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齐之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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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齐之姜-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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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顺着箭矢飞来的方向看去,姬允持弓的左手还未放下,僵直地停在半空,冷冷地与我对视。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又怀止?
  葛屦五两,冠緌双止。鲁道有荡,齐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从止?……”
  
  空谷之声,高遏行云,不知何处山民讽咏新曲。
  
  姬允闻此唱词,积羞成怒,指天长啸:“谁唱此曲?谁唱此曲?给我滚出来!”
  
  “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既曰告止,曷又鞫止?……
  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 既曰得止,曷又极止?……”
  
  歌声始终萦绕不去,姬允忿然举弓,却无的放矢。他大吼一声,当空三箭,折弓而去。
  
  我慢慢收回眼神,寻着狐狸死去的方向,看见草垛之中几只幼仔,正嗷嗷待哺。
  
  狐死首丘,果有其事。
  
  身在齐鲁之交,进退惟咎,就不知我死后,要面朝何方?
  
  自我离开齐国,十几年来,早已不记得眼泪为何物,如今目眢心忳,也只有继续维持着一脸漠然。我轻哼一声,起身掸了掸裙上尘土,钻进马车。这一路之上,都不愿再露面。
  
  ――――――――――――――――――――
  
  几日后,行至烁水,正是我与诸儿离别之所,车队再次停步。
  
  “公主”,果儿敲我车窗,声有哽咽。
  
  我挑开窗帘,眼前是一字排开的浩浩车马,黄旗紫盖,绣着齐国的皇家图腾和硕大“姜”字。
  
  姬允率先下车,所带使臣仆从也陆续列队,我才从车里出来,默默站到姬允身后。我抓着果儿潮湿的手心,也不知道是谁冒出来的汗。
  
  面前一支马队扬尘而来,领头一匹黑马,形似墨骓。马上端坐一人,英姿勃发,正是诸儿。我心头撞鹿,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其势难挡。
  
  诸儿翻身下马,环顾一眼,率先抓起姬允的手,热切道:“原来是妹夫啊,此番长途跋涉,想必辛苦。啧啧,几月不见,怎么老了这许多?”
  
  姬允怔愣于他的亲昵态度,缓缓抽出手,拱拳道:“怎敢劳齐侯十里出迎,实不敢当。”
  
  诸儿轻笑,再次执起他的手,“妹妹、妹夫难得来一趟,我自然要尽地主之谊。”诸儿夹着他的臂膀,领他前行,边走边说:“此番请鲁侯来,一是为了共结盟好,二来嘛,也是请你喝杯喜酒。周天子欲将女儿下嫁于我。我这几年忙于政事,一直疏懒后宫。如今年岁也不小了,还是一无所出,说起来也很惭愧。如今能娶到天子的女儿,立为正室,为我打点幕后,添续香火,也算是桩美事。公主出嫁,必有同姓王侯主婚,我想妹夫你为我主婚,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不知鲁侯意下如何啊?”
  
  姬允被他拽着前行,想必心里也很疑惑,明明来签城下之盟,却被待如上宾。除了点头应承,也别无他辞。
  
  诸儿较十几年前已成熟不少,越显风标不凡。他对姬允,始终彬彬有礼,又一脸坦诚笑容,却没有和我说话。下马的时候,他曾向我点头致意,但面似秋水,波澜不惊。还未等我读懂他眼底深意,他就转过头去,再不看我了。
  
  “公主”,果儿的手加了一把力,我极力掩饰心中忐忑,低头跟在两人身后。
  
  行至前方,眼前一辆鎏金鸾舆,宝马香车,珠围翠绕。两名侍女挑开帘珑,里头端坐一名绰约女子,螓首蛾眉,皓齿明眸。传闻王姬容姿,美艳倾城,今日一见,果然不是妄言。
  
  “公主,”诸儿对她柔声道:“这是我妹妹、妹夫,来为你我主婚。”
  
  王姬并未出车,也不言语,只是点头浅笑,梨颊微涡,美不胜言。我撇开头去,诸儿示意侍女放下帘子,一对人马,继续往临淄城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用前世五百次回眸,换你今生擦肩而过。
亲,擦肩而过的时候,请留个评。
让我攒够五百个评,好换来世执子之手。




践约

  诸儿始终以上礼待姬允,一不要土地,二不要赔款,只是平等结盟,仿佛两国之间从未有过嫌隙。盟约之后,便是他和王姬的嘉礼。姬允为诸儿殷勤主婚,宴上两人分席而坐,推杯换盏,相交甚欢。酒宴过半,又携手结了昆弟之好。
  
  我坐在一侧,蹙眉不语。长乐未央,难道这一路之上,颓垣败井只是幻象?诸儿大动干戈把我弄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他新婚燕尔?指骨捏得发白,这十几年来,我早已磨练得外宽内深,不会轻易显露声色,难道就偏要在诸儿面前功亏一篑?
  
  我死死盯着自己的指节,一只纤长白皙的手覆了上来,柔软如荑。我乍以为是名女子,抬头一看,却是小白,正朝我笑。
  
  “桃华,这许多年未见,你倒还是原来的模样。”
  
  我和气地笑笑,本想戏谑他,怎么还穿得像个长条的茄子,话到嘴边,却没有说笑的心情。
  
  他拉我起身,道:“鲍先生在那里,你不去见见?这老头子教书育人实在失败,这几年还念念不忘你读书时候的聪慧,好像他这辈子,就教出你一个像样的。”
  
  我低头苦笑,“怕那老头子念念不忘的,是我泡的茶。”我借着小白的臂力起身,回头看了眼已有醉态的诸儿和姬允,便随他去了。
  
  长得老态的人就有这点好处,年轻时候是这副模样,上了年纪还是这副模样,反倒显得后生。我上前一福,喊了声“先生”。从烁水一路至此,只觉事过境迁,唯有这两人,还能让我感到些许亲切。
  
  “不敢不敢。”鲍叔牙示意我起身,三人又坐在一处。几句寒暄过后,我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先生,奚地之战,鲁国虽败,但齐国怕也战得惨烈。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又不要钱,又不要地,到底要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你,死谏了三个朝臣,劝也劝不听。”小白撇过脸去,悠悠道来,好像事不关己。
  
  “我?”我回头看了眼主座上的诸儿,见他醉眼迷离,刚从王姬的颈窝里退出来,又拉着姬允豪饮。我嗤笑一声:“为我?三哥怕是高看我了,这搅乱天下的罪过,我桃华,背不起。”
  
  “你以为大哥娶王姬为了什么?”
  
