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虎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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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虎兕- 第1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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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吾诃子只当是传言夸大。听过之后一笑置之。吾诃子自幼学得汉家儒学,对孔夫子所言“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谓信之不疑。对妇人不说歧视,但也不免抱有几分轻视;至少对于妇人干涉军政大事是怀有戒心的。所以在良吾部落中,不论是与他结发多年,琴瑟和谐的妻子。还是自幼娇惯、无法无天的妹妹,都不能染指良吾部落军政大权。所以,对于李文侯纵容小妾掌理军政,吾诃子一来觉得这女子有违妇道,二来更是觉得李文侯荒唐无能,居然受制于一妇人之手。

    但是近rì讲过豹娘子,吾诃子不由悚然心惊,将原先的蔑视彻底抛却,真正开始重视起这个女人来。

    “北宫瑞刚而无谋。活脱脱又是一个北宫伯玉,虽说也学了几份隐忍,终究器量不足,难成大器,最多。也不过是个冲锋陷阵的马前卒罢了。有这样一个主子,北宫一族难有翻身的希望,不足为虑。倒是那个豹娘子,城府颇深。有心计、有手段,却是个棘手的角sè。”吾诃子心中暗自思酌。

    良吾部落要在湟中立足。必须将方方面面的关系都考虑周全;虽说如今大势已成,良吾部落大可以以势压人,用不着看别人脸sè,但是北宫家和李家身为湟中旧主,却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这两人人,虽说兵微将寡,几乎自身难保,但是正所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凭着他们两家的名号,在一些小事情上暗中掣肘,也足够恶心人了。吾诃子心思缜密,对于一些深藏于背后的隐忧却是时刻在心。

    吾诃子心里想着豹娘子的事情,不料豹娘子却先开口找上他来了。

    “吾首领慷慨大义,为我两家报仇,小女子铭感五内;只是眼下,有一件为难之事,还望首领施以援手。”豹娘子眉头紧蹙,大有两难之意。

    吾诃子目中jīng芒一闪而逝;见了豹娘子的做派,他心里先就存下几分小心,面上不动声sè:“夫人但请直言,若是吾某能办到的,定不推辞。”

    豹娘子有些难以启齿,一脸为难地说道:“此事本属北宫家与李家私事,不该麻烦吾首领才对;但是眼下我两家势单力孤,着实不还好措手,只好求恳到首领这里。”

    吾诃子心下戒备之意愈重,言辞间更多几分谨慎:“夫人无需忧扰,二位既是於菟的朋友,如今遇到难事,哪怕看在於菟的面上,吾某也不会坐视不理。”吾诃子却小心,先把岑於菟一起拉下水来,有他挡在前面,如果真是豹娘子说出什么令人为难的话来,也有个挡箭牌——你瞧瞧,我可是看在岑风的面子上才答应的,他算起来也是你们的恩人,说话之前可要再三掂量清楚,不要提什么非分之想,难道你们好意思为难自己恩人么?

    豹娘子眼睛一亮,欣喜道:“那就先谢过首领了。”

    吾诃子忙道:“不忙不忙,不忙着谢,夫人还是先说说,究竟有何为难之事?”

    豹娘子面上换上了一副愁容,凄然道:“吾首领、虎将军,二位也该听到过一些风声;自从柯、韩二贼入寇湟中,北宫家与李家惨遭覆族之祸。当时死者无数,但是也有一些人并未被杀,而是流落在外,被其他一些部族收留……”

    豹娘子话音刚落,吾诃子面sè陡地一变,眼神渐渐就透出不满的意味来。

    却听豹娘子接着说道:“如今小女子和北宫少主各自重立家门,只愿能寻回那些流落在外的部民。毕竟曾是同族之亲,我们实在不忍心让他们在外受苦。只是湟中地域广大,百十部落分散,凭我们二人,着实难以寻人。所以只好恳请二位施予援手。”

    “好个豹娘子,居然还得寸进尺了。”吾诃子心中暗自恼怒,语气也变得隐约不善:“豹夫人。此事可真叫我为难了。你也说各部分散于湟中,若是两家族人失散,谁知道会跑到那一家、哪一部去?连你们两位久居湟中之人都难以寻找,何况于我?”吾诃子面带冷笑,直视豹娘子。推拒之意溢于言表。

    游牧部落兴衰无常。盛则部民集聚,人丁兴旺;败则人丁离散,各奔东西。每一个部落衰败之时,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其余部落彻底吞并——这是凉州数百年来屡见不鲜之事。那些衰败的部族当中。若是有些见识的,甚至还会主动投靠相善的大部落,虽然托庇于人就要供人驱使,却能保住大多数族人的xìng命。这样做,既是弱者求存之道。也是强者扩张兴盛的捷径,数百年来,这样的事情在凉州不断上演,从无例外。

    北宫家与李家既已破败,自然也难逃被人吞并的命运;豹娘子所谓“离散族人”,说的好听,其实那些族人就是被人趁势吞并了去;有哪个部族会把吞下去的人丁、牲畜再给你吐出来?如今你们两家在频临破灭之余,还能在湟中寻到一个立足之地,已经是老天垂怜。居然还敢得寸进尺。

    想到这里,吾诃子不由就埋怨岑风——你好好地大肆宣扬要扶持这两家人干什么?偌大一个湟中,大好的土地,就由咱们郎舅二人给对半瓜分了岂不是好,何苦再招来这两个人?将来十之仈jiǔ要给自己添堵。

