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虎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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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虎兕-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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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宫瑞伸手搂住虎娃的脖子,恶狠狠地低声说道:“不是你找我比赛,我怎么会挨打。说好了,这次不管输赢,你都得把手上那张硬木弓给我用几天。”

    游牧部落虽然擅长骑shè,但是工艺水平其实不高,部落里制作出来的弓箭,远远比不上中原朝廷军队的装备。北宫伯玉送给虎娃的硬弓是湟中部落里最好的几张弓之一,北宫瑞垂涎已久。他打的主意也好,用几天是用几天,到时候还不还就另说了,这么个小屁孩子,还不好骗?

    虎娃不知道他心里打的有借无还的主意,懵懵懂懂点了点头,就听见北宫伯玉那边一声断喝,赛马开始了。

    北宫瑞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很快就把虎娃抛得远远的。

    北宫伯玉没有说错,虎娃第一天学骑马,也就是刚刚在马鞍上坐的稳罢了。马儿一跑起来,立刻被甩得七颠八倒,只能俯下身子紧紧搂着马脖子。

    一路跑去,虎娃被北宫瑞拉下了小一半的路程。北宫瑞回头时,与虎娃迎头相遇,得意地打了一声唿哨。这一声唿哨,虎娃没觉得怎样,他胯下的小马驹却生气了,昂然一声长嘶,猛地甩开四蹄,加速冲刺,跑到转头的地方时,不等虎娃cāo纵,自己就一个跳步,扭身朝北宫瑞追了上来,却险些把虎娃甩到地上去。

    北宫瑞回头一看,猛吓了一大跳,连连加鞭。可是小马驹四蹄生风,通体乌黑的马身迅如电光,四蹄上一圈白毛,仿若蝶舞纷飞,带着已经被颠得七荤八素的虎娃越追越近。

    先是追到只落一个身位,再然后半个身位。

    终点近在眼前。北宫瑞心中一喜——这发疯的小马驹跑再快也来不及追上来了。他此刻全然没有了适才对着虎娃打唿哨的得意,说不定还在为刚才的轻狂后悔。

    小马驹已经追得只差一马头,但是也没有剩下多少路程了。就在旁观者都以为北宫瑞将会险胜的时候,小马驹突然四蹄腾空,整个身躯横着撞在北宫瑞的坐骑上。北宫瑞猝不及防,胯下的马儿踉踉跄跄向外跌出了好几步;等到他稳住身形,坐稳马鞍时,小马驹已经当先越过终点,而且一路不停,一直朝着远处空旷的原野奔驰而去;

    昂首声声嘶鸣,仿佛在发泄着胜利的喜悦。老虎也紧跟着马儿跑去,虎吼震天,一马一虎,互相应和,倒也叫一个马马虎虎。

    北宫瑞气得直跳脚,大骂无耻。北宫伯玉却朗声笑道:“好马儿,这才是千里马该有的脾气。”
第六章 幼虎(二)
    倏忽间,冬去chūn来,草原上草长鹰飞,也就是在这草长莺飞的好rì子里,李文侯要娶第十个妾了,还真是一个圆满的数字。老边与北宫伯玉一起抵达时,李文侯亲自来迎接,出现在老边眼前的,就是一个全身装扮一新,喜气洋洋的新郎官。

    “文侯啊,今rì见你,我都有些糊涂了。”老边一见李文侯,不待他开口就抢先说道。边说边摇头叹气,面sè既无奈又苦恼。

    李文侯满脸的笑容登时一垮,“今rì我有喜事,你不来恭喜,却糊涂什么?”他知道老边故弄玄虚,怕没有好话,语气中略带几分恐吓、几分求饶。

    “我糊涂是因为我想不明白,你这次娶的丫头,是你女儿的玩伴呢,还是你孙女的玩伴?”老边故作苦苦思索状。北宫伯玉从旁落井下石道:“猴子,当心点,每次你娶妾,过后总是见你又瘦一圈,越发像猴子了。”

