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 天下归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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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 天下归元- 第2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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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留下了一处巨大的空洞,穿过这午夜森凉的带血和雪的风。
    他看着那只手,那只手搁在坑侧,黄土飞雪中一个上扬的姿势,看似一个人扒在坑边,正想努力爬出坑来。
    阴离忽然挣扎着,一点点蠕动过去。
    身后拖出长长的一条血线。
    萧玦探身动了动,秦长歌伸手一拦,三人默不作声的看丰阴离,一步步挪向深坑。
    阴离的手,终于够到了坑边那手,他大喜的喃喃道:“班晏我来救你……”
    伸手大力一拉。
    落空的力道令阴离一跤栽倒,被震伤的内腑再一次鲜血狂喷。
    那只雪色纤手落于阴离怀中。
    阴离怔怔的看着那只断手,目光中满是怆然和不可置信。
    ……好像很多很多年前,某个黄昏,日光镀上明纱长窗,他匆匆进了她闺房,欲待和她商量宫中的事务。
    她彼时正在梳妆,半边长发垂落遮住鬼面,铜镜里只见云鬓香腮容色鲜妍,见他进来,回眸一笑,停在黑发边的纤手如雪。
    那般惊心的白与艳,宛如碧池边一朵盛开的莲。
    仿佛也只是一眨眼,那朵莲花便悠悠垂落枝头,萎谢在他的怀中。
    阴离轻轻的抚摸那只手,抚摸那只记忆中自己从没有这般温情的触摸过的手。
    很多年前他在毒虫谷漠然听她哭泣,很多年后爆炸那一刻他听见她对他低低道:“离……”
    只来得及说一个字。
    是在唤自己的名字,还是在告诉他,从此,你我,离。
    阴离低低的咳着,偏头将血沫咳进尘埃,他不愿有一丝血迹,沾染怀中那玉色柔荑。
    他将那残手紧紧揣进怀里,挣扎着要跳进坑,将班晏的其余尸骸收敛。
    秦长歌注视着他,无声的挥了挥手,立刻有凰盟属下意图去帮忙捡拾,却被阴离大力挥开,他什么人都不看,艰难的滚进坑内,脱下自己的外袍平摊在地上,枯瘦的手指在坑内一点一点摸索,每摸到一点骨殖,都小心的剔去泥土,放在袍上。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黑暗天空中只有雪花旋转飘落,落入那些黄土黑烟鲜血白骨中,瞬间消失不见。
    冰雹小了些,细细的飞落,听起来象是环佩叮铛的女子,莲步姗姗远去的步声。
    长空下,飞雪里,数百人的注视中,曾经煊赫一时,总掌一国大权的南闵大祭司,旁若无人伏倒在冰凉污浊的泥坑之中,将那伴随了他半生的女子血肉,一一珍重收敛。
    她在时,他不曾予他回顾,她去后,他方知心意几许,却为时已晚。
    不过无妨,以后,我和你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近乎永恒。
    阴离沉默抿唇,将那血肉敛成一堆,放进怀中,仰首看着天际飞雪徘徊如女子轻舞,渐行渐远,而远处,夜鸟悲鸣,掠过空山。
    然后撒手,坐在坑中,闭目,淡淡道:“埋吧。”
    ※※※※※※※※※※※※※※※※※※※※※※※※※※※※※※※※※※※※※※
    乾元六年正月十五,无名小镇风云再起,一场精心布置的针对西梁最高层决策人物地暗杀行动中,南闵两大势力捐弃前嫌,合力出动,设大阵、掘地道、布幻毒、重重布网,意图将西梁帝王暗杀于诡镇之中,却最终折戟沉沙,彩蛊教全军覆灭,水家伤亡过半,水镜尘于大军追逐中逃逸,玄螭宫天使班晏被炸死,大祭司阴离抱骨自断心脉而亡。
    那一夜飞雪落冰,死伤无数,大军终于冲破阵法抢进镇中后,对未及逃逸的南闵人大开杀戒,横贯镇中的一条长街,堆满了来敌的尸体,鲜血融进薄冰,他成红色晶体,沾染上了士兵黑色长靴,一步一个血色脚印。
    那一夜山风呼啸,飞雪呼嘨,厮杀或奔逃的人们在呼啸,然而在镇中心,却有一块最为安静的地方,永久埋葬了曾经叱诧风云的一对男女。
    南闵人视为神祇的玄螭宫,从此和那个国家一般不复存在,而南闵遗民心中曾经的精神领袖,默默无闻的葬在了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废镇。
    古戌苍苍,大荒茫茫,从远山奔过来的风,将那些刀光剑影和生死枯荣都凛冽的卷了去,再惊破,所有写着谜题的梦境。
    那一日,还有一段对话和一幅场景,永风情园的留在了血迹殷然的废墟。
    雪尽,日升,最初一道日光投射到并肩而立的两人身上。
    “……对不起。”
    “你在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突然发现自己是个很卑鄙的人……很卑鄙。”
    沉默。
    良久以后,男子叹息着转身,欲待走开。
    “那不过是你,爱她的方式。”朝阳下,蓝衣男子回首,眼眸清透如玉,“还有什么,比知道有人会全心全意爱她,全心全意用一生来呵护她,更让我愉悦?”
