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知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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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风知劲草- 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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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勇在上海市外调材料的几天,晚上都是在张英华家住宿,和张英华每天晚上都谈到半夜。公事办完后,刘勇要返回苏北。在上海市公安局院内,张英华和费瑞芳来为他送行。张英华对刘勇说:“回去告诉我熟知的老部下、老战友,说我张英华很想念他们,很想念家乡。”刘勇的车子开走了,张英华和费瑞芳目送刘勇的吉普车驶出公安局大院。

  家乡的战友生活工作得怎样?家乡的变化有多大,张英华魂牵梦绕。

  张英华的“淮阳纵队”奉上级党的指示,公开通电“叛变”时,到张部的特务高天华想抓运东的共产党和为革命工作的同志。张英华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派人到张东奎家中通风报信,张东奎连夜跑到宿迁城东一家姓单的地主家,给地主家当起了长工,隐瞒名字,只说自己姓张,叫张大根。姓单的地主有七十多岁,老地主前一个女人刚死不到一年,又托人说了一个姓王的女人。这王姓女人家是单老地主家的庄人,靠租种老地主家的地为生。王家租种单老地主的田地,春种秋收,除交过粮租外,所剩余粮兑点野菜、麸糠尚可度日,日子虽然过得紧巴,谈不上余成,但年复一年,一家没有饿死人。可后来,王家老父突然得了一场大病。家中的顶梁柱可不能倒下,王家想尽一切办法,给老父治病,父亲的病是治好了,但从此再也不能下地干活。家中欠下一屁股的债,王家的日子就难过下去了。王家虽穷,但王家女儿已十八、九岁,出落成一个漂亮水灵的大姑娘,虽吞糠咽菜,下田干农活,回家做家务,风吹日晒,但丝毫不能摧残王家女儿的美丽。俗说:“十八岁姑娘一朵花”,王家女儿被单老地主看中,托人说媒,媒人称:如果王家女儿能跟了单老地主,王家为父治病欠下单老地主的债就一笔勾销。王家明知把不满二十岁的女儿嫁给单老地主作填房,是把女儿往火坑里填。不填,这欠下单家驴打滚的债哪辈子能还清?王家父亲咬着牙,含泪答应。单老地主自然欢喜。单家迎娶那天,单老地主倒也雇了一顶轿子和一班吹鼓手,到王家门上以示明媒正娶。吹鼓手使劲吹起喜乐,那阵阵乐声声声刺透王家父母的心。王家父母含泪把女儿送入轿中。单老地主娶了王家如花似玉的女儿,欢喜异常。单老地主赶集都把新媳妇带着。两口子的年龄差得实在太大,以至有不知底细的熟人在集镇上误把新媳妇当做单老地主的女儿,见面打招呼:“单先生,带你的女儿赶集呀,弄得单老地主回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只能“哼哼”了事。张东奎跑到单老地主家当长工,当时二十多岁,是一个标致、结实的大小伙子;当过兵,有一股军人的气质,身上又有一把子力气,干起活来又快又麻利,单老地主家里家外的活,张东奎样样能干,干起活来从不拖泥带水。张东奎就是农家出身,什么样的农活能难得了他?王家的女儿虽然嫁给了单老地主当填房,但心里是万般不情愿的,但嫁了人就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怎奈老地主年龄太大和小媳妇干那夫妻之事心有余力不足,常常力不从心。王家女儿因此常常偷偷掩面哭泣。自从张东奎到其家后,王媳妇慢慢对张东奎产生了好感,在互相接触中,时间长了,王媳妇就偷偷摸摸和长工张东奎好了起来。张东奎本是一个有文化,有抱负的小伙子,可是父亲逼他离开共产党的队伍,以至落到给人家雇长工的地步,心中想干一番事业的火焰也就慢慢地熄灭了。在老地主家干完一天活,经常在满天星空的晚上或月光下独自一人在单老地主家的庄子外树底下吹上一阵唢呐。一天晚上,王媳妇偷偷从单老地主家溜出来,顺着唢呐的声音找到正在吹唢呐的张东奎。王媳妇问:“你吹的唢呐声一点也不喜庆,太让人伤心了,吹点喜庆的吧?”黑夜里,张东奎从声音和气息就知道是王媳妇。他叹口气说:“是单家小嫂子呀?我这里哪有喜庆可吹,都是苦曲啊!”王媳妇心有同感,她想到自己的身世和处境,附和张东奎的话:“都是苦命人。”张东奎问:“你也算是苦命人?”王媳妇就把自己的身世跟张东奎说了,说到伤心处,竟哭了。满天星空下,茫茫夜色中,两个苦命人搂在了一起,两人的心贴在一起了。一个多年后,两个苦命人又生了一个儿子。老地主高兴,认为是自己的种,但很快单老地主就高兴不起来了:宿迁全境解放了,共产党人取得了政权,农村开始土改,单老地主家的地和财产、房屋都被迫分给了贫农、雇农。单老地主只留得三间房屋供居住,也分得几亩田,让其自食其力,这单老地主一辈子哪干过农活?现在年龄又上身了,更干不动农活了。老地主央求张东奎不要离开。