    说起李文侯娶妾,朋友间有个笑谈,说是李文侯娶妾,就喜欢十来岁的小丫头,一连几个,还都是她女儿过去的玩伴;后来部落里有女儿的人家都jīng乖了,害得李文侯女儿堂堂部落族长之女,落得无人作伴。这个笑话是十年前传出来的,放到现在,李文侯大儿子去年都给他生下个小孙女了,再过十几年,李文侯娶妾可就真是从孙女的玩伴里挑了。

    李文侯一张瘦脸涨的通红;大骂道:“谁像老边,被自家夫人管得死,出来外边,见着漂亮女娘都不敢多瞧一眼。”老边反唇相讥:“总好过你看见了就转不开脑袋。”男人之间,似乎总要这样打趣几回。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就一起进了部落大营。

    从根源上说,湟中胡出自三百年前南迁的月氏胡一支,与羌人混居融合,风俗与习xìng大抵与羌人无二;归附汉庭之后,又难免受了汉人的影响;比如李文侯,就在自家聚落的zhōng ;yāng位置,靠近河流的地方仿照汉家习惯建起了一座不大的庄园。李文侯是湟中仅次于北宫伯玉的部落大人,部落的聚居区十分广大;依照游牧习xìng,依水而居,沿河上下,逾千毡帐星罗棋布。

    虎娃原本跟在老边身后亦步亦趋,等到老边落座,他的眼光很快就被周围成堆成山的肉食美味吸引去了。看着他满嘴流涎的样子,老边也不想拘着他,大手一挥,“去玩吧,今天这庄里的东西你想吃就吃,想拿就拿,随你的意。”

    游牧部落,别的没有,酒肉是管够的,烤全羊、烤小牛、还有罕见的驼峰肉,看得小虎崽直流口水。对于虎娃来说,酒足饭饱就是最大的满足。许是从小到大和老虎一起吃饭的缘故,虎娃的肚肠养得比一个成年男子还要宽大几分,一顿饭没有两三斤肉根本不管饱。得了许可,小虎崽儿兴奋地扑到肉山里就不肯出来了。

    时间一长,庄里的宾客都发现了有一个活泼好动,浑身使不完劲的孩子在庄子里窜来窜去,四处寻摸吃食,什么好吃的都不忘啃一口,吃得满嘴流油。羌胡大多豪爽好客,xìng情朴实,欢宴之际,宾主往往脱略形迹,豪饮欢畅;此刻看到这个旁若无人、吃得肚皮滚圆、小脸一副满足神情的孩子,无不是又笑又爱;又有几个没分寸爱玩闹的,就拿出nǎi酒哄着虎娃喝。

    虎娃刚刚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但是说的都是汉话,听不太懂羌胡人说的话;但是他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能直觉到周围的羌胡汉子们都没有恶意,反倒是透出一种微不可察的亲切感觉,于是来者不拒,不知深浅地灌了几大碗下肚,顿时天旋地转,脸蛋红扑扑地,连左脸颊上的两道伤疤都透出几分光亮。

    看着他憨态可掬,几个劝酒的羌人汉子也知道麻烦了,四处张罗着找这孩子家里的大人。虎娃却摆着两只小虎爪,满嘴喷着酒气道:“没事,我自己回去,我知道。”其实他说的是汉话,羌胡人大都听不懂,虎娃却无知无觉,一边说着,一边摇摇晃晃往人堆里挤。这个时候他已然酒劲上头,眼前金星乱冒,看什么都是虚影乱晃,庄中嘈杂的声响在他耳中也彷佛远在天边,几不可闻。——使劲揉揉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罢了!醉醺醺的小老虎眼睛一眯,伸出自己的鼻子四下乱嗅。

    在动物界中,老虎是最重视保护地盘的生物之一。它用尿液标示疆界,因此它的嗅觉对自己熟悉的气味非常敏感——虎娃的鼻子和老虎差不多。眼下眼睛瞧东西模模糊糊,他不知不觉又恢复了本xìng,开始用起嗅觉来。

    于是,一个半眯着眼睛,仿佛在玩捉迷藏的小孩儿,踉踉跄跄地行走在人群当中。前面摆着烤全羊?虎娃翘翘鼻尖,绕了过去。再前面一股股汗酸味,都不是!虎娃眯着眼看了看四周,转了个大圈朝另一边走了。

