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山脉里横亘的巨型天然阵纹,将那些不相干的外人全都拒之门外。
传说中这座顶天立地的法阵是由神亲自所造,使这片人类起源的地方远离喧嚣,保持纯净。
能够自如穿行在此的,只有山里的野兽、土生土长的原居民,以及神殿来人。旁人若是想进山,只能从蜿蜒曲折的阵纹裂缝中行走,这些裂缝往往已被踏成小径,却如同迷宫一般让外人摸不着头脑。
在这不为人世所扰的山脉里,有很多外面的世界不常见的珍奇异兽,让山外的商家富豪分外眼红。山里的原居民大多都xìng情纯朴,与山中的花草鸟兽有着一种天然的联系,甚至能与一些灵物心心相通,因此不会任人破坏山中的和谐。除了种田打猎,原居民中的一些男人,会给山外人带路来收取酬劳,便是山客。
谷天青年轻时是dì dū的名医,遭jiān人陷害而潦倒落魄,饮酒度rì。
一rì,他在dì dū的城门下遇见一位闻名来求医的山客,他正心念着“dì dū居,大不易”,见此人求他进山,便答应下来。
进山为这位山客的家人治好病,谷天青觉得山中民风淳朴,远比外面的世界美好,便在逐鹿山脉外围阵纹稀薄的一处隐蔽地方,建造了现在的药庐,并请了包括玄舸在内的一些熟识交好的江湖高手,在天然阵纹中开辟了新的阵纹,变荒山为药圃。
玄舸去药庐去的多,自然很容易在杂乱的阵纹裂缝中找到路途,再加上山脉外围稀薄的阵纹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影响,便能够zì yóu地独来独往。但再深入走下去,若不是刚认了个好徒儿,玄舸真的要花钱去雇一位山客了。
此刻他的好徒儿正与一个锦衣轻裘的小男孩高高坐在一匹黑马上,而他自己便是牵着马往前走的马夫。
玄舸信任自己的腿胜过马匹,两个小孩子就没力气陪他爬山涉水了。他左手拧着要物,不能一齐抱着俩孩子,只能向谷天青借了一匹马来载他们,自己仍是大踏步行走着。
“这边,这边!”君萝突然拍打着马背朝师傅喊道。
玄舸不由对这个心不在焉的徒弟摇头道:“每次指路都是‘马后炮’!”
女孩子吐吐舌头,伸长着手臂道:“师傅,在马上坐着好闷啊,我也要下去走路!”
玄舸不由懊恼,自己本是行走天地一zì yóu人,何苦要找个‘小公主’来伺候,便心想着从神殿出来后,要好好的树立一下做师傅的威信。
小女孩见师傅只顾转弯,没搭理她,也不生气,毕竟也是有功底的人,自己轻松一跃,便下了马。
她向前走了几步,又看着马上的男孩子道:“你也想下来玩玩吗?”
男孩子的脸本埋在黑裘中,被女孩子的亲切问话惊得一愣,有些慌乱地望了她一眼,乌黑的眼睛水光摇晃,嘴唇动了动,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女孩却没有放过他,仍是一脸期待地仰头看着他。
男孩子迅速地转过了脸,嘴唇边干净利落地丢下两个字:“不用!”
“那好吧!”君然伸出小手摸了摸马匹光滑的皮毛,也并不在意刑涯的态度,又三两步杆上了玄舸,蹦蹦跳跳、东奔西跑着,一会摘几颗果子,一会追着一只灰兔子傻笑,丝毫感受不到这片净土的威严。
玄舸看着她,突然有些恍然,不知自己为何要行走在这片巍峨的山间,来做这些本与自己不相关的事。
但是人行人世间,又身居高位,有些事不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责任。
某些历史惊天动地的轮回,缺一个人可以,缺一个人也不可以。
他甘愿做那一个不可或缺的人。
他手中所拿的,是至交好友生死相托之物,他甚至不敢想象此物来自哪里。
但他很安心,因为此物的气息与儿时的某个人如此相似,那位在他们兄弟三人心中顶天立地的人物。
而自己的这个徒儿,纵然她还是个稚嫩幼童,竟然有着与那个人相似的气息,激起玄舸一腔荡气回肠,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她。
他明白,既然收她为徒,就得扛起助她成为那样人物的责任。
可现在,他还是决定先去神殿,去确定他可以收她为徒。
如若不可以,抢不过也要抢抢试试。
“啊,你怎么了?”玄舸突然听见走在后侧的君萝道。
他回头一看,刑涯脸上的红晕已经突然褪去,脸sè比原先更加惨白,瘦弱的身体在马上瑟瑟发抖。
他连忙将男孩子接下马,放在小道边的一块大石上,探手握住了那细小苍白的手腕。
君萝也凑了过来,见那男孩子紧闭双唇,漆黑的眼睛却毫不动容,只是倔强地盯着前方,在玄舸的帮助下面sè稍稍缓和。
她赶紧拿下了系在马上的药匣子,那里放着在药庐配好的药物,又寻出来一个水壶,递上前去。
这时候,男孩子才侧过头望向她,露出一丝礼貌的笑容,动作轻微,一纵即逝,却也让君萝的笑泛了开来:“你再忍一忍,大概再走一天半就能到,然后祭司爷爷就会给你治病了。”
玄舸又将男孩子抱到马上,想了一下,又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了他,道:“你将它抱在怀中。”
“师傅,他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君萝以为师傅拎累了,自告奋勇要自己来拿。
“你也知道这是神殿的东西,对他这般虚寒的身体有好处的。”玄舸解释道。
“哦!”君萝点点头,“圣女姑姑老师说我火气大,身子热,那我也陪他坐在马上吧,这样他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玄舸笑着答应了,也将她抱上了马,道:“好好坐着,好好指路。”
