日起,又要我见客了?

  初春回她:那不正好合了姑娘的心意?给映雪姑娘屋里“上盘子”!

  香烟、瓜子、糖果,茶水,酒,小菜,样样数数的东西,立刻进了映雪的屋。

  
  男子跟映雪进了屋子。屋里寒气逼人,窗户纸连北风都挡不住。男子身材瘦弱,但面孔英俊白皙,从他的表情来看,应该是第一次进妓院的门。

  映雪看看他,爽快的告诉他:年老色衰的人就只配住这里,公子若是不满意,换别的姑娘好了。

  男子坚定的回答:不,我就找你。

  映雪靠近他一步,揽了揽他肩膀:头回睡女人吧?

  男子拨开映雪的手:别这样,我,我是有事要问你。

  映雪点头:恩,好,想问什么,姐姐知道的都告诉你。

  男子:你认识那个日本人?

  映雪:平川?今天,算是认识了吧?

  男子:今天你去他公馆那幺久,是做什幺去了?

  映雪笑了:去男人屋里还能做什幺?你当真不知道?

  男子退后一步,提醒她:你别碰我!

  映雪关上了门:100块大洋你可是出了,难道就想在那里站一夜?

  男子回答她:钱,我有,只要你帮我。

  映雪问:公子出手真阔绰,不过出这幺多钱,要我帮的应该不是小事吧!

  男子说:我要杀那个日本人,你帮我。

  映雪疑惑的看着男子:你高看了,这我帮不了你。

  男子激动的靠近映雪,质问她:外面的百姓现在过的是什幺日子?日本人在中国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你不知道?

  映雪坐下,拨拉了一下盘子里的吃的:准是厨子换了!可惜了这些莴笋、荸荠,做成这样。

  男子失望了:果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

  映雪反驳他:当年杜少郎这两句写错了,依我看应写做“商女心知亡国恨,无奈犹唱*花。”

  此时,男子开始对映雪另眼相看:你读过书?

  映雪回答他:书读多了,无用也无益。听你的口音,北方来的吧?

  男子开始了回忆似的讲述:我老家在东北,日本人抢占了我父亲的矿厂,派人炸死了我全家17口人。只是我在北京读书,才逃过一截。大连,烟台,济南,徐州,我一路追过来,铁路被他们封锁了,到处是他们的警察,我根本没办法接近他……

  映雪笑了:还能哭出眼泪,难得!

  其实映雪最讨厌听别人说一些悲惨的故事了,一来,她感觉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自己更悲惨的人了,二来,你悲惨我又能帮你什么呢?映雪无心去顾及别的人别的事。活到三十三岁,她现在想的,只是能吃上一碗安生饭而已。

  男子恳求到:我在他家附近待了20多天,没找到一次接近他的机会,你帮帮我,求你了。

  映雪摇了摇头:年轻人,蝼蚁尚且偷生。我劝你,报仇的事,还是忘了吧!

  男子又激动了:忘?国仇家恨,怎幺能忘?男儿宁当格斗死,我一定要寻一条明路,让中国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映雪冷笑着说:江山易了多少回主了,百姓不还是过苦日子?男人都一样,说是为天下百姓打江山,其实都只为了一己私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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