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了霜,肤色苍白没有一丝人气。
权千年看着他一身风华清清冷冷,就这么望着她眸色寂寥,明明相距这么近,感受那么真切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五官,恍惚间听到他一声低叹:“我的陛下。”
权千年从梦中醒来,只觉得眼角干涩,抬手一拭竟是未干的泪痕。看着指间的微润,权千年有些怔愣,花开似雪,错过的花季云浓月明;沿途心涌,悲泣的命运花落成雨。恍惚之间,不知悲从何来…权千年从未有那么迫切地想知道,梦中的那些身影究竟是什么。
离火推门进来的时候权千年还未回过神来,离火上前轻轻地放下茶盏小声道:“小姐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被离火的声音惊醒:“哦,做了个梦而已。”权千年答道,“怎么,有什么事情么。”
“什么事都瞒不了小姐,离火是受命前来唤小姐的,烈冥国七皇子正在楼下等着你呢。”离火轻快地调笑。
权千年微讶,复而欣喜道:“烈冥太子就要大婚了,罗莲不跟北堂烈回去跑这儿来干嘛。”
话虽如此说,却动作迅速地起身更衣。离火急忙取来衣物让权千年穿戴,复而嗔道:“小姐对七皇子可真是上心呢。”
“哦,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上心了。”权千年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身问她。
离火一边整理权千年的衣襟一边回道:“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小姐对七皇子的态度与旁人不太一样。”
“眼尖的小妮子,好了你下去吧,我自己去见他。”权千年吩咐离火便退下了。
彼时罗莲正坐在公主府的前厅,他有些忐忑,冒冒然来找权千年,他甚至没有想好原因。
正当他心不在焉地喝着茶,权千年已经走到了门口,一身便服干脆利落称的她明艳非凡:“七皇子大驾光临,怎不提前告知一声,也可容千年早早迎接。”
这不阴不阳的语气让罗莲先前的焦虑一扫而空,罗莲无奈的看着她只轻声道:“只是烈冥的事情已经解决,罗莲无事可做前来寻友人把酒言欢罢了。”
权千年缓步上前,衣袂扫过罗莲的手背,手指微动,只听得耳畔低语:“莲儿能来找我,哪怕是友人,千年甚幸。”
罗莲退后一步,苦笑道:“千年为何总撩拨于我。”
权千年径自在首位坐下,示意罗莲也落座:“怎么说是撩拨,千年不过觉得莲儿甚为熟悉罢了,有些许亲近之意也不为过吧。”
罗莲颇感惊讶:“千年可觉得我们是否曾经见过?”
“ 不曾。”权千年散漫而又肯定地说道。
罗莲不语,他也觉得奇怪,他非多情之人,为何自认识权千年起便仿佛眼里心里只剩一个她,无关爱恋却炽热近乎尊崇。
见罗莲沉默,权千年起身拉了拉他的衣袖:“别多想了,陪我出去走走吧,大不了以后不逗你了。”
“是。”罗莲应到,话音一落,两人皆愣了下,却极有默契相互不提。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泗水三城虽然偏远但民风淳朴,大街小巷虽不繁华也足够热闹。“你让诸葛嗔去了金赤?”罗莲问道。
“嗯,在我过去之前总要有人先去打点,一个一无所有的国相岂不是寸步难行。”权千年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为何让他去?”罗莲好奇。
“无人可用。”权千年说这话没有半点幽怨,坦然得令人羞愧。
一时无言,看着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和前面舔着根糖葫芦的权千年,罗莲彻底放弃了,难道她不能带个侍卫当苦力么,似乎她也并不爱遮掩自身的容貌。两人本就容颜清绝,一个纯净如莲恍若仙人,一个灼灼桃夭倾国倾城,一路上引人侧目不绝。
权千年贝齿一阖,糖葫芦的酸味令她眯起了眼睛。在原先的世界,她极少吃这些平常的食物,因为鬼楼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她的属下对她的食物都是严格把关。她的舌头舔过冰冷的锁,她的手抚过坚硬的枪支,她的生活中除了金属的锈色似乎没有别的色彩了。那段岁月寒凉而又坚硬。
但她不在乎,鬼楼是她的心血,它的存在只因为她有个冷心冷清又极具野心的姐姐,权势的拓张总伴随着危险,而她想守护她。
权千年轻轻一叹,安逸的生活让她有点不像曾经的自己了,将手中的糖葫芦丢弃,看着它骨碌碌沾了满地沙尘渐渐地弯起眉眼,笑意深深唯独她心中疼痛:“只要有人类的存在,我可以在任何地方重建鬼楼,可是权崇槿,我再也看不见你了。”
权千年低着头,长长的青丝遮住了她的侧脸,罗莲看不到她的笑意,却感受到了那份寒凉。
“千年,半个月后我随你去金赤吧。”罗莲语气柔和。
权千年转头看他良久:“为什么跟着我,说起来我们相识不过数面。”
“所求不多,唯心而已。”罗莲看着她说得很认真,权千年忽然朗声大笑,街上的人都侧目看她,唯独罗莲依然那般静静地看着她。
权千年笑了一会渐渐安静下来:“莲儿可知为何我独独对你感兴趣?”
