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虎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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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虎兕- 第1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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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眼看着迎面而来的刀锋。豹娘子眼睛眨也不眨,冷哼一声,抬枪便刺。短枪虽是短枪,相对马刀却长了一尺有余;马上交锋,一寸长一寸强,似岑风那样能仗着一柄长刀化弱为强者毕竟屈指可数。戈利刀锋未到,手腕上先就中了一枪,被枪刃刺穿腕骨,立时惨叫一声,下意识地就要甩手,身形在马鞍上就坐不稳了。这个时候,却不防胯下的战马本就腿上有伤,此时恰好一个趔趄,生生将戈利从马背上颠了下去。

    扑地一声,戈利后背着地,摔了一个四仰八叉,地面上尘土飞扬。豹娘子一提缰绳,拉着战马猛地人立而起,前蹄对着戈利就踩了下去。

    戈利落地时摔得七荤八素,后背上、手腕上疼痛难忍,不等他回过神来,就见两个硕大的马蹄从头而落,结结实实踏在他的肋骨上。戈利清晰地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传到耳中,刹那之后,剧烈的疼痛从胸肋之间传来,张口yù呼,不料却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声音,只有一口污血从口中喷出来。

    “饶……饶……”戈利嘶哑的喉咙,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想要向豹娘子求饶;但是口中涌出来的鲜血却比他说出来的字要多得多。说一个字吐一口血,顷刻之间,就把戈利一张脸染得血红。

    豹娘子的目光冰冷,似两柄利刃戳进戈利眼中。

    今rì你知道求饶,当rì你怎么不知道绕过你的恩主?若不是北宫伯玉提拔,凉州谁能知道你戈利?若不是李文侯信任,又怎么会毫无防备遭了你们毒手?若不是你给烧当羌带路,湟中义从两大部族怎么会遭覆族之祸,险些一个都没有跑出来?

    当rì若是知道有求饶的这一rì,你还敢黑了心肠,谋害故主么?你今rì才知道求饶,却饶你不得!豹娘子反手举枪,电般刺下,将戈利生生钉死在地上。

    戈利一死,部众再无反抗之心,纷纷向四面逃散。北宫部和李部人马四下里追杀不休。当rì的家破人亡,几个月来的流离失所,仇恨在他们心中积蓄已久;虽然在得到柯爰知健死于庄浪河的消息时,他们也曾喜极而泣,但那毕竟不是他们亲自动的手,心中仇恨的怒火只会越烧越旺,直到今rì才第一次真正爆发出来。

    豹娘子杀死戈利,心中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冷眼看着纵马狂奔,四处追杀戈利部众的一干部下,豹娘子自知,其实自己和这些人没有什么两样;连月来的积累的仇恨,加上担负着的李氏部族前途未卜的命运,她心中就好像一根越拉越紧的弓弦,最终在今rì随着一枪刺死戈利得以稍作宣泄;若非如此,只怕她终究要被崩断心弦。

    后面赶来的北宫瑞满怀敬畏地看着豹娘子,瞥一眼死状凄惨的戈利,张口结舌了半天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前的豹娘子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大;此前他只听说过豹娘子如何武艺高强,就连李文侯都不是对手——但是却只当做笑话来听——他平rì里见到豹娘子不知多少次,却只看到她爽利、端方的一面,从来没有将这个容貌俏丽的婶婶真正与传说中能以武艺力压李文侯的女人联系起来——直到刚才那一幕真切的发生在眼前。

    匹马破阵,说起来似乎只有那个莽撞的岑老虎这么做过吧?难道说眼前这个豹娘子竟然和那头老虎崽子有得一比?北宫瑞自己都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不对,还是不能比的;北宫瑞暗暗摇头,将自己的想法推翻了。要知道,那头老虎冲锋陷阵的时候,面对的是真正的军阵,是一支军队,却不像今rì豹娘子所面对的,大都是手无寸铁的妇孺——戈利部的人马都在和伏兵混战呢。

    稍稍定了定心神,豹娘子拔起戈利尸身上的短枪——飞刺马腿的右手枪也被部下取回——策马回头。经过适才一番追杀恶战,再加上报仇之后的空虚落寞,豹娘子显得有些疲惫;随口吩咐北宫瑞道:“这里的战事,你来处置吧。把戈利的人头割下来,就挂在湟中官道的路口边。”

    北宫瑞目光一亮,连声赞道:“婶婶高见,正该让湟中各部都知道,咱们回来了!”

