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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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王国-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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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清楚了,真是他?”方头鬼把两支短枪插入腰里。

  “错不了。——把他烧成灰我都认得。你看他耳朵上的这颗黑痣。”

  “那好。要真是他,我心底的迷团就解开了。”

  原来,方头鬼早就看出来了,那天来的一僧一道是专门进村来侦察的。这两天他都做着准备。方头鬼示意,把尸首弄走,这时,两只狼狗已经冲上去,把尸首撕开了,肠子下水流了一地。佤兵阿虎拉上前把它们踢开,抽出刺刀,三剜两割,把心、肝、胆、胃扯了出来,里里拉拉的,血淋淋往肩上一挎,然后一脚把碎尸踢开,“你们吃去吧。”两只狼狗奋不顾身,挣脱开铁链,向尸首飞去,张开血盆大嘴,把尸首又撕成了几块,狼吞虎咽起来。狗熊天天拖着假人喂狗,这回却被这景象吓呆了。

  方头鬼眉头紧锁,回到家里,他说∶“这些不是一般的强盗,今后我们要格外小心。况且他们早就在这一带活动——在我回来之前就有了。”

  “我们要不要把桥头重新封锁起来?”帮财问。

  “不用。这条河他们已经和我们共有了啦。”

  “那从今以后对和尚老道严加盘查,不让他们进村。”根茂插嘴说。

  “不用。他们扮过一回,就不会再扮啦。我当初之所以只让和尚老道进来,就是为了引诱他们来的。”

  “原来主公早就有了打算。”

  “根茂,你那衙门从此不能闲着,要赶快造几本簿册,登记全村的人口、田亩财产。”

  枪声使得全村人一夜未睡,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惊魂未定,天却蒙蒙亮了。方家的*队伍此时敲着锣走了过来,前头的根茂用破锣嗓子喊话∶“大家听了,昨夜有强盗进村抢劫,未能得逞,大家不必恐慌,该干活的下地干活。从今以后,各家要看好自己家的人,不许私自出村,违者以不孝论处。从即日起,全村实施宵禁∶晚戌时必须吹灯睡觉,不许窜门,不许在别家留宿,不许在巷里游逛。”*队伍走过去了,人们才纷纷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观察了好一阵,才敢把大门打开。来到街巷,人人脸上带着恐慌,仿佛很久没见面似的,不知说什么好。他们朝着*队伍走过的方向愣愣地看着。

  上午,根茂的衙门口又贴出了告示,传谕各家各户到衙门里登记人口、田亩、财产等,告示说是“以便保护大家的人身财产安全”。告示贴出后,并没有人来,根茂只得带上发运、华堂挨家逐户去敲门。妇人们总是将他们拦在门外∶“根茂兄弟,我家里有些啥你又不是不清楚,还用着你老亲自上门来登记?你就在衙门里给写上几笔就得啦。”那神情就像根茂会冲进家里去抢东西似的。根茂觉得太难,也不知主公此举到底有何用意,就敷衍了事地记了几笔。走了几家后,他就素性回到衙门里,他边想边念,发运记。因此,这本由根茂杜撰的《百姓村人口、土地、财产登记户册》,几乎没有可靠的信息,十有九户的男丁都被遗漏了,田地与财产又根据他的好恶来瞎编,他喜欢的人家都写上“良田千顷、富裕之家”,他憎恶的人家就写上“瘦田数亩,耕不足糊口”,惟一较为准确的是各家的妇人人口∶姓氏、身份、排行、年岁,丑俊、婚配,一应齐备,就是呀呀学语女婴,也很少漏了。

