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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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 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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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延儒听他话中含有几分讥讽,凄然笑道:“卑职哪里有如此的胸怀,这几日病得沉重,足难出户,哪里知道宸几秘闻。何人列入会推,确实不知。”

  温体仁叹气道:“我也是才得到吏部的谘文,心里愤愤不平,不知你会以为如何?”言下也有几分沮丧。

  “都是什么人列入了会推?”周延儒稳了心神,仍掩不住心头的焦急。

  温体仁道:“论英雄岂可无酒?当年曹孟德青梅煮酒论英雄千古佳话,我辈何妨效之!”

  周延儒忙命家人整治了一桌酒席,二人对坐,听着锡壶内已有响声,渐渐溢出一股黄酒的醇香,温体仁提鼻一吸道:“这怕是二十余年的状元红,不饮此酒多年了。”

  周延儒道:“大人所言对极!此酒乃是卑职状元及第时剩下的几坛,怕是已有三十余年了。”言罢抚今忆昔,不胜怅然。

  温体仁道:“年少得志,独占鳌头,意气风发,天下英雄谁敌手?真羡慕煞人。”

  周延儒揣摩他话中之意,似有什么暗示,心里一喜,嘴上却道:“大人谬赞了。岂不闻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我朝开科取士以来,卑职之前,状元有七十九位,人数不可谓不众,但以卑职所知,后来入阁拜相的不过胡吉水、曹宁晋、申长洲三人,以此论之,状元尚不如进士仕途通达,又有什么可称羡的?大人还是说说列入会推是些什么样的英雄?”

  “放眼天下,玉绳以为何人有王佐之才?”温体仁并不回答,深陷的两眼直视着周延儒,越发显得心机深沉。

  周延儒搪塞道:“卑职历练未深,见识短浅,哪里能看得透彻。不如大人说出来再论。”

  “好!”温体仁从袖中取出一条纸片丢与他道:“这便是会推的名单,你自去看吧!”

  周延儒忙抓在手中,仔细地看,见上面草草地写着两行小字:成基命、钱谦益、郑以伟、李腾芳、孙慎行、何如宠、薛三省、盛以弘、罗喻义、王永光、曹于汴,十一个人的名字并无自己在内,一时觉得手脚冰凉,抖个不住。

  温体仁冷哼道:“大出意料不是?”

  “也在情理之中,都是资历甚隆的老臣嘛!”周延儒将纸片放了,端杯吃一口酒,才觉鬓角早已渗出些汗来。

  “玉绳竟没有看出什么?”温体仁怒形于色,起身负手来回踱步。

  周延儒小心问道:“可有什么不妥?”

  “嘿嘿,是有大不妥呢!”温体仁忽地停住脚步,转身看着纸片不住冷笑,“里面大有文章。”

  “大有文章?”周延儒一怔。

  温体仁心下暗暗瞧他不起,反问道:“你竟没看出这是一篇妙文?虽未写出,但背后却藏着一个大大的党字。”周延儒被他说得云里雾里的越发糊涂,茫然地低头看看纸片。

  “一语中的,见识不凡,佩服佩服!”院中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二人吃了一惊,一齐向门口望去,家奴走进来道:“有位东厂的老爷来访。”二人心下惊恐,忙起身迎出来,见一个中年的太监迈步上阶,周延儒骂道:“该死的杀才!为何不早进来通禀,也好迎接公公。”

  那太监轻笑一声道:“咱本来随了家奴进来,在院中听得温大人妙语精义,忍不住喝彩,惊扰二位了。”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不禁凛凛生出一些寒意,屋内到院中不下十丈,此人竟能闻辨出屋里的话音,想必身负绝技。周延儒不知他是何来意,忙堆着笑道:“哪里的话?平日就是专程去请还怕请不到公公呢!快请进来吃杯酒驱驱寒气。”便命下人撤换酒席,添箸加杯。

