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柳祉木的笑容,权千年心中微微一涩,她不曾想过一个帝王竟爱得这么无奈。这一刻权千年开始喜欢这个皇宫了,因为情是真的。
“陛下对我此去金赤可有什么交代?”沉默良久,权千年突然提到。
柳祉木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蓦地朗声笑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千年定是以为朕是有目的地封你为公主吧,其实也对,只是朕已经利用你平衡了三国的关系,又怎么能再置你于险地呢。”
权千年错愕地看着他,似乎有些事脱离了她的掌控。
“你的才华朕看在眼里,若不是金赤皇捷足先登朕也愿意委以重任,但是金赤不同于龙炎,朕虽不要求你做什么,却也不会为你妥协,但你终究是龙炎公主,所以还望审慎行事。”柳祉木的话很现实权千年心中却轻松起来。
夏末依然有些燥热,权千年三人来到明粹宫时一群人与文显已玩得满身是汗。与刚被抱到权千年面前的时候相比,文显胖了不止一圈,圆滚滚的身子摇摇晃晃的走着,憨憨傻笑的模样像足了猫儿。最先发现权千年的自然是猫儿,文显抓猫儿的尾巴一下没抓住,愣愣地朝猫儿跑去的方向看去,见是权千年不由得又咧嘴笑了,口水滴答地留下一大滩。
权千年嫌弃的皱了皱眉,而后看向这边的柳青芜立刻上前将文显仔仔细细地整理干净,才任由他一颠一摆地朝权千年爬过来。权千年一把捞起文显,娇柔纤细的身子做起事来一丝也不觉得拖泥带水。
一旁的陆晼晚缓步走到柳祉木身边柔声道:“陛下怎么也过来了。”
“想来看看你,这不恰巧碰上千年,便一道过来了。”揽过陆晼晚,柳祉木说道。
陆晼晚娇羞一笑,转而说道:“再过七日青芜跟千年都要离开了,晼晚有些话要跟她们说,今晚就一同用膳吧。”
离别前夕,这样的提议没有人会拒绝,酒足饭饱之后做明君的总是没有闲暇。柳祉木去了御书房,也让陆晼晚跟他两个即将远行的妹妹好好说说话。
看着面前两个女子陆晼晚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郁:“今日留下你们,本宫有几句话要叮嘱,第一,出门在外受了欺负自然是要还回去的;第二,出门在外惹是生非是不允许的;第三,无论如何你们的一切永远和龙炎休戚相关,你们可以成为任何人,但永远会是龙炎的公主。”
陆晼晚神色严肃,丝毫不见方才的温婉。权千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她知道眼前这人手段独到,冷心冷情,只是为何众人都说她是温婉如水,贤淑大方。
柳青芜似乎习惯了这样的陆晼晚,只撒娇道:“皇嫂,不用这么认真嘛。”
陆晼晚没好气的拍了拍她的头叱道:“等过几日嫁出去了,看你还找谁去撒娇。”
柳青芜撇撇嘴,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
指间摩挲着茶杯边沿,权千年疑惑道:“你并不想隐瞒我,为何却要隐瞒陛下?”
