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乡坐到了阿美旁边，吊椅前后摆动了起来。念乡看着画说：“多好。”
“嗯？”阿美不明白他的意思。
阿美拿过来画，没有说话。
“出去玩吧！”念乡说。
“嗯？”
念乡将一个盒子放到了阿美的腿上说：“送给你的，带着它出去玩。”
阿美好奇地打量着腿上放着的盒子，然后看向念乡。
“打开看看。”
一款黑色的数码相机展现在眼前，别致的设计衬托出拥有者的不俗，是阿美所喜欢的。多少次，阿美都希望能拥有一台比较专业的相机，陪着念乡去写生，一个画画，一个拍照，人在作画，画中有人，无与伦比的美好。现在，真的就实现了，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反而多了几分沉重，是离别的味道。
“我已经和朋友联系好了，我们明天就出发。”念乡一只手揽住阿美的肩膀，使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出去找回我们快乐的阿美。”
两人的脑海中布满往昔的碎片，晶莹剔透闪发出光芒，却极容易刺破肌肤，美丽的陷阱。
美景中，念乡悠然地作着画，阿美或安静地看着，陶醉其中，或欢快地玩乐，跑东跑西，引诱得念乡也不由自主地加入其中。
“我想家了。”阿美的声音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我们就去你喜欢的那座山，好吗？”
阿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座山给她一种莫名的归宿感，置身其中，人也觉得踏实起来，她是很乐意去的。
念乡不顾父亲和善利的阻拦加入了外出的队伍，坚定地牵着阿美的手。在这一刻，全世界都是虚无，念乡告诫自己，要反抗，要争取，要没有束缚地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尽管它只是一个短暂的停歇，但那也是值得的。
念父和善利用近乎哀求的眼神向阿美求助，阿美明明是答应过他们的，她说得很真切，她说她会满足他们的请求，而此刻，她却无动于衷。
阿美淡定地微笑，说：“会好起来的。”
直到念乡将她拉出房门，她的笑脸才转了回去。
从来没有发现，这座山原来是如此之美，完全不是先前来过的那番光景，仿佛完全变成了另一种境地，不同以往的世界。同行的所有人为之着迷，直赞念乡这回找对了地方。他们画也顾不上画，就开始四处转悠着饱览这仙境一般的幻境了。或许，拍照来得更快一些，闪光灯频繁地亮起，收录着无限的美好。
“真的是这里吗？”阿美好奇地自言自语道，“回家了吗？”
念乡上前将阿美揽进怀里，感叹道：“好美。”
太阳倚在西边的云彩上，怡然自得，天空西边亮堂堂的，整个天空也不像是在人间所能看到的那样，而变得神圣起来。
到达了一块平地，大家一致决定，在此搭帐篷休息。太急于看到更多的奇景，而眼前的景物却留住了人。
何不趁着夕阳的光照画上一幅画呢？好的，就此支架。
阿美卷起念乡为自己画的肖像画，装进了包里。这边的景色着实是美，美包裹住了所有的污秽，那边呢？山的那边会是什么样子呢？神秘的吸引力迫使阿美想前去探究一番。
那层纱愈加淡了，弹指即破。
“阿美，你去哪里？”念乡叫住了阿美。
第32章
“上山。”阿美说得干脆利索，宛然一个徒步旅行者的形象。
“天都快黑了，明天吧！”念乡看了看西边的太阳说，“明天一起去。”
阿美笑了笑，毫不在乎地开始自己的行程。
“一起吧！”念乡追了上来。
“念乡哥，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好朋友一样的劝告。
“出发。”念乡也背起了自己的背包。
他们踏上了未知的道路。
途中，他们也有聊天，简简单单。
“这儿更美了。”念乡说。
“嗯。”
“永远待在这里怎么样？”念乡的语气似乎是在开玩笑。
“你必须回去。”阿美停住了脚步。
“你呢？一个人享受这些美景吗？”念乡一只手搭在阿美的肩上，故作生气。
阿美没有说话，继续赶路。
“你说山的那边会是什么样子呢？”念乡问。
“很美很美，美得人都不忍离开。”
“山好像不是很高，应该就快到了。”
走了很久，夕阳依旧停留在西边的天空，没有任何的改变。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瞬间变得豁然开朗，这是山顶吗？却不见山峦的样子，倒像是平原。
“到了。”阿美张开双臂深呼吸，“去那边看看。”
“能够看到山那边是什么样子吗？”
念乡走到阿美身旁，不禁打起寒颤，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一座锋利的悬崖，他们竟然是站在了悬崖的顶端。印象中明明是美不胜收的山呀！而山的那边却并不像想象的那样，会孕育出人间极少的奇景。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未知的区域，看不到任何可以辨认清楚的位置，除了云雾缭绕。转头看看，来的方向郁郁葱葱的树木依旧清晰可见，而前面却是白茫茫的一片。念乡的神情是失望的。
念乡将阿美向后拉了几步，说：“怎么回事？这山难道被横切了吗？”
阿美却感觉到很大的满足，她说：“我喜欢这儿，我要留在这儿。”
“阿美，这儿太危险了，我们回去，好吗？”念乡突然不安起来。
阿美说：“你快回去吧，我真的没事。”
“阿美——”念乡感到异常的恐惧。