    这一边……哪来的香味?好像不是吃的,更像是花香,这里种花了?虎娃努力地撑起已经有些睁不开的眼睛,透过眼缝瞧了瞧,看见了一个个头与他差不多的……女孩?“香味……你……你身上的?”虎娃迷迷糊糊地问道,还特意用力嗅了几下,确认自己没有认错。

    吾麻被眼前突然出现,满嘴酒气的小酒鬼吓呆了。她心中暗酌:“常听阿妈说,男人喝醉了就会发疯,眼前这个是喝醉了吧,他不会打我吧?怎么还像狗儿一样拿鼻子乱嗅啊?”吾麻被自己吓得快哭出来了。关键的时候,阿爸又不在身边……

    虎娃丝毫不理小姑娘那么多忧惧愁肠,不满地挥舞着手臂:“你味道太冲了,去,走开。都闻不到了。”

    吾麻大怒。身为烧当羌良吾部落大人唯一的女儿,在父母身边受尽宠爱,哪里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她身上的香味,是用了从汉人那里学来的花浴之法才洗上去的,居然被奚落成“味道太冲”?小姑娘顿时忘记了害怕,双手一叉蛮腰,大发娇嗔。

    这小姑娘难得也学过汉话,听虎娃是汉家人口音,不甘示弱地以汉话反驳道:“小醉鬼,你身上又是什么味道,都是酒臭!还敢骂我?”吾麻从来没有与外人吵过架,此番被人奚落,顿时觉得万分委屈,眼眶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眼看虎娃醉醺醺地,被骂了也没有反应,吾麻又气又急,抬起玉足,狠狠地踢在虎娃小腿骨上。“哎呦!”被踢的小虎崽虎皮虎骨,感觉像是挠了痒痒,踢人的小姑娘却忍不住蹲了下来,捂着足尖,疼得直抽冷气,蓄满眼眶的泪水霎时就滑落下来。

    眼下的虎娃并不知道,他和吾麻的这一次相遇,后来在流传中演变成“小老虎用鼻子闻着闻着就找到了小母老虎”之类的谣言。现在的小老虎崽,还无法理解小母老虎是什么意思,他急于找人,对这个敢动脚踢他的小姑娘,其实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踢人把自己家踢伤了,太没用了。

    绕过哭着鼻子的小姑娘,虎娃顺着气味拨开人群往前走,这一次,他很快发现了自己熟悉的几个气味,有老边,还有北宫伯玉。他心中一喜,放开脚步,跌跌撞撞地就冲到了老边怀里。老边只觉一股酒气扑鼻而来,回过神时,虎娃已经趴在他怀里快睡着了。

    北宫伯玉见状大乐:“好小子,会喝酒了。哪个王八蛋给他酒喝的。”

    很快,又一个小身影几乎就跟着虎娃,也一路直奔过来,看见老边怀里咕哝哝自言自语说酒话的小醉鬼,先是一愣,而后满脸含泪地扑到北宫伯玉身边一个羌人大汉怀里,又哭又喊:“阿爸,那个小醉鬼,他骂我,还打我。”

    看着小姑娘俏生生的手指分毫不差地指定虎娃,几个大人面面相觑。老边和吾麻的阿爸面露尴尬之sè,其中又带着几分戏谑,听着小姑娘哭诉着两个小孩子之间的恩怨。北宫伯玉笑着问吾麻的阿爸:“迷钳兄弟,这个小女娘,就是你家吾麻?”

    “是啊,当年你和老边都抱过她的。”迷钳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以示安抚。

    “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北宫伯玉叹道。

    迷钳按着女儿的肩膀将她从里怀里推起来,满是慈爱地笑道:“你看看,见到北宫叔叔和老边伯伯,也不知道见礼,就知道哭鼻子,我平rì怎么教的你?”

    吾麻被父亲说的不好意思,抬起头来,突然指着老边怀里的小醉鬼,不满地继续申诉:“可是他骂我,还打我,你们都不管他,就管我。”

    迷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轻轻敲了女儿一个爆栗:“那个小郎喝醉了,你与他较什么真?总得等他酒醒了再说。”

    吾麻顿足娇嗔:“那说好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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