陆晼晚眼中神色微闪继而沉淀下来:“不是我瞒着陛下,而是所有人都希望我是这样。”
权千年皱眉,似是一时间想不通。
陆晼晚叹了口气道,柳青芜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皇嫂。”
“你们都知道的,晼晚才是他的妻。”陆晼晚苦涩道。
权千年不解。陆晼晚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门外,夜风吹起她的衣衫显得格外淡薄:“千年觉得奇怪么,我也觉得奇怪,当了那么多年的陆晼晚,我却连怨恨的资格都没有。”
陆晼晚抬手指向西面,权千年走上前看去,只有一栋模糊不清的墙垣。柳青芜咬着唇,用力近乎青紫。
“那里的才是陆晼晚,父亲知道,青芜知道,陛下也知道,千年是聪慧之人,我与你讲你就明白了。”陆晼晚回眸而笑,眼角有晶莹亮色,语声哀凉。
柳青芜脸色一变,似乎陆晼晚要讲的是某个禁忌,陆晼晚看在眼里,有些悲哀:“青芜也不希望我说呢,在你们心里都希望活着的是晼晚吧。”
继而又有些出离的怨怒,“可是陆晼晚死了,活着的是我陆晼昭,为什么我要成为她。”说着竟泣不成声。
柳青芜一把拉住她:“昭姐姐,你想岔了,累了一日,先歇着吧。”柳青芜轻声哄着,陆晼晚竟乖顺地随宫女回了房间。
见陆晼晚离开,柳青芜长叹一口气,转身见权千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只得示意她坐下缓声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你就当作一个故事来听吧。”
权千年微微点头。月光照着柳青芜的脸有些发白,时间仿佛回到当初。
当年镇南王还只是陆相,谁都知道龙炎国陆相有一对双生女。姐姐陆晼晚温柔娴静,心若秋水,妹妹陆晼昭精明果敢,不让须眉。这两人是龙炎富贵公子梦想的佳偶,却也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那时的柳祉木并不是现在这样。柳祉木自小与二人一起长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疏远陆晼晚。
陆晼晚是个通透的女子,当然知道为什么,只是懵懂的岁月里初生的懵懂情意,缠的她有些疼痛。陆晼昭性子刚烈却极其聪慧,她将柳祉木的心意和陆晼晚的情殇皆看在眼里。北漠之乱,陆晼昭随父出征,没有告诉任何人。一走四年,她以为她离开就解决了问题,谁曾想凯旋的第二日一纸诏书打破了她的生活。才貌俱佳,出身高贵,军功卓著,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她更配当未来的国母。
但是册封的那一日黑云压山,天降雷火。二人祭天之时,陆晼昭眼眶中瞳仁急缩,最后竟成了空瞳。众人还未自震惊中回神,高位上的帝后竟就此薨逝,一时天下流言四起。
“国有妖孽,国将不国。”柳青芜呢喃道,“那处的墙垣本是众人依僧人之言所建,是用来烧死昭姐姐的。”柳青芜掩面,似想起那一天的惨烈。
人言可畏,寡不敌众。陆相一病不起,柳祉木所有的抗议声皆被朝臣压制。在这个群龙无首而众人怒火滔天之时,天之骄女自云端跌落,他们都说,她是妖。
又是妖,权千年心中抵触:“那皇贵妃为何…”
权千年话还未说完,柳青芜惨然一笑:“你知道么,你当初朝堂上说谗言可怕,对我来说谣言才可怕。”
权千年不语,等她接下去的话。这片大陆对于妖魔的恨恶深入骨髓,陆晼昭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只能任由他们所为。妖是要祭天的,那一天大火燃起昼夜不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只是人们都不知道那被大火吞噬的不是陆晼昭,她叫陆晼晚,是个心若秋水的女子。
李代桃僵,陆晼晚瞒着所有人换下了陆晼昭,将昏迷的她送到了柳祉木身边。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她们二人知道,只是陆晼晚死了,醒来的陆晼昭也死了。
权千年沉吟良久开口道:“陆晼晚为陆晼昭而死,陆晼昭受不了刺激生了癔症。”
“是的,昭姐姐很清楚知道整件事情,但偏生认定了皇兄爱的是晼晚姐,众人眼中陆晼昭已死,活着的陆晼晚自然成了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她以为大家都希望活着的是晼晚姐,所以她就成了陆晼晚。”柳青芜眼中带着酸楚。
权千年有些感叹:“治不好么。”
“没有病怎么治,她甚至不愿为后,只因那日册妃大典带来的阴翳。”柳青芜说完不再言语,一时间气氛无比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 ~~~~晼晚跟晼昭都让人有点心疼呢。。。诶。。。诶。。。安慰我下下呐~~~
☆、笙箫寒
第十七章
从明粹宫出来已是夜深,离火将文显哄睡了就来等权千年。
行至半路权千年忽然问道:“我决定去金赤到底对不对?”