  那太监也不客气,大剌剌在桌边坐了道:“那就叨扰了。”周延儒、温体仁在旁边小心陪了,连饮几杯,那太监才道:“与两位平日难得相见,你们识不得咱,咱却识得你们,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唐之征,在王永祚督爷手下当差。”

  唐之征的大名在京师的缙绅间没有几个不知道的,他是大太监王永祚的左右手,东厂有名的几大档头,是个教闻名丧胆的人物,平常没有交往的无论官吏士绅,哪个愿意见他?如今他夤夜而来,想是有什么要紧的大事,二人慌忙重新见了礼。唐之征道:“不需客套。当年戚畹亲郑国泰对咱有知遇之恩,就送个消息,还个人情给他儿子。方才温大人所言极是,会推的人员确实有党,乃是东林党一手策划把持的,钱谦益、孙慎行、曹于汴本是东林名宿,自不待言。成基命与罗喻义同为杨涟门生,郑以伟、李腾芳与杨涟同乡,何如宠与左光斗同乡,平日极为友善,薛三省也算是东林的外围,这些人与东林党常相往来,交情素深。只是为掩饰天下人的耳目,才将会推无望的盛以弘、王永光列入,送个空口人情。三日前,钱谦益等人竟在大酒缸密谋,虽说不得其详,但必与会推有关。”

  周延儒恨声道:“我与东林并无怨仇,他们竟这般徇私,还自命清流,真是无耻之极!”

  温体仁咬牙道:“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君子小人,天下攘攘,都是名利之徒。”

  周延儒点头,端杯道:“唐公公,大恩不言谢,饮酒以为敬。”

  唐之征干了起身道:“那郑养性找到了咱,看在他先人的情份上,难以辜负所托。两位还请自重,成败全看你们的造化与本事了。”

  周延儒伸手从怀里取出那张银票道:“唐公公,些许散碎银两不成敬意,权当劳动之资,万望笑纳。”

  唐之征微微一瞥,见是八万两的银票,不想他竟有此豪举,推辞道:“如今批朱之权都在皇帝,司礼监已比不得往日,万难相帮。”抬脚便走。

  温体仁死死拉了道:“公公,比起那十一人来,我们自信不差多少,只是被他们把持了,报国无门,但求出了胸中这口恶气。公公是见识过许多事体的,就出头主持个公道吧!”

  唐之征收住脚步道:“这咱倒更加不敢了,咱是万岁爷身后的人,不宜出头的,只可背地里使些手段。”

  周延儒道:“公公指点一二,我们也是受用不尽的。”忙请他回身又坐了,温酒再饮。

  唐之征将银票收了道:“你们既如此瞧得着咱,不妨指你们一条明路。咱说句忘恩的话,通内通珰通厂往宫里使钱有取巧处,但不要拜错了神,那郑养性不过靠着神宗皇爷的一点儿恩德到宫里走动,如今郑贵妃早已没什么势力了,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管得了这些闲事,求她何用?”他见二人听得不住点头,又道:“不用说郑贵妃了,就是先皇后张娘娘也不好恃功多事的,有当朝的三位娘娘在,哪个敢妄恃圣恩胡乱卖什么人情?我朝太祖高皇帝所立家法极严,万岁爷又是几代以来少见的明主,谁敢轻举妄动?”

  温体仁道:“公公,听说田娘娘最得圣契?”

  唐之征道:“咱提个醒儿,宫闱之事不可妄论,你们想必也是知道的。”

  周延儒堆笑道:“皇上与娘娘本是一体,为人臣子的孝敬娘娘也是应该的。田娘娘曾凤舞扬州,延儒忝为同乡,只想备些精巧的苏样礼物,以解田娘娘思念桑梓之情。”

  唐之征起身道:“这样也好,你们斟酌着办吧!东厂事多,不便久留,你们今后有事也不要找咱,只将书信写好放在书房显眼的地方,自会有人送与咱的。”说着径自出了客厅,也未见他如何奔走,转眼间已穿出院门。二人相顾失色,暗自感叹东厂好手如云,这个平日不显山水的老太监竟有如此的身法。转回屋内,周延儒道:“卑职仰慕钱牧斋的文才,尊他为前辈乡党,又是同在大人手下做事,没有半点得罪之处,不想他竟这般狠毒,铁心将卑职摈弃在外也就罢了,怎么也不将大人放在眼里?”