    他微笑着,脸色有些苍白,却不掩神采光芒四射。
    “我很安慰。”
    ※※※※※※※※※※※※※※※※※※※※※※※※※※※※※※※※※※※※※※
    乾元六年正月十九,晴空万里。
    山背后还是山,只有一条苍茫的古道向天际延伸,清晨的风吹过来,带着雪后初霁的寒意。
    前方,越过那片渐生微绿的平原,云州在望。
    秦长歌在马上仰起首,长长的吁口气。
    此刻,魏燕联军和西梁军队,都在和时间赛跑,谁最先赶到云州,占据了有利地形以待对方的疲兵,谁就胜。
    沧海舆图之上,两支强雄势力,一自青玛神山山脚下,穿蒙都草原,越确商山千里奔袭而来;一自天下第一帝都的心脏郢都,经平、齐、德、定、成州诸州远途行军迎上,然后在云州狠狠相遇,天下势力间的最后碰撞的巨响,注定将震动睿懿皇后家乡之城,并远远扩散,引起四海翻腾之怒。
    谁的戟最先染上敌人的血,带着火花燃起攻城的炮声?
    前方斥侯已经来报,没有发现敌踪,将帅们疲惫焦灼了多日的神情,终于有了微微的纡解。
    秦长歌安慰的笑着,转身看着楚非欢道:“非欢,你伤势未愈,这么多天不眠不休赶路,都瘦了一层,今晚到了云州,无论如何你得先好好休息下。”
    楚非欢淡淡一笑,道:“无妨。”他出神的看着云州方向,眉间微蹙,秦长歌细心的观察着他的神情,小心的道:“非欢,你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哦,”楚非欢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展眉笑道:“长歌,我那点预知能力其实很有限,越是亲近熟悉的人才越灵验,而战场休咎这般大事,是难以预测的。”
    “没事,”秦长歌抬头看着前方隐隐出现轮廓的城池,“我只是担心你太累了,至于打仗,风云莫测,要都给你推算出来,那还要咱们干嘛。”
    楚非欢淡淡一笑,突然头微微向萧玦的方向偏了偏,道:“你去和陛下谈谈吧,他心绪不甚好。”
    秦长歌默然,半晌道:“你们不是谈过了么?”
