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敢当,”司幽严肃地跪下,眉峰蹙起一道浅浅的川字。“殿下只是灵力耗竭,身体并无大碍,还请静心休养。”
“喂,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很慌张了?”结云有些不悦,究竟是被戳中心事的恼羞成怒还是真的没有担心就只有她自己能知道了。
“属下……”司幽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
“反正我只是灵力一时半会儿没了,又不是以后都没了,养养就好了,司幽不必为我担心。等我养好以后,就带着我新种的矩木下界去,给父神看看,能不能帮他什么忙。倒是司幽你,居然不听我的,怎么没去休息?”结云的眼光在司幽发白发青的脸上打了个转。
“属下,属下告退。”司幽霍然站起,像是做了坏事被人发现的小孩,有些慌张地趋步退出去。
“快去快去。”
结云极目看着司幽从房门走出,衣角划出一道悠扬的弧线,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重重垂挂的丝帛背后,难以言喻的失落酸涩充塞心头。
就好像从此参商永隔,再也见不到了一般。
其实她刚才试着运了一下灵力,天地间游离的灵气涌入身体,马上又像进了漏斗一样迅速溜走了。再有多么强大的积淀,无时无刻地流失之下,也只能一点点地化作虚无。
数十载苦修一夜之间化为流水。
她曾经那么努力,那么努力的修炼,现在告诉她,你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一场空,你早晚都要修为尽丧,这又是为什么?没了强大实力做基础,她那什么被众神承认为神农之女,真的能不成为司幽的累赘?若如此,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她无法修炼?
结云闭了闭眼,无力地埋进柔软的锦被中。
数月后,神农之女修养完毕,向天帝伏羲请示,携上仙司幽等人下界襄助众神补天一事。
司幽站在烈延山脚下的的湖泊边上,旁边跟着侍女寒梅和手扶腰间长剑的霜菊。结云施法吹来一阵清风把浮在半空的矩木苗引向自己,然后伸手捧住。
“殿下,您这样能行吗?身体要不要紧?”寒梅担忧地看着结云,忍不住开口问道,连旁边站着的霜菊也把不赞同的目光投向一意孤行的殿下。
“寒梅、霜菊你们不要担心我,我有分寸的。我是神农的女儿,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子,你们就别担心我啦~”就连司幽也把怀疑的目光投了过来。
“殿下,还请三思。”霜菊也拱手进言道。
“我都给伏羲神上说了,难道还要反悔吗?好啦~寒梅再看看,还有什么漏下的,现在回去拿还来得及。”
寒梅拿出袋子清点东西,她有点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要她把吃的住的什么都带上,就好像要在下界过一辈子一样。
“殿下,都齐了。”
“那就走吧。”
几位仙人腾云而起,往下界迤逦行去。
结云立在云端远远回望了越来越远的烈延山一眼,有些遗憾,有些心酸。
她的故土,再见了,如非意外,当永不归来。
穿过层层浓厚的云雾,无垠广阔的大地展现在眼前。就算是提前做了心理准备,结云也还是狠狠震撼了一把,一双眼睛咕噜噜地四处看,又忍不住偷偷瞄了司幽一眼。
司幽面色平静无波,衣衫飞起,袍裙流转着淡淡的乌光;立在空中甚至比平时还要潇洒清朗,半点没有惊奇的神色,想来是因为经常往来人界和天界的原因。结云有些失落,又有些欢喜,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走吧。”司幽一马当先,率先向天空的某一处行去,结云带着其他人紧随而上。
“哎,司幽你来了。”青色的风打着旋散开,飞廉张开青色双翼,露出两只靛蓝色的角。
“飞廉神上。”
“飞廉神上。”结云还有司幽纷纷对着飞廉行礼。
“啊,你是神农的女儿,还是很漂亮呢。只是——”飞廉温和地说,随后困惑地扫视着结云,似乎发现了什么令人不解的东西。
“飞廉神上,我没有问题啦,只是前几天给矩木发芽费了点灵力,现在已经好了。能告诉我们神农神上在哪里吗,我们想去帮神上的忙。”结云笑眯眯地举了举手上淡红的矩木树苗。
“神农在那边,你们快过去吧。”飞廉好脾气的指了指远处拿着手杖悬浮在空中,须发斑驳的中年男人,一旋身就又飞远了。
“吾儿,司幽,你们怎么来了?”神农看见结云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
“听闻父神有难题,女儿怎么可能不过来分忧呢?你看,女儿这不是解决了吗?”
神农骤然一喜,伸手抓过浅红的矩木幼苗。
墨绿色带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神力从神农掌心迸发,悉数灌入到矩木根系。矩木在一刹那抽枝长叶,繁荣茂盛,长而粗壮的根须垂在空气里。随后召来被随意悬在空中的巨大石块填充进根茎空隙,并不断以神力修整矩木根系、调整石块堆放的位置。
结云眨也不眨地看着神农的动作,毕竟难得见到神农一面,见到他施法就更是少了,此时一见,果然奥妙无穷。
神农在巨大的矩木上绕来绕去,绿色的神光时不时催发截断矩木根系,那堆塞进树根的石块不知不觉有了一座城堡的雏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所谓神转折,神农修流月城,不仅坑了烈山部一群人,还坑了自家的亲女儿~
我又拖了一章,具体的流月城下一张才能出来,还是草创中的。
飞廉打酱油,他真的很萌啊!