  温体仁哼道:“钱牧斋少负文名,不甘于一味驱驰文场,只是当年的东林人才济济,他资历尚浅没有轮到。此人自视甚高,心胸狭窄,容不得人,我最看不得他自命风流浪子的模样,平日里唱和几首诗词就自以为能治国齐家了,当真可笑!”

  “话虽是这样说,他如蒙皇上钦点入阁,一旦大权在握,咱们怕是难以在朝廷立足了。十载寒窗八月科场,卑职好不易才得来的礼部侍郎,竟这般轻轻地丢手了么?天下又不是他钱家的。”周延儒眼里含着怨恨,神情有几分颓唐。

  温体仁见他气恼已极,劝说道:“姓钱的并非没有把柄可抓,他的丑事我心里记着呢!不到最后关头不见得就是他赢了。”

  “什么丑事?”

  “玉绳,你不记得钱牧斋到浙江主持乡试舞弊一事了?”

  “此案不是早已了结了么?充军的充军,革去功名的革去功名,钱牧斋与本房试官郑履祥罚俸三个月。”周延儒以为有什么大可利用的把柄,听说不过是浙闱买卖考题一事,心下颇觉失望。

  温体仁似劝似嘲道:“玉绳,你也太过老实了,你忘了兵法上说无中生有、混水摸鱼两计?”

  “这……岂不是有些下作了?哪里是君子所当为的!”

  温体仁冷笑道:“那他们把持会推就是君子所为了?以毒攻毒,有什么不可?你讲良心,喜欢那以德报怨的虚名,正是成全了他人,他们得了便宜还会偷着笑呢!”周延儒面色一红,低头不语。

  “大丈夫纵横四海,能屈能伸如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贵在因机时变化,若拘泥一时一事,反会为他人所乘。我如今旧话重提,就是要钱牧斋措手不及,那时再拈出一个党字,劾他朋比为奸,把持会推,看他如何解脱干净?”温体仁目光灼灼,似是胸有成竹一般,“我一人检举,你自管不露声色,等皇上问到的时候,你只要透出几句口风,钱牧斋必定难吃得消了。哈哈哈……”

  周延儒连连点头,温体仁告辞说:“这条计策如能成功,钱牧斋便坠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凭你圣眷之隆,极可能蒙皇上钦点入阁,那时还请提携一二,不要忘了今日之约才是。”

  周延儒随在后面相送,当下正色说:“大人说的哪里话?卑职怎么会是食言之人。”

  温体仁笑着出了客厅,便阻拦道:“京师耳目甚多,不必拘礼,留步吧!”周延儒原地揖手,目送他出门上轿而去。

  会推大事,举朝瞩目,名单既经公布,一时之间,大小官员不但茶余饭后纷纷议论,就是当值办差也窃窃私语,揣测着十一人之中哪个入阁,入选的十一人也惴惴不安,忐忑地等着皇上点中。钱谦益自以为胜券在握,便想着下一步东林党人势力大盛,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流芳百代。崇祯见了会推名单上没有周延儒的名字,心里隐隐有些不快,传了王永光来问,王永光道:“他来京不过半载,资历尚嫌浅薄,年纪又轻,不妨教他再历练一番,再入阁不迟。再说朝臣既不荐他,皇上定要点中,他难免恃恩而骄,与阁臣难以相与,实在有违圣衷有累圣德。”崇祯听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但心里竟有些舍不得周延儒,便说:“使用人才当不拘一格,不必定要看什么资历宿望,不次超擢,必定会更加感恩出死力报效国家。朕取人以公,此次会推不能只充个样子,必要选出几个治世的能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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