  这几天最紧张的莫过于富贵小区的马绊脚家。他家老三走失后一直未寻找着,这几日,有人传出谣言说,那老三定是逃奔强盗去了,这次夜里偷袭就是他带人来的。这一家人惶惶不可终日。一天夜里,马绊脚被带到了方头鬼的跟前。方头鬼问他,他家老三可曾回来过,马绊脚忙说∶“没有,没有。自从走失后就没有见过了,——许是早已死了。”方头鬼问∶“他认得甲长家的长工么?”“认得。五年前他们一起出去做过买卖。”“做什么买卖,还记得吗?”“好像是贩马。”方头鬼没有再多问,这时,帮财跑来报告∶“前天夜里绑到的强盗,是杀头在是剥皮?”方头鬼说∶“杀头太便宜他了,剥皮你们在那边都没有学会,总剥不了整张的人皮。把他送到蛇手的蛇笼里喂蛇算了。”帮财答应走了,马绊脚听得两腿打战。方头鬼说:“马绊脚呀,我不得不对你说,你的儿子出山当了强盗了。他发了财,总有一天会回来看你们的,到时你们一定要劝他改过自新。”“他要当了强盗,我就绑他送到府上来认罪。不过,我那三小子可是胆小怕事的……”“好,你家老三是什么样人,我也不是不知道……你们要是藏着掖着,就怪不得我无情,到那时就别说我们是长年的邻居,你又是长辈。我一律都要送到蛇笼里去喂蛇。”方头鬼一抬手,进来两个兵,连推带搡的将他送走。从此,马绊脚每天连大气都不敢出,不两天就病倒了,一来是不知儿子是不是真的当了强盗,二来是担心要真当了强盗以后可怎么办啊。

  那伙强盗显然没有死心。没几天,蛇手押着走的一趟货遭了他们的劫。抢劫就发生在通往村外大山里的岭上。这些人只有几支乌铳,大部分都背着大刀片、红樱枪。他们来势凶猛,突然袭击。蛇手的人不愧是从毒坤那里带来的,平素嗜食人胆,胆气比一般人更壮,更兼手里提的都是二十响的噜子,故并不慌乱,他们背靠背,相互掩护向后撤。这些人不敢靠近,放几枪,都打在了树上。鼓噪了一阵,就撤了。蛇手虽不曾遭受损失,却也吓了一身冷汗。这些人虽在装备、训练、实战上难与他们相抗,却有韧性,就和田地的蚂蝗一样,时不时会声不响地蜇你一下,也受不了。

  此次遭袭后,方头鬼决心扩大武装。他先给制烟作坊里的人发了一支短枪,后给根茂的衙门送去了五杆长枪。这一下,村里背枪的人增到了三十来号。他成立了护村桥头大队,皆由本村的子弟组成,每天早上进行军事训练。队长由蛇手(蛇手的那支佤帮队伍改名叫护家队)兼任,副队长为铜钵和大头。衙门里的衙役——现也发展成六人——也跟着一块训练。晚戌时准点吹宵禁号,沿河岸一线布上暗哨。整个村子静悄悄的,惟一还在夜游只有几条狗、疯子来福和捉鬼的“黄老邪”即黄须公。黄老邪因为那天看破那一僧一道是假冒的,在方头鬼心里留下印象,他特地交代夜里准许他出来捉鬼。

  护村队真有两个打枪的奇才,枪法最准的叫胡前,是个二十岁的青年,他能将百米外的雀儿打落,差一点的叫灶标,祖上本是猎户,擅用长枪。其他人也都平平,枪法最差的要算铜钵,他始终学不会夹起一只眼睛瞄准,而今岁数大了,手也禁不住有些发颤;大头是个急性子,枪法也练得不怎样,他经常忘记打开机头。他不会点射,有时一抬手一嘟噜就出去了。这些人背上枪后,虽然整日起早贪黑的,脚不着地,又要训练又要炼制烟土,一个个却兴高采烈,好不欢喜。倒把先前对方头鬼的残暴的厌恶、畏惧减去了大半。他们从靶场上回来,个个趾高气扬。村里的人站在两边田地里扶着锄头观看。

  学制烟土数铜钵学得最快。他总结说,制烟就像造草纸一样要一步步地来,不能急。刮浆、熬浆、冲浆、打模,一道道工序,都要一板一眼地捏住了“七寸”。不出半月,他就能做出上等成色的货。佤兵大胡子、三其那、阿虎拉、小个子有时反倒不如他。 。 想看书来