司幽神女BE倒计时开始。。。要让神女司幽HE,臣妾做不到啊~~~~~~~~~~
☆、九、
依附于矩木根系之上的城堡渐渐成形,神农如释重负,露出了一个笑容。
“吾儿,可要进来看看?”说罢,也不等人,自己率先跳进了还没有彻底完工的城堡中。
“怎么不进来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走出过天界,肯定是要好好看看父神做的东西呀~”
此时补天平台草创,外部轮廓渐渐形成,内里还只是一片乱石堆,什么都没有。结云初来乍到,对补天之事还不甚了解,只好呆在一边,看着司幽过去帮忙。
神农挥动手中若木杖,调整城内矩木根系位置,并指挥石头乱飞,在空中拼合,落地成为整齐的建筑,不一会儿整座城市就焕然一新。
结云在半空俯视,无论是堆放五彩石的仓库、炼石的熔炉、空阔的广场,还是众神休憩之所,都被一一建造出来。长街纵巷高低错落有致,在显眼处都纹上了神农精致的藤蔓标志。这几乎已经是大功告成了,可结云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司幽于半空张开手指,细碎的种子从指缝间滑落下去,坠到石缝间的泥土里便生根发芽,长成一株株繁盛的花木。原来是少了其他草木,偌大一座城,若只有矩木,也是十分单调的。
结云欣喜地看着这座全新城市的变化,不禁微笑起来。
“吾儿,有了这座浮空城,想补天之事不日就要完毕。到时候你随我去下界游历,览尽山川大地风光,岂不悠闲潇洒?”神农落到地面,仰头对结云说道。
“到时候父神可不许反悔。”结云俏皮地反驳。
神农笑着点点头,向正用青萍风裹着一堆五色石原矿东游西逛的飞廉发了一道讯号。飞廉遥遥张开翅膀,穿透矩木自动生成的结界瞬移到城内。
“神农,你修好平台了?”飞廉问。
“亦有吾儿之功。”神农爱怜地看了结云一眼,“想来不久之后你们就又有清闲了。”
“终于要到头了,加把劲啊。”飞廉松了一口气。
天柱倾塌数百年后,神农以矩木建流月城,作为众神补天基地,补天进程遂大大加快。又有信奉神农的人类部族烈山部不忍生灵涂炭,自请入流月城协助诸神炼制补天石。神农以神血滴入矩木核心,通过矩木枝叶发散生命力,令烈山部人不饮不食,餐风饮露而活。
入夜,天空万里清明无云,漫天的星子铺陈其上,仿佛触手可及。零零碎碎的雪花随风飘入歌舞未歇的广场上,烈山部人正在以舞蹈悦神,热烈得仿佛连九天之上的冰寒都无法侵蚀。在座的神农女娲还有木神句芒、风神飞廉等人都是笑意满脸的接收着他们的敬意和祝福。
烈山部的大祭司和城主把丰盛的布匹和谷物堆叠成山,带着一队神色同样恭敬而激动的祭祀捏出法诀点燃灵火,将这些祭品焚化成一堆灰烬。
一缕青烟直冲而上,裹挟着烈山部人无法看见的莹莹光点。诸神含笑伸出手从烟火中拈出那些漂浮的光团,摄取五谷精华。
舞蹈的烈山部人看见众神因此愉悦,不由更卖力地伸展着腰肢,吹奏的乐曲也更加动听悦耳。有那么一瞬,结云看见广场的火熄灭了,周围的石凳空空荡荡,不管是身边的众神还是跳舞的烈山部人,都消失不见。
一层无形的阴翳笼罩了整个城市,阴冷的风吹来了腐烂衰败的气息,压抑的□□和哭泣颤抖着,低微地四面响起,如同死亡的絮絮呢喃。
这座城市行将就木,只是仍吊着一口气挣扎着不肯离开人间。
这分明还是流月城,坍塌颓圮的宫殿上依稀刻着风化严重的雕文,无声诉说着过去的辉煌和今日的衰败。但这又不是流月城,流月城一向是热闹的、繁荣的,又有诸神庇佑,怎会如此充满暮气。
空气之中似乎格外酝酿出了一种雾,至浓、至浊、紫黑色,散发着无穷的不祥和恶意,那些不停地□□哭泣陡然间都变成了嗜血的嘶吼。
魔气!
结云想也不想,劈手发出一道雷光。
“吾儿,怎么了?”神农回过头来,温和地问道。旁边的女娲也投来了目光。
“无事。烈山部的祭神之舞十分新奇,我从来没看见过这样的舞蹈呢。天界的舞蹈美是美了,可总觉得没有烈山部的舞蹈有活力。父神,下界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女娲笑容消去,脸上泛起疲惫的神色。下界浊气蔓延,疫病横行,无数人族部落因为疾病而灭族。就连烈山部这样寿数长久,善驭灵气的部族自请入流月城,怕也不是全然发善心想要解除大地灾劫,想要借此得到众神庇佑保全部族的心思也是有几分的。
她以泥土为质,辅以牵引命魂之术重新创造人类,灵力消耗巨大。这些新生的人类却不像以前那样长寿而强大,和烈山部等上古部落相差悬殊,岂能与流月城里的烈山部相比?
“是不是如此,等到流月城事了,带你亲自下去一看不就知道?”神农巧妙地绕开话题,带着浓浓宠溺抚了抚结云头顶。
“父神~”结云不满地扭开头。
酒宴上的小插曲很快过去,结云很快把眼光重新放到石桌上的仙酿上。
龙肝凤胆,交梨火枣,仙杏玉桃,玉露琼浆,结云吃了几口,只觉味同嚼蜡。索性向神农告了罪,直接半道离席。
夜半的晚风裹着冰雪卷过来,结云裹紧了身上斗篷,感到一丝寒意。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仙神本就寒暑不侵,像她那样子,已经有些严重了。
离了举行祭典的广场,烈山部人居住的小巷里空寂冷清,大声地呼喝赞美都被抛得远远,恍若隔世。结云回忆起那一瞬走神中看到的衰败景象,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和几分不可思议。
盛衰轮转是常理不假,但是众神停留的地方也会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