    豹娘子不再说话,策马缓步离开。回头走出百余步,豹娘子突然一收缰绳,驻马不动;眼睛久久注视着道上一具娇小的尸身,木然呆立。

    那个怀抱铁锅的女孩子,虽然在铁蹄下逃生,却终究没有保住xìng命。她苍白的小脸没有丝毫血sè,双眼仰望天空,早已没有了光芒。豹娘子的目光落在小女孩怀里的铁锅上,铁锅早已经碎成了数块,只是她的一双手到死仍是紧紧握着锅沿不肯松手。

    大人物之间恩怨纠葛,杀人活人,小人物却只想要保护自己的一丁点微不足道的财产,求得一口饱食。

    豹娘子呆立了许久,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而就在她的马前,戈利部无数老弱妇孺的尸身,铺满了道路沿途。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河湟(一)
    戈利部的覆灭在湟中引起轩然大波。。。 ;:自从烧当羌入寇凉州,又伙同韩遂瓜分湟中之后,戈利其人可谓chūn风得意。虽然不齿于戈利出卖故主,但是对于戈利的飞黄腾达,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热在心里,要说不眼红,那是假的。游牧部落的生存法则,本就是弱肉强食,一个部落的兴起,就意味着其他部落的衰退,尤其是临近的部落,更有可能面临一场灾祸。因此,不惟湟中各部,整个金城郡所有的部落,都对戈利的兴起抱有异样的情绪。

    但是眼下,戈利却说杀就被杀了,人头被高高地挂在官道旁的枯树上;直到这个时候,湟中各部才恍然醒过神来,知道北宫家和李家的人终于要回来了。

    于是那些死心塌地投靠烧当羌与韩遂的人不免心怀惴惴,而原本见风使舵、做墙头草的部落也暗自心惊,唯恐两家余孽不分青红皂白,连带自己也一并收拾了;更多的人却千方百计打探两家残部的消息,却不是为了围剿,而是厚礼卑辞,意图交好。只不过,真正说来让湟中各部害怕的,并不是两家区区千余人的残部,而是正在庄浪河边虎视眈眈的那头猛虎。

    岑风宣称要出兵湟中,帮扶北宫家与李家的消息早已在湟水一带传遍,以前人们还将信将疑,但是随着北宫瑞与豹娘子的雷霆一击,所有人才都醒悟过来,或许那头老虎不是开玩笑的;若不是得了强援,只凭北宫瑞和豹娘子这样的孤儿寡妇,加上千八百的残兵败将,自保尚且勉强,怎么敢这样大张旗鼓地报仇?

    岑老虎真的来了!虎字营的前锋就在戈利部覆灭的第二天,正式踏足河湟之地。

    站在湟水岸边,岑风重重踩了一脚岸边的土地,冷笑着自言自语道:“湟水,湟水,没想到。小爷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远处,映入眼帘的正是岑风熟悉的破羌城;当初他决定与柯、韩两家决裂开战,就是在这里斩杀了柯爰知健的独子柯吾,虽然惹得柯爰知健大怒兴师,被迫逃离允吾。但也正是这一仗打乱了柯、韩二人的阵脚。迫使其不得不在湟中未定之时提前离开。若是深究下来,这一仗不仅是对烧当羌的第一仗,其实也是改变湟中、乃至整个金城郡局势的关键一战。

    “恭喜将军;如今韩遂败逃榆中,河湟之地。千里无主,将军唾手可得,此乃天赐将军的基业。”张绣在旁凑趣道。

    岑风瞥了张绣一眼,随口问道:“你也知道河湟的好处?”