罗莲苦涩道:“不曾知晓,可那对我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权千年也不顾他说了什么径自道:“当日欢喜客栈初见你时,我看到你眼中的纯白无污颇有嫉妒,当时只想拿了笔墨染上一染,那也只是一时兴起。之后种种,岂不知只是你与曾陪伴我多年的武器同名罢了,而我总是念旧的。”
罗莲紧了紧袖中的手,面色无异:“方才出门前应诺的那一刻,在我意识里你是高高在上的,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一直以来我所认为着了魔的迷恋不过是对你的依附与尊崇,事出无因,你若不信我,我可脱了皇家玉牒为你驱使。”
权千年不再看他,回头向前走去。对罗莲的感觉并非她所说的那么简单。她知道如同她的梦一样,很多事情都有疑虑。
罗莲快走几步跟上权千年,侧首看她神色。权千年取过他手里的东西给了路边的老叟,也不听那老叟感激的称谢:“不需要脱去玉牒,你若要陪着我,现在的身份更有用,只是你若要随我去金赤怎可顶着这副容貌在外行走。”
见权千年松口,罗莲欣喜不已:“这个不用担心。”说着竟慢慢变了容貌。
权千年一惊,立刻拉着他拐进小巷:“你疯了,吓着人怎么办。”
顿了顿又问道,“你会异术?”
罗莲不慌不忙地变回原貌解释道:“你或许不了解,千万年前晴轩与墨旱还未被分割成两块的时候,这个大陆是很多物种共居的,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人类几乎都会异术。但一次妖魔入侵,人类几乎灭绝,而后残存下来的经过千万年的时间,会异术的倒是越来越少了。”
权千年听完颇有些兴致:“这我之前在大殿上听说了些,你的异术倒是颇为实用。”细细一想,莫非离火的也是异术。
被罗莲这么一闹,权千年也没了继续游逛的心思。罗莲将权千年送到公主府门口也没再叨扰。权千年回到房间思来想去还是将唤来离火问了这事,离火却明确的说了不是,看来权千年以为异术是萝卜白菜一样普通的事情真的是多想,而离火估计真是天性了。再想想离火这奇特的天性,权千年也有些毛骨悚然。
抱起地上的猫儿,权千年盯着它圆滚滚的肚子没好气道:“吃完了就睡,也不知道运动,才到永城没几日你就肥成了这样。”
遣了人将猫儿抱去清洗,看着它挣扎着小爪子对洗澡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权千年乐道:“让你脏兮兮的在我床上打滚,下次被离火逮到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见猫儿瑟缩了下,呜咽着钻进婢女的臂弯里,权千年心情大好。
日子一天天很快地过去,罗莲确认了权千年的态度后回师门处理离开的事情。权千年接到诸葛嗔的消息,凭着诸葛家庞大的财力支撑,金赤那边基本的情报网已经建立了起来。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去金赤的时间与安平公主和亲的时间是同一天,在别人看来或许意义也差不多,只是换了个名头罢了。
她虽才名在外但白术终究是什么打算她也猜不透,就拿这次的伏杀来说,烈冥刚刚平了内乱百废待兴,没有这个多余的精力来对付她,龙炎与她刚达成共识,也不会多此一举这么大手笔来除掉她,而番邦小国与她更没有什么交集,剩下的就是金赤了。
想必对于她这位半路出现的国相很是忌惮吧,但终究是朝堂还是后廷下的手就不得而知了。以她现在的势力万不能双方都得罪的,看来还得细细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千年逗罗莲玩么,瞧这单纯的小模样,贼嫩贼嫩的,咱家乖女儿美得一脸狗血。么么哒~~~
☆、昭阳断
第十六章
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远离皇城的日子清闲而又懒散。转眼已至夏末,匆匆半年的时光让王季成了权千年的亲卫,让王磊回了羌无,也让很多人开始遗忘了当初那位名噪一时的女子。但随着罗莲传来消息,烈冥已经安排好迎娶事宜,公主出嫁的时间越来越近,权千年也再次回到了龙炎皇宫,而此时龙炎皇宫因着权千年的到来显得格外的热闹。
“离火,显儿呢。”从外头回来权千年问道。
“小公子被…被安平公主抱走了,说…说借她玩一会。”离火磕磕巴巴地回道。
权千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皇宫里没有孩子,文显一进宫就成了香饽饽。陆晼晚还比较含蓄,柳青芜就霸道多了,权千年在的时候还收敛一点,若有事离开一会回来铁定不见人影。
看权千年有些不悦离火小声问道:“要不我去找找?”
权千年摆道:“不了,左右无事,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离火点点头吩咐身后婢女退下,二人向明粹宫走去。见莲池花开得热闹,离火刚笑着想跟权千年说话,转头看到一袭明黄的衣袍。见离火惊愣的表情,权千年挑挑眉疑惑地转身看去:“原来是陛下。”
柳祉木轻笑道:“真是凑巧,千年是要去找晼晚么。”
“是的。”权千年的回答有些冷淡。
柳祉木却依然温和道:“那正好,朕也要过去,既然顺路就一起走吧。”
权千年看着同行的男人,他不同于白术的霸道锐利,不同于罗莲的单纯无害,更不似北堂烈热烈不羁。他说话温温和和,像个谦谦君子,他的眼神很厚重,相识以来从未泛起半点波纹,但权千年知晓,那是一片深海。没有人会去质疑他的强大。
“陛下六宫无妃为何皇贵妃为妾不妻?”
柳祉木脚步一顿,复又若无其事道:“晼晚不愿。”
权千年并不是好事之人,但此事着实奇怪,陆晼晚有很坚固的后盾也有柳祉木的独宠,但龙炎的后位却一直空着。
见权千年欲言又止的模样,柳祉木笑笑:“千年想问晼晚为何不愿吧,朕也想知道。”
权千年有些惊讶:“陛下竟也不知?”
有那么一瞬间柳祉木的唇线抿得有些发白:“她不想告诉朕朕就不问。”
转而又微微一笑:“千年若想要答案朕也可相告,因为无子,晼晚是这么回答朕的臣子们的。”
看着柳祉木的笑容,权千年心中微微一涩,她不曾想过一个帝王竟爱得这么无奈。这一刻权千年开始喜欢这个皇宫了,因为情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