  共产党得了天下,穷苦人翻了身当家作主人。张东奎觉得老在人家打工不是长久之计,也没有出头之日,就想到城里去,找政府谋分差事干。可王媳妇不让他走,哭着说:“你走了,这孩子谁养活?这老的、小的都扔给我一人,遭人家白眼不说,我还能在庄里蹲下去吗?”张东奎极力想离开:“宿迁县城里共产党坐了江山,我在单家干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共产党要搞建设,要有人干事业。”他劝王媳妇:“你带上孩子咱们一起进城。”王媳妇哭哭啼啼:“我不能现在离开。家里还有当家人,我一走,人家会说闲话。”张东奎说她:“你心肠太软了,太善了。”张东奎只得留下,照顾单家。但张东奎到底还是到了县城,找到在县里工作的老熟人,托熟人给自己介绍一份工作。张东奎的老熟人知道张东奎有文化,能干事。就把张东奎安排进县政府工业科当一名办事员。张东奎到县里上班,县里分给他一间单身宿舍。他心里想着单家娘儿俩,就经常下班后到运东单老地主家,帮单家干些活。张东奎离开单家到县城工作,单家的农活基本上就靠王媳妇一人干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还要带着孩子、照顾单老地主,生活的重担全压在这一个年轻的女人身上。张东奎虽然人在城里上班,但心里时刻放心不下单家娘俩,因此常常下班后到单家帮忙一天。张东奎下班后又来到单家,见周围的庄邻欺负王媳妇,把王媳妇推来搡去,骂王媳妇是地主小婆子,王媳妇搂在怀中的儿子吓得大哭,单老地主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威风,拄着一根木棒做成的拐杖,蹲在地上气得发抖,却不敢吭声。张东奎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老子过去打日本鬼子、打汉奸狗腿子,出生入死,为的是人不能欺负人,你们要欺负人家,先来跟我动动手,我不怕你们这些人。”欺负王媳妇的庄人对张东奎说:“单家过去欺负我们,如今我们翻身了,就要找姓单的算帐,也要让地主尝尝挨欺负的滋味。”张东奎和他们理论:“旧社会姓单的欺负你们,是他的不对,现在是新社会,是共产党的天下,姓单的过去做坏事,也应该由政府来清算,你们不许随便动他们。”众邻居不甘心:“你姓张的帮单地主家说话,你就是他们一伙的。”庄人撇下王媳妇,纠集一些人想上前动手跟张东奎打架。好几个庄稼汉围住张东奎,眼看就要动手,王媳妇不顾一切过来护张东奎。张东奎对王媳妇说:“去把我的东西拿来。”众人见王媳妇跑进屋不知拿什么武器家伙,未敢先对张东奎动手。王媳妇从屋里拿出一个小包袱,递给张东奎。张东奎把包袱打开,从里面抓出一把军功章,拿在手里,在众人的眼前晃动,张东奎说:“你们跟我干仗可以,但干仗之前,让你们先看看老子杀敌获奖的军功章。在战场上,老子连敌人都不怕,还怕你们这些人?对付你们这几个人,老子觉得跟吃小菜一样。”参与打架的人中间有见过一些世面的人,走近前看了看张东奎手中那些红红绿绿的军功章,啥话也没说,溜了。其余人也作鸟兽散。王媳妇这才知道,张东奎是个老革命,她更舍不得张东奎了。张东奎也舍不得他们娘儿俩,日子就这样朝前过着。