    张绣微感自得,笑道:“末将久在凉州。对凉州山川地理也略有所知。若说河湟之地,不仅在金城,甚至在整个凉州都是一等一的肥美之地。除了北地郡的灵州之外,再无别处能与之相比。”

    湟水是黄河上游一条极重要的支流,发源于包呼图山,自达坂山与拉脊山之间的峡谷穿流而过。湟水所经之处,有大小河谷盆地十余处,湟水激流穿行于峡谷盆地之间,滋润两岸千里之地。水草丰美,宜耕宜牧。从下游开始,河谷宽阔,灌溉便利。

    chūn秋之世便有史料记载,说:湟水流经千里。两岸“少五谷,多禽兽”,当地羌氐以游牧shè猎为生。周考王五年(前436)羌人奴隶无弋爰剑由秦国逃至河湟,把从秦地学到的农牧业生产技术和经验传播到这里。河湟一带渐渐兴起耕牧业。后来秦人扩张及此,此地始于中国相通。秦灭汉兴。复开陇西地,西汉时名将赵充国在陇西屯田,引湟灌溉,时至今rì,前汉故渠仍然有部分渠道可以使用。

    另带一提,那位从秦国出逃的羌人奴隶无弋爰剑正是后世烧当羌的始祖;也正是因他善耕牧之技,才带领部族rì渐兴盛,历经数百年兴衰更替,最终发展成为凉州边塞内外最繁盛的一支部落,也成为凉州最强大的对手。

    “湟水起于上原,直至允吾城北入河(黄河),河湟之地东西凡八百里,水草丰美,宜耕宜牧,当地部民多出jīng骑锐卒;善走马,jīng于战阵;如湟中义从等部,自先汉时起,就是凉州边军中的悍卒。本朝以来,凡是用兵凉州者,不论早年时的马贤,还是后来的凉州三明,莫不选用河湟之兵。尤其是段颎段太尉,麾下湟中义从每战争先,先零等叛羌畏之如虎。”

    张绣难得有机会在自家主将面前表现,说得口沫横飞:“如今北宫伯玉、李文侯身死,剩下一帮孤儿寡妇,并无威望可以压服诸部。柯爰知健以势压人,却死在将军之手;韩遂更是被将军赶去榆中不敢露头。如今湟中各部再无领袖群伦之人,将军兴起于金城,又是北宫部、李部故交,而且杀死柯爰知健,于两家有复仇之恩,由此恩义在,必能赢得两家投顺;再加上将军力诛柯爰知健,威名早行于湟中,如今挟大军而来,湟中各部力弱势分,必定望风归降。有了河湟之地在手,不出两三年,数万jīng骑可就,届时不仅金城郡一隅之地,甚至席卷整个凉州,也未必不能……”

    张绣侃侃而谈,岑风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神sè愈发暧昧难明,看着张绣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意味深长,复杂莫测起来。

    张绣原本还说得慷慨激昂,结果说到一半猛地瞥到自家主将的神sè,顿时如冷水浇头,浑身汗毛倒立;说着说着,后半段的说辞越说越小声,最后微弱蚊虫,细不可闻。

    “张绣,看不出来呀。我以前只当你是在军中做一个猛将的材料,却没有想到,你居然也有这样深的心思,将凉州情弊都看得通透——当真人不可貌相。”岑风似笑非笑地说道。

    张绣头上微见冷汗,支吾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全然没有了刚才指点江山的风采。

    “说吧!”岑风冷笑道,“刚才那些话,都是谁教你的,谁让你拿到我跟前来说的?”

    张绣面如土sè,半天不敢置一词。

    “不想说?”

    张绣摇摇头,半天挤出几个字:“属下不敢。”

    “不敢说?”岑风冷笑道,“要不要我来猜一猜,左右不过就是那几个人嘛。要是猜中了,你说有什么好处给我没有?”
第一百一十三章 河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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