君萝吐吐舌头,一转眉眼,身躯中散发出一阵如沐chūn风的暖意。
可没料到,刑涯胸前的那匣子被这种气息所激,忽然低鸣起来,吓了男孩子一跳。
“对不起,对不起!”君萝连忙道歉。
玄舸摇摇头,露出无奈的笑容。
………【第八记 山里的日子(下)】………
他们走了半rì,山里突然下起了雨,雨滴毫无预兆地纷纷落下,动作轻柔。君萝翘起鼻尖,似乎闻到了雨水里花粉的香味,便发呆笑着。
玄舸忙从马上抱下男孩子,又抽出马鞍边上的一把油纸伞,递在了君萝面前。
君萝这才回过神,帮着早已瑟瑟发抖的刑涯撑住伞,道:“师傅,前面有一个小村子,我们就在那歇歇吧。”
玄舸牵着马,站在山崖边向前眺望去,便看见了不远处十几座颜sè温暖的毛坯房子,笑着回头道:“你倒真是哪都认识。”
君萝抬头看着自己的师傅,他孤身立在雨中,衣衫却没有打湿半点,衣袂间似有微风鼓动,若不是那脸庞太过坚毅,倒真是飘飘yù仙了。她不由觉得这场交易很是值得,得意地笑着:“那当然,只要我走过一遍的路,我就不会忘记。”
一把油纸伞下稚嫩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一匹高大的马和一个高大的男人,这样的奇妙组合,缓缓走进了“梅井村”的潇潇暮雨中。
“梅井村”的名字来自于村头红梅树下的一眼浅井,说它是井,不如说它是一座井状的蓄水小池,蓄的是从山上汩汩流下的清澈山泉。
井边不远处,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房屋,门上挂着两只稍显陈旧的红灯笼,在素sè的小村子里很是显眼。
“是神殿里的小丫头吗?”一位大约有四十多岁的眉眼干净的妇人正站在门口朝外张望,见着了君萝便开心地探头喊道。
“大娘,是我呢!”君萝抬高了伞,高兴地招了招手,来到屋前,才介绍到:“大娘,这是我师傅,这是···”
看了看身边表情冷漠的男孩子,君萝哽了一下,才道:“这是我朋友!我们一起去神殿。”
男孩子低着头,眼睫毛闪动了几下,神sè奇异。
“天也黑了,你们若不嫌弃,就进屋避避雨,明早再行路吧。”妇人朝着玄舸点头致意,“我家相公和小儿也快回来了。”
“那就叨扰了。”玄舸知山中民风淳朴,也不推辞,便系好马匹,携着两个孩子进了屋。
君萝亲热地拉住妇人的手,撒娇道:“我现在可有了名字,大娘叫我萝儿吧!”
“萝儿?这名字倒是好听。”妇人请大家在屋里坐下,对这玄舸解释道,“小丫头每三四个月,就偷偷从神殿偷跑出来玩耍一次。我相公和小儿都是山客,一般不在家,我便常常让她在此住几宿,与我作伴,所以不必见外。”
“不过,你这次出来也玩得太久了,不怕回去你圣女姑姑罚你?”妇人疼爱地睨了一眼女孩子。
“才不怕呢!”萝儿露出甜美的酒窝,“姑姑才不舍得。”
妇人已从里间拿出甜美的热茶与冒着热气的烤红薯,又生起了小火炉,屋里立刻便温暖起来。
刑涯靠在一只小竹椅上,依旧紧紧抱着玄舸交给他的黄布包裹,呼吸渐渐平顺。
君萝掰开一颗烤红薯,将其中半个递在了他的面前。
他久久没有动弹。
那一瞬间,君萝都以为他是一座静止的白玉雕像,快要融化在这温热的火光之中。
或许,他已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咽不下这样的粗粮,玄舸望着两个孩子想。
她正yù收回,男孩子却突然伸手接过,嘴角有淡淡的致谢笑容,沉默地埋头啃了起来。
君萝呆呆地望了他片刻,才自顾自笑了起来,自己也捧着另外一半满意地咀嚼着。
玄舸喝了一杯热茶,便走了出去,给马匹喂食,那位妇人则一直微笑着在厨房忙碌。
这便是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息吧,女孩子深深吸进一口带着雨水、焦炭和红薯味道的空气,闭上了眼睛。
“萝儿,你过来。”君萝恍惚中突然听见有人轻声道。
她睁眼一看,玄舸正立在屋外的门廊上回头唤她。
她怕吵醒已经在竹椅中沉睡过去的刑涯,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你让我当你师傅,那你最想学的是什么?”玄舸仰头看着廊外密集而下的水帘道。
“我想学很多很多的东西。”君萝坚定地点头道,“师傅可以把我不会的东西全交给我,连祭司爷爷也说我学东西特别快!”
“呵呵。”玄舸满眼笑意,“我可不知道你不会什么,但我知道你会什么。”
“我会什么?”君萝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
玄舸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轻轻扬起手,道:“你听这雨里有什么?”
君萝有点意外,却也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雨落在屋檐上,落在泥土中,落在梅树间,落在水井里,落在旅客与归人的身上,雨落在这片大山之间,落得轰轰,落得壮阔。
“好安静。”半响后,君萝突然道。
玄舸静静侧身望着身边的孩子。
“雨里什么也没有,好安静。”君萝还在侧耳听着。
“‘人生而静,天之xìng也’。”玄舸露出一丝笑容,“这些就是你会的。”
“既然是人人都有的天xìng,那怎么叫我会的呢?”君萝不解地道。
“利用这样的天xìng来听山辨水、‘师法自然’,却是一般人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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