  单老地主家的地被穷人分了,家产也被分了,开始过穷日子了,尝到了当穷人的滋味。穷苦的日子不好过,这还在其次,当地政府组织庄人批斗单老地主,七十多岁的单老地主经不起折腾,气出一场病来,病越来越重,最后连气带恼,死了。死了的单地主躺在屋里,单家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庄邻都在看单家的笑话,这个说:“老地主终于死了。”那个说:“老地主死了活该,该是我们翻身穷人过舒心日子了。”王媳妇央求张东奎:“老头子死了,无钱安葬,你也看我们的笑话?”张东奎动了恻隐之心。他想:人死了,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还计较他生前干什么?他也心疼王媳妇娘儿俩,就痛快地说:“我这里有些钱,给死者买口棺材,安葬下地吧。”张东奎把钱递给王媳妇:“这钱你先用着,不够用,我再拿。”王媳妇拿着张东奎给的钱把死者埋下了地。这娘儿俩真正是无依无靠了。姓单本家有一位妇女看出了苗头,就劝张东奎:“张先生,她们娘儿俩实在太可怜了,孩子他娘还年轻,新社会也不讲守寡,谁还想竖那个贞节牌坊?张先生你如不嫌弃,我想从中撮合,你把她们娘儿俩领走吧。”张东奎同意,就把王媳妇娘儿俩接到县城。王媳妇就改成叫张大嫂了。公私合营时县里成立百货公司,张大嫂就到百货公司上班。

  张东奎对自己的父母,心中一直抱有成见。要不是父母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张东奎也许能在军队中干出一番大事业。他也打听了一下几位当初和他一起参加革命的老战友,他们当中有的为革命牺牲了,有的则随解大军南下,如今在南方的一些大城市里工作,而自己却在这宿迁小县城,颇有“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感觉。父母远住在运东农村,他很少回去看望父母,很长时间才到父母身边一次,除了给父母一些钱,板凳还没有坐热,就返回宿迁,从没有多余的话跟父母谈。父母却很满足:儿子在外闯荡多年,没有被子弹打死,还在县城工作,又有了老婆和孩子。因此,从老家搬到泗阳三庄的父母逢人便夸儿子:“儿子又来看我们老公俩了,还送给我们钱花。”邻居也羡慕这老两口,啧啧称赞张东奎。

  张东奎的爱人张大嫂没见过老公公、老婆婆,劝张东奎:“你不把父母接来宿迁县城住我过意不去,是你做儿子的不肯,别人却以为是我这当儿媳的从中阻拦的。”张东奎听媳妇说这话,劝张大嫂:“我对父母就是有气,要不是他们,我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你不要管这事。”张东奎吹胡瞪眼,饭也不吃,坐在那里只顾吸烟。张大嫂不服气:“你今天怎么啦?谁给你罪受啦?你一定要把父母接来,哪怕住几天也好,不把父母接来,我跟你没完。你知道人家怎么议论我吗?”张东奎和媳妇说不清楚,又经不住媳妇的多次劝说,才答应去农村把父母接进城。

  星期天,张东奎托人买了几条淮阴产的大运河牌香烟,又买了几瓶地产酒。张大嫂把烟和酒装入一帆布袋内说:“我带着孩子跟你一道去看看公公婆婆?”张东奎不同意:“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要想看公公婆婆,接回来不就看到了吗?”张大嫂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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