第三部第七章
第七章

  只有数十亩罂粟地,产量显然不够,方头鬼指望富贵小区的人会主动把地交上来,不曾想这回可却打错了算盘。春天过去了,夏天过去了,仍没有人像高水一样交出土地。如果再不及时播种,就要耽搁种罂粟节气。方头鬼想了想,又来了主意。他让帮财去通知小区的人家,今年各家可以到方家去领种子种罂粟,不过呢,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只是自家种呢,将来方家收购是一个价;如果把地交给方家后再租种的,收购时将是又一个价。至于采取何种方式,各家可以自个儿合计,当然是完全自愿的,——也可以不种。如果愿意把地交给方家管理,可以到衙门去重新立张地契交接。

  其实,小区里家家早就想种罂粟了,之所以还种着粮食,纯粹是不忍心看着地里抛荒——祖祖辈辈下来就没有做过这样造孽的事啊,——到头来还得把粮食交给方家,捞不来半文铜钱。尚若改种这罂粟草,好歹也能从方家手里收回几文钱来。现在住在富贵小区的人,虽然不愁吃,然要想积攒点钱财却不能够,不比现今伐木队里的那些没有烧房人,因为是吃自家的,每月能领到工资。再者说,将来要是有个灾呀病呀,或儿子娶亲呀姑娘出嫁呀,没有一点家底垫着,总是不踏实啊。所以,无须多算,改种罂粟是一定的。至于是自家种还是把地交给方家后再租种,这个账就不好算了,因为方家又没有说出这两个差价有多大,而地交出去许就永远收不回来了。

  决断不下,免不了有几家到高水那里去探听信息,高水自然希望大家向他学。他说:“我算是想通了:把地交给方家吧。方家要想算计你的地,你能不给吗?那方头鬼是个什么样主啊,他什么干不出来?他今儿这么做,只不过是给彼此都留些脸面,让你们把地痛痛快快地交了。真正要落到那一天,动起手来,怕是没有这么便宜了——孙大望李长脚不是现成的例子?你们谁能拗过他去?那时候,还不是人家说了算,想怎样就怎样?我劝你们呀,还是把地交了,免得落下口实,叫人家找上门来。至于这价钱嘛,我也说不好,反正也是人家怎给就怎给。我估摸着,总得有个谱儿,一来是他总不能让我们饿死冻死是吧?不然将来谁替他干活?二来他这家业会越做越大,也犯不着克扣得我们没边了。你们可不知道呀,他们出一趟货,带回来的银元是白花花,数都数不过来哟。所以说呀,你们还慎着干什么?据我所知,有的人家早就把地交上去了。”

  “他妈的,我就知道他会这样说。”他们从高水家出来,气忿忿地骂道。但想来想去,一时觉得只有高水的那个主意,但心里确有所不甘罢了,一时又担心地没有了,将来没粮食吃——将来的事谁也不好预料啊。

  转天一早,又听说桥头护村队的两位副队长也把地交了。“方家到底给了他们两个头衔,自然只会去顺方家的意了。”他们这样想。

  他们就像没头的苍蝇瞎撞,探得了许多消息,回到家里,仍然争吵了半夜,除了娘儿们抛几滴眼泪,男人们骂几句娘外,仍无决断。第二天,他们仍然去各家试探,但相互间再也不说实话,反倒把相反的意思说了出来。比如,这个说∶“我们是毫无主见的人家罗,少不得要把地交出来的。你看我家的那两个鬼还小,总想得要将他们拉扯大不是?将来不拘怎样,多弄几文是几文,打发这一时是一时,等哪一天方家要变了脸,地也不让种,就去逃荒要饭罢。我看你家孩儿都大了,将来也不用替他们操心了,可以打个长远算盘,倒是把地留着的好,怎么说这地也是祖祖辈辈流血流汗攒下来的呀。今日少收几文到底能保个长远的平安,将来我们这些要饭的也好上门讨碗饭吃。”那个答:“我家如何就省心呢,儿子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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