离火一愣,没料到权千年突如其来的一问:“我也不知道,只是小姐,事情总是要解决的,离火知道金赤皇身上有小姐想要的答案。”
权千年侧身看向离火,眸中如有火种跃动,明明灭灭,璀璨非常:“我发现你倒是越来越通透了。”
离火微赧,权千年边走边道:“你可知为何妖就得火祭?”
离火惊讶的看着她,不明白权千年怎么突然想问这个,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回答道:“千万年前,大陆上只有一个国家,君王有一个宠妃爱若性命。传说此女是妖物所化,最终被执行火祭,火焚尽后此女尸骨未存,因此众人皆以为只有被火焚烧才能彻底灭妖,火祭便自此传了下来。”
权千年心中微微一窒,第一次对妖这个字眼产生了厌弃。
没有时光会像以前那么安静,没有微笑会像过去那般明朗。我们总在回顾,那些回不来的记忆,感受那些得不到的疼痛。我们总在追逐,未来看不见的旅途,专注着前面的一尺三寸地,自己踏不出去,别人挤不进来。
柳青芜出嫁的时候,红绸铺路,笙箫十里,纵然巾帼红颜这一次亦是泪眼婆娑。柳祉木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去的人无奈一叹,心中愁绪仿若是将守了多年的宝物拱手想让。
銮驾中的柳青芜狠狠一擦眼角,猛地撩起车帘向后面大声喊道:“皇兄,若是烈冥太子对安平不好,安平会立刻回来的!”
人群立即哗然大笑,侍女汐儿羞红着脸嗔怪道:“公主你在做什么,注意仪容。”
柳祉木听不清柳青芜的身影,只远远看着骚动的队伍嘴角弯起一抹温暖的笑意。柳青芜不以为意地撇撇嘴,缩回了銮驾中。她不知道她的夫君正颇为欣喜地看着她的方向,那是一种庆幸的目光。
不同于烈冥那边的喜庆,权千年所在的另一支队伍显得规规矩矩格外庄重,白术摆出了他的诚意,銮驾的前方那一袭厚重的明黄让权千年心中晦涩。撩开车帘回望那宛若长龙的卫队,她知道此一去天涯两处,那个皇宫情深也好,情错也罢,都是她们自己的事情了。
离火见她脸色不太明朗心下担忧,权千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嗔儿可有话传来?”
离火答道:“诸葛公子那边一切安好,只是他先前说起过,金赤那边的拓张似乎是有人特意支持着,他怀疑是金赤皇,所以就算势力如何扩大也只能是明面上,私下里于我们十分不利。”
权千年心下计较,看着白术的背影微微闭了眼。帝王之心不可测,她是算计了,可是他所做的有些超过了她的预计。
作为一个帝王,白术无疑是成功的,他的决定似乎没有臣子会反对,从金赤的大臣眼中权千年看到了绝对的信服,而起初这样的属下她只在姐姐的集团里见到过,哪怕她的鬼楼同样出过叛徒。看着眼前金砖玉瓦的行宫权千年的思绪有些飘远,白术轻唤几声仍不见她回神,便要伸出手去拉她,谁知还未等他的手靠近,权千年眼中冷光一闪,出手如电,一瞬间将白术的手腕扣在了指下。
白术愣了好一会,见权千年没有放手的意图,只自己轻微挣脱了下,整了整袖口白术不咸不淡地说道:“姑娘家家的这么主动倒是少见,本来应了朕做皇后不就行了。”
权千年却显然心绪不佳,闭口不言绕过白术离去。
看着她走远,白术微微动了动手腕,刚刚那一下权千年简直是下了死手,命脉处刻骨的刺痛,若不是他以真气相抗后果不堪设想。白术微微皱眉,素来无怨,为何她对自己的敌意那么深。白术不知道此刻的权千年已然一身冷汗。脸色透着惨白,刚刚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怨灵束缚了她,短短几秒钟,为了夺回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