    吾诃子正自腹诽。豹娘子却从容言道:“吾首领过谦了。良吾部落与虎将军南入河湟,乃是大势所趋;小女子自然也知道,北宫家与李家,虽说曾是湟中首领。如今自保尚且不及;这领袖河湟的重任,如今已不是我们能担得起来的。将来河湟之事。只能仰仗二位。我两家搜寻离散族人之事,事在万难,也只好厚颜拜托两位。”

    吾诃子心下一动,看着豹娘子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吾诃子是个何其聪明之人,豹娘子又讲话说的如此直白,其言下之意,吾诃子当然立时就听明白了。

    “北宫家与李家不能再领袖河湟”;

    “将来河湟之事仰仗二位”。

    这个话是主动把湟中领袖的名分让出来?吾诃子心中暗念,默默筹算着其中利弊得失。

    以良吾部落与虎家军的实力,扫平湟中已是水到渠成之事。只不过吾诃子也明白,所谓名正才能言顺,纯粹以力服人,到了难免要出些麻烦;若是能有北宫家与李家出面为良吾部助威,至少在名分上就有了几分依据。这个名分,对于濒临覆灭的北宫家和李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若配合良吾部落的大军的话,这个名分在湟中就有了足够的说服力。

    当然,这个事情,北宫家与李家的人也不会给你白干。找寻“失散族人”,帮助两家恢复一点实力——这就是豹娘子提出的要求,或者说是她开出的价码。

    想到这里,吾诃子对这个女人不禁多了几分欣赏。拿自家无用的虚名,去尽可能地多换一些实惠——两家恢复实力越多,才越有机会继续立足于湟中。而且,她主动出头为良吾部落和虎家军正名,卖了两家一个人情,也给自己结下一个善缘。她这样做,几乎就是北宫家与李家眼下最好的选择。

    拿得起,放得下,该放手时就放手;这样的魄力,非庸人所能为之。这个女人,居然比大多数的男人都更有决断。

    “於菟,你看呢?”吾诃子虽然心动,却没有立时答应,而是开口对岑风问道。

    岑风此时正自惊讶莫名;他身为主人,一直在留意两方宾客的动静,豹娘子与吾诃子的对话,他一字不漏都听在耳中。要说对于勾心斗角,暗语机锋之事,岑风向来是一窍不通,但是凭他敏锐的直觉,也能看出豹娘子似乎隐约间向吾诃子,也是向自己服了软;而且两家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这个发现让岑风的心情有些不好;他突然发现自己还不能完全应付这种局面。在一群明白人当中,只有自己还揣着糊涂,这种感觉真的不好。

    好在经历得多了,如今的老虎崽子也比过去多出了许多心眼。虽然还一头雾水,却不妨碍他善加隐藏自己的本心;他从容笑道:“豹夫人先问的是你,你怎么却问起我来了。我可是一开始就决定要帮他们两家一把的。”

    吾诃子听不出岑风话中的破绽,只道他是挤兑自己,于是呵呵一笑道:“你倒是会做好人。也罢。夫人如此恳切相求。若是不允,显得吾某不近人情了。不过寻人之事牵涉甚广,还需慢慢筹划,不能一蹴而就。夫人还请宁耐几rì。”

    正名之事。事关重大,不是说北宫家和李家随意开口散布消息就行了的。须得选对时机,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当然还要防着时过境迁,翻脸不认,这于两家都是同样的隐忧。也必须经过仔细的筹划商谈,才能施行。只不过豹娘子此议大抵还是得到了吾诃子与岑风二人的认可,于是席间的气氛也就好了许多,不复此前的尴尬严肃。

    三方相谈至晚间,眼看天sè稍暗,岑风便命人安排宾客住下。豹娘子与北宫瑞不带多少兵马,自然是留宿城中,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至于吾诃子,虽说带来了三千人马。但是如今良吾部落与虎家军情谊深切,倒也不必见外,非得住到城外军营,也显得吾诃子不信任自己的妹夫。吾诃子行事谨慎,怎么会落人话柄?自然也是宿在城中的。

    吾诃子连rì来风尘仆仆。赶了几rì的路,早已疲惫,天晚未久,困意就上来了;不多时便离席而去。北宫瑞本来与豹娘子也要一同离开。不料岑风突然开口,将北宫瑞一个人留了下来。

    豹娘子虽是好奇。但是她如今行事比吾诃子更谨慎三分,见岑风似乎要与北宫瑞私下里说话,不愿外泄于人,她也不好随意开口相问,只好自行离去。

    众人一散,岑风又挥退下人,堂上就只剩得两个自幼的好朋友相对而坐。岑风却不说话,只是有些玩味地打量着北宫瑞。

    “於菟,你留我下来,应该是有话要说,怎么却半天不开口?”今rì之会,其实大违北宫瑞本心,他一整天都没有什么好气,此刻问起话来,口气也不怎么好。虽则北宫瑞也知道,岑风本心中还是拿自己当朋友,但是吾诃子毕竟是他岑风的大舅哥,北宫瑞在吾诃子这里受了气,不免要迁怒。

    “我只是有些好奇,所以留你相问。”岑风似笑非笑地说道,“刚才豹夫人与吾诃子二人应答,你坐在旁边却一言不发,好像连你北宫家的事情都交给豹夫人一并做主了?”

    北宫瑞眉头一蹙,有些不明所以:“北宫家与李家,一向守望互助。如今两家都遭难,可以说是一条船上的人,当然要共同进退。再说,你和吾诃子不也是这样么?”北宫瑞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讽刺两句。

    岑风不以为意;他和吾诃子之间的关系,其实颇为复杂。虽然如今合作,但是不论老边还是自己,其实都对吾诃子没有太好的观感。只不过这些事情也不须对外人道。岑风也不会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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