    “长歌,你要明白,陛下只是太在乎你,”楚非欢偏头看她,“他一生光明磊落,诚厚不欺,那一霎的迟缓,于是他是毕生耻辱,你如果不原谅,他更是永生都不愿原谅自己。”
    “我没有不原谅,你都原谅我为什么要坚持?何况他真的只是一刹间的心魔而已,人的一生中,谁都有被心魔所扰的时刻,”秦长歌缓缓把玩着手指上的缰绳,“只是非欢,我最近好像心很乱,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心乱。”
    楚非欢转首,静静看着秦长歌,透明的风里,她亮若星辰的眸子宛如金钢钻,光芒闪耀,照得见大千世界故事种种,却当局者迷,看不表自己去向和来路。
    无比珍重的看着她,楚非欢眼底渐渐起了一层迷离的雾气,随即缓缓散去,他一笑清透如风,却只是拍了拍她的手,没有回答。
    ※※※※※※※※※※※※※※※※※※※※※※※※※※※※※※※※※※※※※※
    时间倒回到正月十八,夜。
    无星无月,只有一层一层无比厚重的云,叠加在远处深黑的天际,前几日下了一场雪,沉沉的压在树枝上,时不时听见“咯嚓”一声,一些细弱的枝条被压断。
    三面环山的云州城,安静的沉睡在雪后清冷的空气里。
    “咯嚓”、“咯嚓”、“咯嚓”、接连不断的声音一声声响起,响起城西外不远处的确商山中。
    听起来却不再像是树枝断落的声音。
    一只夜游的兔子,惊惶的从草丛中窜出来,惶然回顾身后。
    “嘿,兔子!”
    大步的脚步声传来,一双大手拎起这只莫名慌乱的兔子,那个猎户打扮的人扬起眉,得意的拍了拍兔子毛皮上的雪。
    他住在山脚附近,夜里出来解手,不防看见这只乱窜的傻兔,嘿,夜半家中睡,兔子送上门,多好的美事!敢情今年转运?
    “咯嚓”、“咯嚓”、“咯嚓”。
    猎户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喜滋滋的拎着兔子,回身。
    “咯嚓”。
    黑暗中明光一闪。
    猎户顿住身子,有些讶异的瞪大眼睛,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胸膜前突然凸现的一截带血的枪尖。
    “噗通“。兔子掉在了地上,他努力的想在贯穿了自己的枪上转身,看了看杀了自己的人是谁。
    然而枪尖突然一收,刷的从他胸膛抽回,随即一股大力涌来,啪的一声,他被踢飞到山路边,如果一块破麻袋弃之路边。
    他斜斜倚在一丛柴垛上,看见自己身后的一处隐蔽山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黄甲黑衣的士兵,正在冷然拭着滴血的枪尖。
    随即,更多的同样装束的士兵出现,越来越多,如同潮水般从那条山路源源不断涌出,黑压压的占据了整个山脚掿大的平地,山坡之上,茂密的丛木之中,隐约也可以见人影闪动,如一道道溪流,无声汇聚在那越来越大的队伍中,天知道有多少人神奇般的出现在这个平时很少有人踪的确商山中。
    那些人无声无息却又步伐快速的从他面前走过,目不斜视,有人将那只兔子一踢,低低骂道:“西梁这鬼地方,连兔子都瘦许多!”
    立即有人喝:“噤声!”
    猎户瞪大眼睛看着陌生的队伍如狂潮般从面前冲过,将死的神智里突然隐约明白了这是异国的军队,他充血的眼睛吃力的投向西方一处茅屋——那里,住着他的妻子儿女。
    他最后听见的一句话,是一声森冷的低喝。
    “全数杀掉!”
    ※※※※※※※※※※※※※※※※※※※※※※※※※※※※※※※※※※※※※※※
    确商山脚的风,吹到云州城墙下时,已经不带一丝血腥气息。
    正如那黑压压的大军行到云州城墙下时,已经不容毫无防备的城中军民惊惶或喘息。
    本来应该有防备的,可惜朝中发来的所有传递军报文书的人,全数被潜伏西梁境内的南闵势力给劫杀干净。
    几乎在联军到达的那一刻,攻城便立即开始。
    这些人,没有带粮草,没有带辎重,没有带战车巨炮之类一切可以用来攻城的武器,完全的轻装简骑彻夜奔赶,甚至连干粮也是计算精确,到得城下时,恰恰吃完。
    上头有命令,没有粮食,什么都没有,要吃,进城去抢;要换掉那些被荆棘勾破的衣服,进城去抢;要金银珠宝,进城去抢,要玩玩西梁美女——进城去抢。
    按照正常的用兵方略,良将不策疲兵,本当休整完毕再开始,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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