  小白也从诸儿那里收回视线,还想往下说,却被鲍叔牙打断:“公主,您要愿听老叟一句劝,还是和鲁侯回国去吧,从今往后再别见主上的面了。只怕这场杀戮还没有完结呢,现在离开,为时未晚。”
  
  我不明就里,想继续追问。果儿急急跑来,冲着前方女子唤道:“公主,公主……”那姽婳女子转过身来,却是连妹,朝果儿尴尬一笑。果儿吐了吐舌头,躬身万福,“是连夫人啊,果儿认错人了。” 连妹轻掀嘴角,还是难掩一脸愁云,想必这几年过得也不适意。
  
  我唤道:“果儿,你找我吗?”
  
  果儿闻声过来,俯身道:“公主在此处啊,那连夫人身形还真是像您。宴要散了,主上找您回驿馆呢。”
  
  我应了一声,起身告别小白和鲍叔牙,又往主坐去。
  
  诸儿整个人跌靠在王姬身上,拉着姬允的手,道:“大哥,小弟洞房花烛,就不多留你了。”“连妹,连妹!”他又大喊,连妹碎步跑来,跪在诸儿面前,“君侯,妾在此。”
  
  “你不是说和公主姐妹情深,央我留他一晚叙旧吗?你自己和鲁侯说吧。”
  
  连妹低着头,并不吭声。诸儿又贴近姬允小声嗫嚅了一句,像是后宫争宠之类的话。姬允已醉得不轻,含糊道:“那就让桃华留下陪陪连夫人吧。”
  
  诸儿对身边阿费道:“带公主回昔日守闺之所吧。”复又揽着姬允的肩头,一手收紧王姬的腰枝,笑道:“大哥放心,明日我就将夫人送回。今日良辰好景,小弟已有美人在怀,又岂敢忘记大哥。”
  
  诸儿击掌,适才献舞的八名美女齐刷刷跪在姬允面前,娇声唤了句:“君侯。”
  
  阿费伸手引路,我不再看他们,扬着下巴,随阿费走下台阶。看见远处小白朝我摇头,我佯装不见,径直往殿外走去。不管诸儿想干什么,我只听他亲口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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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宫的路我最熟悉,也无需他人指引,果儿和阿费紧紧跟在我身后。出了正殿,路越走越荒凉,整个后宫,就只有通往桐月宫的方向还点着稀疏的灯火。我并未在意,昔日幽闭其中,父王后宫的花锦世界早就模糊在我的记忆里,仿佛这里本该如此。我捏着汗湿的拳头站在宫门前,直到此刻,才有回乡的怯意。
  
  两柄长矛挡住了我的去路,守门的侍卫道:“主上寝宫,岂能乱闯?”
  
  阿费喝道:“大胆,主上吩咐公主来此等候。”
  
  我步入桐月宫,本以为此处早已荒废,却见院中枝繁叶茂,花团锦簇,一汪活水,汨汨地流淌着,一如儿时。屋子里纤尘不染,兽炉里燃着龙涎,案上茶水尚有余温,榻前立的屏风,正是半夏所赠的桃花美人图。
  
  我缓步其中,用指尖触碰所到之处。榻上放着诸儿的月白长衫,我还记得那天,也是他大婚,穿着这件衣服,在深夜里爬我的窗户。深埋心田的诸儿再次鲜活起来,我置身其中,仿佛从未离开。
  
  果儿和阿费不知何时退去,我闻见身后淡淡酒味,糅杂着安神草的香气,却不敢回头。一双结实的臂弯将我紧紧缠住,熟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桃华,你终于回来了。”
  
  温热的唇覆上我的唇,我接过他嘴里的杏脯,带着酸酸甜甜的味道。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本想质问他究竟要做什么,却再没有开口的勇气。
  
  那一夜,我一直伏在诸儿的怀里,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又哭。诸儿问我:“这十几年,你到底是攒了多少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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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过了一世,又仿佛只是一刻。只听殿外雄鸡司晨,生生将我从梦中惊醒。
  
  我悲凉地叹了口气:“鸡既鸣矣。”诸儿已和我践约,我是不是也该走了。
  
  我的头被他压进怀里,听他柔柔道:“匪鸡则鸣,苍蝇之声。”
  
  我愣了一下,小声试探:“东方明矣。”
  
  诸儿把我箍得更紧,叹道:“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
  
  哭了一整晚,终于为如此细小的幸福破涕而笑,儿时赖着诸儿,总是这么应对他。
  
  可任我百般无赖,诸儿终究是要走的。
  
  我道:“你是不是要走了,我也要走了,我们终究不能在一起。”
  
  诸儿没有放开我,我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体里即将蓬勃而出的力量,声音也随之凛冽:“桃华,我隐忍了这么多年,今日要你回来,难道只为一夜?”
  
  我突然想起鲍叔牙说的“杀戮未结”,蓦地翻身而起,也不顾牵扯长发,掰过诸儿的脸,肃然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我之事牵扯诸国,早已不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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