“快回去——”阿美的神情怪异，“回去，我听见有小孩儿叫爸爸了，她在叫你呢！你快回去，叫你爸爸呢！”
念乡惊慌失措地上前抓住阿美的胳膊：“跟我走。”
阿美甩开了念乡的手，她冲到了悬崖边上。
“阿美——”
“别过来。”阿美的脚一半已经悬空，“你听，是个女孩，你有个可爱的女儿。答应我，要好好照顾她，照顾善利，照顾叔叔，不要让他们伤心。”
“阿美——”念乡痛苦不堪。
“答应我。”阿美再次向后移动。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先过来好吗？”
“答应就好。”阿美笑了，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别为我伤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想家了，我就要回家了，我会很快乐的生活，你也要一直幸福着。”
“嗯。”念乡泪流满面的点头。
“一直幸福着。”
一张笑脸跌进悬崖。
“阿美——”念乡趴在悬崖边，手中没有抓到任何东西。
1 我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惧，到底在哪里，还会不会有生还的可能，我是一个杀人犯，我杀死了阿美。上苍给了我天堂，我却亲手将她撕毁。我是恶魔，不容饶恕的罪魁祸首。
2 山谷中布满阴冷的气息，潮湿恐怖。杂草丛生覆盖了似有似无的小路，不时还会有不知名的鸟雀飞过，包括蝙蝠。发出呻吟般的声响。念乡和朋友们焦急地寻找，向雨天前觅食的蚂蚁一般，倘若无果终将溺死于此刻，失去明天。所有人都感知到了念乡的自责与疯狂，他已经神志不清，他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回忆不起杀人的动机和过程，他甚至认为这只是一个冗长的梦，进而一次又一次的将指甲深嵌进肌肤里，欲唤醒沉睡的心智。他早已满头大汗，衣服上也沾满了草木的污渍，露水浸湿了大半身。
他说：“我动手杀了她，她跪下了，她求我，我把她推下了山崖。她回头看我，他对我笑，像之前一样灿烂。我杀了阿美，她让我回去，让我放开她。她说她想家了。她一直这么说，想家了，我真的不知道哪里是家。我想家了，他对我说。上次离家出走，她也是这么说的。阿美，她告诉我，我必须要担得起责任，为什么？阿美又像上次一样离家出走了吗？我一定要找到她，像上次一样能找得到她——”
回到营地后，念乡自言自语似的对同行的人说了这些话，不是在告之别人，而更像是在提醒着自己。有些事情，貌似答应了别人，实则是对自己的承诺。
朋友们按住念乡警告他要镇定。
“我们去找她，不管是什么都要找到。”朋友的话语冷峻而夹杂着命令。
“什么都要找到。”讯号传输入脑，念乡下意识地抬起了头，两行眼泪滚落，不可名状的神态。他沉默了，天荒地老。
深夜山谷中少有人类的足迹，而今，均匀的呼吸声重复地撞向崖壁，四散开来，如珍珠的破碎。蝙蝠起飞，雷达似的敏锐定位，准确，衔起碎片飞入天际。女生们收紧衣襟，恐惧在此刻已显得微不足道，尽管他们听到了乱七八糟不可思议的声响。一些奇怪的声音，可怕而充盈着威胁。女人的呼吸声，男人的吆喝声，孩子的呻吟声，老人的叹息声。每一个人使之归于自己的幻听幻想。
第33章
鸟群倏尔飞过，羽翼擦过念乡的脸庞，念乡颓然一身，将浓黑的乌鸦当成善意的引路人，盲目地追逐。他背离了群体，走向未知名的原始森林。乌鸦拧过头来，他们四目相对，恍惚间，念乡手足无措，跌入这只幽灵迷离的眼眸，那是残忍的暗樵丛生的深渊，注定了不归的征程。
“念乡哥——”
远处飘来阿美的声音，夹杂着梨花的清香。念乡环顾四周，乌鸦早已杳无音讯，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弥留在末日前的凌晨。
“念乡哥——”
哀求似的颤抖，疼痛出一片无助与惶恐。
念乡寻着声音摸索。他是一个堂堂男子，荆棘衍生的魔鬼被他踩于脚下。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顿时豁然开朗。远处闪烁着温暖的白色光芒，仿佛是夜裂开了缝。再靠近，梨花的香气更加浓重。近了，白色给予了天空，又是另一番境界。正是一片广袤的梨树园。念乡从未见过如此繁茂脱俗的梨花，这必将是收获丰盛。
“念乡哥——”
“阿美。”
梨花纷纷飘落，如雪一般轻盈，落在肩膀上，头发上。阿美在雪中嬉闹。念乡站在原地，满足于画中的人儿。久了，他想奔跑过去，牵着阿美的手。两个小孩默契地牵着手，踏上返程的油轮。而脚底却深陷沼泽，阿美的幻影越来越淡，终于，迷失了阿美的痕迹。
“念乡哥——”
“阿美——”
有个声音穿过时光的年轮，仍然在树林间回荡，那呼唤到底来自谁的思想中。念乡始终在某个神秘的圈套中行走，他走不出圈套，而茫然不知所归。
在山谷中，你听见喊叫声，你却找不到那个人，这就是圈套。
念乡背着阿美艰难地行走。阿美像是睡着了一样完好无损，难道上天也垂青于这个善良的女子，在掉下万丈山崖后给了她护美的屏障，那为何不索性给予她生命呢？对于念乡，即使是完好的阿美也是徒然的，因为他再也唤不醒她了，她死了。山路起伏不平，朋友要求帮忙，念乡对此毫不理会。念乡已经感觉不到累，他的气息平和而自然，像是一个人单独行走一样轻装上阵，仿佛背上并未背负着任何重物，他们是浑然天成的一体。
3 我安葬了阿美。就那么硬生生地杀死了她，事后又无情地充当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